這件事情是秘密行動，單位里頭除了看門大爺，沒人知道有人把衛軒給帶走了，看門大爺又是特地被叮囑過不能在外頭亂說，所以第二天單位還是如常上班。
而一個晚上，衛軒都沒睡覺。
對待這種干部，他們也不會像對待罪犯那樣，他們只會給他紙筆，讓他交代自己的罪行，但一個晚上過去了，衛軒面前的本子跟紙筆上，一個字都沒有寫下來。
負責審查他這個案子的是個叫劉敏的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年紀，也很有正義感，進來了幾次以后，見到衛軒面前的紙還是白的，于是就生起氣來。
“老實講，你這種冥頑不靈的干部，我見過也不知多少，但最后誰都沒有辦法面對組織的審查，你摸摸你的良心看看，你也是黨和組織培養出來的干部，你是出身貧下中農的同志，怎么能背叛黨和組織呢，你自己做了什么難道沒數？”
一個晚上沒睡，衛軒臉上也未見疲態，甚至對方臉上都因為焦躁起了幾個小痘痘。
他們怕他不招，更害怕這種被突然帶來的干部心理上的落差，會在審查中自盡，所以面臨的壓力不比他少。
衛軒：“我母親，我兄弟，都是在濱海做生意的，在每一年單位的申報中我也做了備案，我愛人從畢業以后一直在港城的一家影視公司上班，這些我也申報過，如果覺得他們的崗位對我的工作有什么問題，可以在年度審查中提出來，這樣把我帶來突擊審查是怎么一回事，至少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自認為對得起組織對得起領導的栽培，還有什么問題嗎，如果一定要我招出來你們想要的答案，只怕會讓你們失望了，沒有做過的我沒辦法寫下來。”
他說的不緩不慢，一點猶豫都沒有。
關于這些，紀檢委的沒查過嗎，像衛軒這種敏感崗位，每年單位都有審查，劉幺姑開的那個超市也是對方備案過的，從流程上來看沒有任何問題，除了衛軒會給某些單位打個招呼，店里能比別處快點拿到貨之外，無論是采購價格，采購數量，都沒有問題，這些他們都是在供應商單位查過財務記錄、收款記錄，一一能對上，他們家甚至只做最簡單的零售，從未參與過任何單位的福利采購，就是為了避嫌。
他兩個弟弟的店就更簡單了，一個賣炒飯的，主要是做農民工兄弟的生意，他們也查過了，不涉及到跟任何一個企業打交道，一個干脆做燒烤，也是最普通的餐飲零售，兩兄弟從參與過任何企業的餐飲招標。
現在就連在學校當個實權小主任，都會安排自己家屬在學校開個小賣部呢，衛軒這個屁股也太干凈了，可以說他早就有防備，家里人也是很注意這些的。
但.......
對方顯然也是不耐煩了的樣子。
“你母親，你弟弟們我們都查過，確實沒有問題。”對方話鋒一轉：“但你家里的財務狀況怎么解釋，你家似乎很有錢啊，有人舉報你們家巨額財產來歷不明，而我們最近也確實查到了你愛人這里的一些問題，如果你不坦白交代，我們只能請她來我們單位喝茶了。”
讓柳綿綿來這里！
衛軒第一想法是，把他隔離起來就算了，絕對不能傷害到他的家人，尤其是柳綿綿。
但對方說事情必須由柳綿綿做突破口，又讓他陷入沉思，如果說衛然衛良有問題，他都覺得有可能，比如衛然衛良店里食品安全出現問題，或者其他牽扯到他，但餐飲店里出了問題，是該紀檢委管的嗎？
至于柳綿綿，衛軒從沒想過是她？
如果說別人可以通過夫人這條線來行賄，那在柳綿綿這里絕對不可能，從考大學前她就在做生意，在人家拿著一百來塊錢工資的時候，她最多的一單生意已經做到上千塊，如果說別人會見錢眼開，那柳綿綿絕對沒有這個可能。
她如果想要錢，有很多種方式，她是一個有夢想的人。
“不可能。”衛軒說：“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出來。”
“不可能？”劉敏甩出去一個轉賬記錄：“這是前段時間她賬戶上進賬的一百萬港幣，這可是一百萬港幣，這筆錢由這家財務公司轉到她的港城賬戶，又由港城賬戶轉到濱海的賬戶，這么大一筆錢，別告訴我這是薪資收入，實話說她的薪資我們也在監控中了，是不有人通過港城的公司給她發薪水，以達到賄賂你的目的還未可知。”
一百萬？
財務公司？
衛軒瞬間明白過來，這是有人刻意以這筆錢禍水東引。
這筆錢明明是王家琪給的遣散費和分紅，什么時候成了賄賂？
衛軒心里頭稍安，卻也對對方的動機跟目的產生懷疑，是誰想看他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就因為這你們就用這么大動靜來審查我，我可以實話說，我愛人做的電視劇，這些年你們也沒少看到，而她拿的則是這些電視劇在內地電視臺銷售的一部分提成，這些銷售業務跟我的工作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衛軒的聲音鏗鏘有力，卻也露出無懼旁人審查的決心。
他不知道誰要整他，但要從柳綿綿這里作突破口，確實是太荒謬。
————
一夜未眠，早上聽到隔壁有了動靜，柳綿綿就打開門往王家去。
老王退休以后也沒有別的事情，其實省里給他在海城的家屬樓里面也安排了一個房間，但老王在城里住著不習慣，覺得汽車吵早上學校的聲音也很吵，最后還是回到農村居住。
但他這個年紀也是不能睡懶覺的，每天只要蒙蒙亮就起來，先跑個步，待會兒跟老伴一起去村口吃個早餐，他退休以后武大姐在村里租了兩分地，地里種點瓜果蔬菜什么的，地里施肥松土那些都是老王來。
誰都看不出來，這個跟農民伯伯一樣的小老頭，竟然是省廳的一個退休干部。
今天不一樣，老王一打開門，就看見柳綿綿迎頭沖上來，那臉色鐵青鐵青的，看著就嚇人一大跳，人也幾乎是要倒下一樣，老王趕緊給人一把扶住，叫樓上的武大姐下來。
柳綿綿是一晚上沒睡，心臟跳的都不正常了，一晚上她都在胡思亂想，偏偏這話還不敢跟孩子們講，現在家里人除了衛子義，誰也不知道衛軒此刻出了事。
承擔著這樣的心里壓力，一個晚上都能叫她憔悴了不少。
“弟妹，怎么回事？”
“王大哥，衛軒出事了。”柳綿綿不知道從何說起，想了想便道：“昨晚上他沒回來。”
聽到這里，老王心里頭就咯噔一下。
衛軒這人在男女關系方面非常干凈，絕不可能在外頭過夜，他身體也很好，不可能突發疾病，如果說衛軒沒回來，最大的可能性只能是工作上出了問題，但老王沒往紀檢委方面去想，衛軒是當年推薦來濱海的，兩人彼此間這么熟悉，又是隔鄰隔壁的住著，衛軒是個什么樣的人，是個什么樣的性子，沒誰比他更清楚的了。
“弟妹，你慢慢說。”老王見武大姐也下樓來了，示意她把給自己泡的參茶倒一杯過來，那參茶是用熱水杯捂了一晚上的，到早上濃度剛剛好，武大姐氣血不太好，早上偶爾喝點參茶補補氣。
柳綿綿接過來那杯溫熱的水，仰頭喝了下去，這才發現自己一晚上都沒喝水，喉嚨里干的可怕，連水滑過喉嚨里時，那種刺痛的感覺，都提醒著她這個世界很真實。
衛軒是被帶走了，還是被一個干部最恐懼的形式帶走了，這些年家里人輪番出事，沒有一次是衛軒，而每一次大事，都有衛軒在撐著，他已經成為所有人的依靠。
現在衛軒出了事，而她卻一點都搭不上手，這種感覺很無助。
“是紀委帶走的。”柳綿綿喝下第二杯水，然后說：“衛軒絕對干凈，我用性命擔保，這些年我們家雖然這個做生意那個做生意，但家里面的事情從沒有讓他碰過，我婆婆開超市的，想要拿下來單位的福利采購權，我都叫她別碰，他這樣的人連出去吃飯都不會有，到底是什么人會舉報他？”
“什么時候被帶走的？”
“昨晚上，在單位里，當時都下班了，守門的老王頭跟我說，他們講不要在外面講，對外也只能說衛軒出差去了，暫時不在濱海。”
聽到是這個原因，武大姐跟老王先是嚇了一跳，但老王的心也很快就安定了下來。
這段時間上頭來人查基層干部，面上擼了一遍，就他知道的，被帶走的都不止一個，這種也未必是出了什么事，但一定是被人舉報了，像衛軒這樣被秘密帶走的，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衛軒犯得事情太大，另一方面就是拿不準他到底有沒有犯事，秘密帶走對他的名聲影響會小些。
老王把自己的意思一說，柳綿綿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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