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錫臣下午回來的比較晚, 手里還有從食堂打回來的飯菜。
他們學校的伙食不錯, 不說味道怎么樣, 但至少管飽。
除了飯菜, 還有一罐從供銷社買的麥乳精,雖然錢要省著花,但該吃的還是要吃,尤其是她現在懷著孕, 這些都不能少。
陳玉嬌一邊吃就一邊跟他說了下午的事,最后眼睛亮晶晶道:“那些人還夸我了,說我真誠善良、直爽大氣。”
這八個字她記得特別清楚,不同于陳媽平時那種干巴巴的夸贊,這些人說得可是要真心實意的多, 用的詞都好聽了些。
“我其實都沒說什么, 就按你說的實話實說,我可什么都沒隱瞞。”
說完看著俞錫臣樂,覺得自己這次怪長臉的。
俞錫臣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確實做的不錯。”
也沒覺得她實話實說有什么不對, 中午他也在外面打聽了一番,巷子后面的那展家人其實不錯,一家子都踏實厚道, 雖然大兒子心智不全,但也不害人,反而還知道幫家里干活, 小兒子就更別說了,能干有出息,一家子本來挺有盼頭的,偏偏現在弄成了這樣,讓他心里有些唏噓。
仿佛看到了他自己,明明有一個完整的家,偏偏遭遇了那些事。
“如果大家都沉默,都不敢站出來說話,這國家也要完了。”
“你這樣就很好,事情我們不做評判,把我們看到的聽到的說出來,剩下的一切交給那些民警就夠了。”
有些話要少說,但有些話卻可以說,如果肖家婆子一口咬住不放,恐怕展家有的虧要吃,就他中午的觀察來看,展家人一個個死氣沉沉的,仿佛早已萬念俱灰了一般。
他絲毫不懷疑,哪怕派出所將他們關起來,他們也不知道去反抗辯駁。
他雖然不喜歡惹麻煩,但如果是警察都上門問了,也沒必要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
“什么意思啊?”陳玉嬌懵懵的看著他問。
不太明白自己不過說了實話,怎么就讓他有了這么深的感觸?
都有些聽不大懂。
俞錫臣給她倒了杯水,然后搖了搖頭。
晚上,兩人用煤爐子燒了兩鍋熱水洗澡,洗好后,陳玉嬌給自己沖了一碗麥乳精喝,俞錫臣則用剩下的洗澡水洗衣服。
陳玉嬌端著碗去了院子里,將剩下的小半碗遞到他嘴邊,“快喝。”
這是在陳家就養成的習慣,每次總會給他留一點。
畢竟是他買的,要是就她一個人喝說不過去。
好歹得讓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他,這樣他下次肯定買得更心甘情愿了。
陳玉嬌覺得自己真聰明。
俞錫臣也不客氣,停下了手中的活,低下頭就將碗里剩下的給喝光了。
然后又重新埋頭洗衣服,還時不時的踢踢腿,怕被蚊子給咬了。
陳玉嬌拿碗在旁邊裝清水的盆里舀了水晃兩下,算作洗干凈了。
然后噔噔噔的去了廚房里放下碗,又轉身去了屋子里拿了蒲扇出來給俞錫臣扇風。
站在他身后,拿扇子在他頭頂處扇,看著他后背的襯衣鼓鼓的,甚至露出白嫩嫩的皮膚,忍不住笑得開心。
俞錫臣也笑,不明白她怎么那么有勁兒。
衣服洗好后便直接晾曬在院子里,從墻那里牽了一條繩,另一頭系在窗戶的木桿子上,這就是簡陋的晾衣繩了。
兩人弄好后直接回了屋,沒有關燈,而是先在蚊帳里找有沒有蚊子,別半夜被蚊子給咬醒了。
雖然白天蚊帳也是關的,但有時候一不注意就飛進去了一只。
陳玉嬌眼睛尖,最會找了,蚊子藏在哪里她都能看見。
每次發現一只就立馬戳俞錫臣,讓他趕緊去拍,但俞錫臣做這種事的時候反應慢,十次有八次都拍不準。
看得陳玉嬌氣得想掐人,最后干脆自己來。
挺著個大肚子,在床上走來走去,靈活的不行。
俞錫臣抿了抿嘴,伸出手在她身后虛虛扶著,怕她不注意摔了自己。
&nbs sp; 又拍掉一只蚊子,陳玉嬌得意了看了眼俞錫臣,然后在整個蚊帳里巡視一圈,沒發現其他的了,便下去找水洗手。
“慢點。”俞錫臣不放心。
陳玉嬌語氣嫌棄,“知道啦。”
懶得出去,直接倒了桌子上搪瓷缸里的水糊弄兩下,回到床上躺好,正準備關燈睡覺。
燈用一根繩牽著,放在床頭這邊,開和關只要拉一下就夠了。
陳玉嬌覺得好玩,每天必須要她來開關才行,要是俞錫臣幫忙做了,她還跟他急,非得自己還要來一遍。
哪知就在她準備將線拉上時,院子外突然傳來了砰砰砰的聲響。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仔細去聽,就知道自己是沒聽錯。
俞錫臣沉吟片刻,“應該是來查戶口的。”
“開門,查戶口。”
果然,外面“哐哐哐”聲音不止,有力的敲門聲還伴隨著一陣叫嚷。
俞錫臣扭頭對她說:“把衣服穿好,我去開門。”
“你等會兒把箱子里的證件拿出來。”
“好。”
陳玉嬌忙坐起來穿好衣服,下了床,邊扣上紐扣邊去箱子里拿出那些東西。
剛轉過身來,俞錫臣就帶著人進來了,是居委會的人和民警。
“戶口本和臨時戶口都拿出來。”居委會的人說道。
俞錫臣走過去翻出黃色的巴掌大紙張,陳玉嬌有兩個,一手農村戶口簿,一手臨時戶口簿。
“是夫妻嗎?”民警打量著問。
“是。”俞錫臣和陳玉嬌同時點頭。
又問:“暫住多久?什么時候到期?”
陳玉嬌看著人認真道:“暫住九十天,十一月份到期。”
俞錫臣跟著補充,“十一月二十五號到期。”
那些人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最后囑咐道:“快要到中秋節了,這段時間查得緊,別亂跑。”
“好。”俞錫臣忙應道。
幾個人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俞錫臣見幾個人轉身就要出門,忙跟了上去,待人走遠了還道:“辛苦您了。”
聲音在巷子里回旋。
俞錫臣回來后陳玉嬌眼巴巴的看著他,然后伸出手給他看,“手心都出汗了,剛才我都緊張的不怎么敢說話。”
想到白天巷子前面被抓的那戶人家閨女,生怕自己也被抓了。
“不會。”俞錫臣安慰道,順便還將她手放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又拿過她手里的戶口本,小心翼翼收好放回了箱子里。
……
第二天,俞錫臣又去了學校,開學前一個禮拜其實課業并不緊張,尤其是這時候,學生參差不齊,還并不怎么服管教。
若是將過去的那一套出來,很多學生會直接找機會反抗,尊師重道仿佛都是一種玩笑。
但不管怎么說,這對俞錫臣來說,也是一個機會。
一個讓他脫穎而出的機會。
不過這一切雖然沒和陳玉嬌直接提,但她也并不是沒有感覺,尤其是星期六,俞錫臣直接帶著她去了趟張家,也就是他外公老戰友家里。
張家離市中心不遠,就在城區南關十字路的公安局家屬院。
俞錫臣從供銷社買了一網兜子蘋果和一罐麥乳精,禮不算輕了。
在門口值班室打了個招呼,便有人幫忙呼叫了一聲,隨即沒過多久,就見一個精神抖擻的老者從里面出來。
一看到俞錫臣便激動道:“是小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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