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這幾天, 俞錫臣發現陳玉嬌好像暗中偷偷盯著自己。
尤其是每次眼尖看到女知青的時候, 不管跑沒跑遠, 立馬就粘了過來, 似乎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倆好似的。
晚上下工后去河邊的時候也是,以往都是站在岸上等著,現在也要跟著下去。
俞錫臣裝作沒發現的樣子,任由她去, 哪知道她卻得寸進尺,回了家后,不僅洗澡水也讓他給舀,衣服也得讓他穿,有時候走路沒人還要背。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娶了個祖宗。
陳玉嬌見他臭著一張臉, 也不高興了, 撇過頭去不看人,但也沒下來,兩只胳膊圈著他脖子,腿還快活的晃了晃。
憑啥對別人那么好?
你不對我好,她就自己爭取!
……
農忙過后, 大隊里組織人去塘里撈魚,每個生產隊都有自己的塘,四生產隊還不止一個, 陽里崗上面的那個湖里也放了不少魚苗,能撈著不少。
不過那個要晚一點,湖里還有藕, 怕給踩壞了,等藕長大點再一起撈。
塘里的水放了兩天,挖了兩條渠,一直通到馬路邊上的河。
兩天后水也沒怎么放干,到小腿肚那里,中間要更深一點,差不多齊腰的樣子。隊里家家戶戶都出動了,這事大人小孩子都喜歡,把家里能拿上的東西都拿上了,畚箕、簍子,連菜籃子也不放過。
陳玉嬌和俞錫臣都是第一次經歷這事,俞錫臣還好,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褲腳卷起來,袖子一擼,然后光著腳就下去了,彎腰準備摸魚。
陳媽和陳爸他們也是,塘很大,幾十個人下去了都顯得空曠。
岸邊上圍了不少人,陳玉嬌也在其中,她還是有點放不開,站在邊上不敢挨得太近。
不過,手里拿著菜籃子準備待會兒裝魚,陳媽事先給她打招呼了,別看到魚就往籃子里裝,要是魚不大,就掐死了放在口袋里,隊里人都這么干,別傻乎乎的吃虧。
這么多魚,誰知道他們家逮到了多少。
為此,還特意給陳玉嬌找了件口袋大的外套。
塘里是黑色爛泥土,有點臭,畢竟不是活水,而且泥土很軟,比秧田還要難走,俞錫臣第一次干這種事,沒去太遠,只是在靠近岸邊上這塊兒轉轉。
陳玉嬌跟著他動,她眼睛尖,一會兒就發現一條,不停指給俞錫臣看。
見他反應慢,都快氣死了。
“你真笨!”
“你太笨了。”
俞錫臣被她指的團團轉,到最后還被她嫌棄,也存了一肚子的火,氣的直接向她走近。
“干嘛干嘛?”
陳玉嬌見他來勢不善,鼓起臉頰壯膽。
俞錫臣木著臉,二話不說,直接拉著她就往下一拽,“你自己來。”
就嘴皮子厲害有什么用?
陳玉嬌嚇得哇哇大叫,低頭看自己衣服鞋子全臟了,氣得拿手錘他。
來之前,她還特意換了身干凈的衣服。
俞錫臣淡淡掃了她一眼,轉身重新去抓魚。
嘰嘰喳喳個不停,鬧得他耳朵里都是她聲音。
陳玉嬌撇了撇嘴,好在他們走遠了,而且這邊人不多,也沒人注意她,覺得面子還算保留住了。
扭過頭看了看四周,也有很多女孩子都在抓魚,心里也有點癢,反正都下來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俯下身子將爛泥巴里的鞋子掏出來放到岸邊上。
腳被爛泥巴包裹住,涼涼的,軟軟的,每次踩下去,爛泥巴會從腳縫中穿過,帶來絲絲癢意。
這種感覺很陌生,陳玉嬌一開始不大適應,就像腳被人握住了一樣,而且覺得爛泥巴臟兮兮的,不太敢走。
抬起頭尋人,俞錫臣就在不遠處,陳玉嬌咬了咬唇,然后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走近了,直接伸出手搭在俞錫臣的后背上,他正彎著腰,剛好給了她支撐。
俞錫臣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條魚,整個人動都不敢動,手緩緩的朝魚伸過去,就在要碰到的時候,陳玉嬌過來了。
她走一步還將腳在水里攪一攪,試圖洗掉腳上帶出來的爛泥巴。
動靜太大,魚瞬間被驚得跑了。
沒好氣的扭過頭來看她,陳玉嬌也發現了,立馬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的回看過去。
眼里就差明晃晃寫著,不關她的事,是他自己不會抓。
俞錫臣直起腰來,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直接將她手里的籃子拿過去。
重新彎下腰捉魚。
陳玉嬌則將手撐在他后背上看。
有了籃子就好逮多了,先將籃子放在水里,然后半天不動,等魚游近了籃子口時,快速一勾一提,開始魚還是 始魚還是溜了,但一次兩次后,就裝到了一條。
可能也是運氣好。
魚不大,就巴掌大小,但也讓俞錫臣重拾了信心。
直起身看旁邊的陳玉嬌,臉上帶了幾分得意。
陳玉嬌也一直緊張兮兮關注著,見真抓到了一條,眼睛瞬間一亮。
頓了頓,然后上下打量的看了眼俞錫臣,一改之前的嫌棄,很是佩服的夸贊道:“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的。”
湊過去看籃子里活蹦亂跳的魚,還伸出手戳了戳。
最后見指尖臟了,偷偷在俞錫臣衣服上蹭了蹭。
“……”
俞錫臣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將籃子給了她,自己重新低下頭去抓。
一直撈到下午兩三點,眾人才呼啦啦的回去。
有的人拎著桶,有的是背著竹簍,有的人甚至是將家里的洗澡盆都拿來了,一條條肥魚,在陽光下鱗片波光閃閃。
陳玉嬌還看到有人抓到了一條紅色的鯉魚,全身紅通通的,就像傍晚天邊殷紅色的晚霞,亮麗奪目。
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這么鮮艷通紅的鯉魚很少見,記得當初侯爺被底下人送了一條,愛不釋手,還特意讓人在自己院子里挖了個池塘養著,說是代表祥瑞之兆,他們平時想看一眼都難。
回到生產隊后就開始分魚了,俞錫臣和陳玉嬌忙活了一上午,總共抓到了十一條,原本還挺得意的,但看其他人滿滿一大簍子,頓時不說話了。
不過陳媽他們是比較護短的,自家人不管做什么都覺得好,看到陳玉嬌俞錫臣就夸,“乖乖,就知道你們厲害,瞧瞧才多長時間,就抓到了這么多,媽就知道你們能干!”
“喲喲喲,是不錯,抓到了十幾條呢,我聽說胡家那閨女嫌臟都不愿意下來,嬌氣的不行,還是我閨女有本事。”
“對,幺妹從來就沒讓我們失望過,妹婿也能干,第一抓魚就把人比下去了,我都不敢相信。”
“……”
俞錫臣看了眼旁邊陳玉嬌尾巴都快翹起來的樣子,再看黑妞他們旁邊簍子里比他還多的魚,沉默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有點受之有愧,雖然這些魚都是他抓的。
不過,這些直白夸贊的話聽在心里確實讓人高興,原本精疲力盡的身體也感覺有勁兒了。
四生產隊的隊長先安排人將所有魚的數量數了一遍,然后分出上交的部分,其他的再按人口進行細分,陳家人口中規中矩,分到了十二條,有大的也有小的,陳媽臉上并沒有什么不愉快,也沒有耍賴非要大的,俞錫臣正覺得奇怪,感覺不像是陳媽的作風,哪知道回到家就看到陳爸陳媽他們從口袋里不停掏出魚,加起來有十幾條,尤其是陳爸,從草帽里拿出一條又肥又大的魚。
他就說怎么好好的帽子不戴,非要放在胸前背著?
連陳玉嬌都從口袋里拿出了兩條小魚。
俞錫臣:“……”
他果然沒有預料錯。
陳玉嬌見他看自己,還理直氣壯道:“媽教的。”
陳媽喜滋滋的接過陳玉嬌手里的魚,對著俞錫臣道:“傻孩子,做人不能太實在了,誰家不藏個好幾條?真全部交上去了,那才是蠢,自家都吃不飽還想著別人?”
“你看前頭那個老牛家,每年傻乎乎的啥也不留,雖然得了一聲好,你看怎么著,每年他們家吃完了我們還有的吃,死要面子活受罪!”
俞錫臣不說話了,他覺得再這么下去,自己自己遲早會在陳媽教育下長歪了。
午飯還沒吃,陳大嫂他們隨便煮了點疙瘩糊弄一下,準備晚上吃頓好的。
下午陳媽他們就把魚給殺了,洗干凈拿鹽腌了,然后掛在墻上曬。
晚上就一碗菜,是陳媽下的廚,將所有魚鰾魚腸一鍋亂燉,加了蘑菇辣椒,還有不知名的野菜,魚腥味不重,就是辣,但味道是真不錯。
陳玉嬌和俞錫臣兩個,辣的臉通紅,但嘴上卻不停歇。
陳大哥他們能吃,最后鍋巴泡著辣湯,吃的干干凈凈,連鍋底都不剩。
陳玉嬌也喜歡吃鍋巴,厚厚的,香香的,嚼在嘴里咯嘣脆。
陳媽看著一大家子吃的跟打仗似的,忍不住嫌棄的撇撇嘴,“一個個跟豬崽子似的,咋那么能吃呢?”
“干活兒的時候就不見你們這么有勁兒?”
陳玉嬌聽了,捂著嘴笑。
覺得陳媽形容的真有意思。
俞錫臣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開心的,不也罵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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