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啟明星探案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碎1
    蘇海星對樂有志的態度并沒有感到多驚奇,畢竟這樣的一個人,能有多好文化素質和教養?

    真正讓她感到的意外的是,樂有志開始并沒有對罪行做辯解,也沒有說明綁架自己的動機,而是先講了一個故事,講述了自己幾乎從年幼時就開始的悲慘經歷,一部人生簡史。

    “四大金剛”雖有威嚴,畢竟是長者,仍是寬以待人的,耐心的聽他講完了故事,中途并沒有打斷他。

    故事一開始的時候,蘇海星以為樂有志只是為自己構造一個艱苦卓絕、命運悲慘的形象,好為最后的審判請求諒解,但是聽到后來,才覺得并沒有那么簡單,只感覺到天理昭然,整個世界就像是一整個復雜的因果循環。

    初聽到“樂有志”三個字的時候,蘇海星心里并沒有起一絲波瀾,他說自己一開始并不叫這個名字,因為兒童時代他就被人販子拐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自己的家鄉是哪里,后來一直流浪乞討,直到在上海火車站被一個叫樂建國的人解救。

    因為被拐的時候年紀太小,公安局已經沒有辦法查到他的原藉,只能把他安置到孤兒院,但時任的公安局長樂建國并沒有這么做,而是收養了他,并為他取名叫樂有志。

    樂有志淚眼模糊的從懷里掏出一張全家福的照片,那是一家四口,夫妻兩人正坐端中,無疑就是樂建國夫婦了,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個孩子,一個十五、六歲,臉模子跟現在的樂有志如出一轍,無疑就是他本人了,另一個大約十歲的模樣,應該是他的弟弟。

    樂有志撫摸著照片說:“盡管那時我已經懂事了,但是爸爸并沒有把我當做是收養的,一直待我視如己出,這一點,從他們夫婦幾年后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樂有為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希望我們兄弟倆長大后,有志氣有作為,在他們眼中,我就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樂有為?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蘇海星這時才猛然回想起來,這不就是幾年前,我們一家三口移民到芝加哥之前,爸爸工廠里那個被人謀殺的員工么?兇手當時就被抓到了,是同廠的財務經理余振華,他自己也一到案就招供了……

    想到這,蘇海星又記起來,一個多月之前回陜西的時候,林啟的爸爸,上海西浦公安分局的副局長林建軍找到自己,說余振華在牢里翻供,這案子現在重審了,自己的爸爸蘇衛東成了重大嫌疑人……

    這時,蘇海星接過話頭,肅然冷色道:“所以,你也懷疑你弟弟樂有為是被我爸爸殺的,用這種齷齪下流的方式來報復他?”

    樂有志冷笑一聲,道:“報復他?哼哼,你以為你受的那點苦能跟我爸爸,跟我們一家人相提并論?你覺得我下流齷齪,能跟你爸爸比么?蘇衛東在我爸七十壽誕的當天晚上殺了我弟弟,那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啊,那天晚上酒席散了以后,我送爸爸回家,弟弟回酒店結賬,但遲遲沒回來,爸爸不放心,讓我過去看看,結果就看到弟弟慘死在酒店的房間里,蘇衛東是個謹慎的人,酒店的監控沒有拍到他,他就以為沒有人看到他,他不知道從他鬼鬼祟祟進酒店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了,當時不知道他是誰,也沒有多想,直到弟弟被殺了以后,警察說兇手叫余振華,很快就抓到了,我還以為你爸爸就是余振華,結果法庭公審的時候,才看到余振華不過是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你爸爸以為弄個替罪羊就能逍遙法外了,真是報應不爽,想不到他移民到芝加哥竟然能落到我的手上。”

    說到這,那華清幫的幫主李肖做出釋然的表情,說道:“難怪你放著其他幾個油水豐厚的堂主不做,偏偏要到唐人街來,你好大的膽子,幫會都敢算計?”

    樂有志坦然無懼:“內地的人頭生意不是我看著,幫會能賺這么多錢?我為幫會立下的功勞,一個小小的毒蝎堂堂主算什么?”

    李肖也是脾氣火暴的人,當場站起來指著樂有志鼻子罵道:“那他媽是兩碼事,你說,你拿幫會當幌子,每個月敲詐蘇衛東多少錢?”

    李肖這一問,蘇海星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到芝加哥后,開始時還一帆風順、其樂融融,越到后來,爸爸的又變得忙碌起來,而且每天心情都很沉重似的,原來就是這個樂有志搞得鬼,他借華清幫的名義,說是交月錢,恐怕數額要翻了好幾番,再利用一些流氓混混之類的角色,三天兩頭的敲詐騷擾,媽媽治病本來就是個無底洞,哪能經得起這么折騰?

    難怪剛到芝加哥的時候,家里頭明明還富足得很,還能在北效別墅買棟豪宅,到最后,資金短缺,竟然還欠下科比諾家五十萬的高利貸。

    現在面對幫主的責問,樂有志依然無動于衷,淡然道:“那點錢就當是我弟弟的買命錢了,弟弟死了以后,我們這個家就徹底破碎了,爸爸悲傷過度,沒過一年就 一年就過世了,媽媽也每天報著弟弟的相片以淚洗面,如今也是奄奄一息,哼哼,你們這些個當家的人現在都在這里,我想問問,這個仇,我能不報么?”

    聽到這時,林太叔公方才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這些事情,捕風捉影的,我也早有些耳聞了,只是你還不能確定殺你弟弟的人是蘇衛東,就避開家法,對她女兒用私刑,這是沒有把這個家放在眼里。”

    樂有志冷然道:“我怎么不能確定?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想把蘇衛東正法?這些年我一直想方設法的收集證據,總算有了些眉目,交給上海警方,又勸說替他頂罪的余振華翻供上訴,結果呢?蘇衛東這個無膽鼠輩,不知道哪里聽到了風聲,竟然玩起了失蹤,躲了起來……”

    說到這,后面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文叔公抓著椅子把,冷冷的瞪著樂有志,問道:“所以你綁架他女兒蘇海星,就是想為了逼蘇衛東現身?”

    “沒錯。”

    “那她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以眾對寡,仗勢欺人,禍及妻女,濫用私刑,你知道你犯了幾條家法了?”

    “蘇衛東犯家法的時候,你們在哪?”

    文叔公一拍椅把,大怒道:“你強辭狡辯,兄弟之間有仇目,自當傳齊眾兄弟,判斷出個是非曲直,你弟弟的死,既然懷疑蘇衛東,你有找過你幫主么,有找過我們么,你眼里還有尊長,還有我們幾個老家伙么?”文叔公當年便執掌刑堂,大名鼎鼎的西閣大爺,此時雖已入暮年,發起火來,依然面如雷公,聲若洪鐘。

    被訓斥了這一頓,樂有志初時不語,也不知心里在悔罪,還是再計算著如何狡辯,過了幾分鐘,才開口說道:“我雖是派人綁了這丫頭,但并沒有讓他們污辱毆打她,只是想逼出蘇衛東,讓自己主動去投案……”

    這時,李連亭和李肖異口同聲,恨鐵不成鋼一般,狠狠唉嘆了一聲,李連亭道:“你身堂主,管不好手下人,還有臉說?”

    李連亭這時站了起來,一臉追悔道:“李肖雖是我遠侄,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沒有管教好他,他便沒有管教好自己的手下,這位置,我是沒臉再坐下去了。”

    林太叔公連咳了好幾聲,顫巍巍站起來,把李連亭拉了回去,說道:“兄弟做了一輩子了,為這點事,難道連我們都要反目不成?”又對樂有志說道:“你弟弟的死,我們一定找到蘇衛東,和他當面對質,確實如你所言,就按家法處置,同樣的,你把那幾個手下的名單報上來,傳給所有的堂口,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們,也按家法處置。”

    這時,李肖站起來說道:“四個人昨天晚上就死掉了,還有三個不知躲到哪去了,只抓到一個通風報信的杰瑞仔。”

    文叔公道:“立刻帶他過來。”

    李肖應了一聲,轉身打了通電話,沒過幾分鐘,便有十來個黑色西裝的男子押著杰瑞過來報到,屋子里瞬間擠滿了人,想必早就安排好,在樓下等著了。

    林太叔公問文叔公:“依家法,剩下那三個后生,罪當如何?”

    文叔公答道:“死在萬刀之下。”

    李連亭道:“現在既然人找不到,這罪過,由堂主頂了吧。”

    說罷,手勢一招,便走上來四個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樂有志胳膊,把他強行摁跪在蘇海星面前,幫主李肖摸出一把短刀,遞到文叔公面前:“請文叔公掌刑。”

    文叔公道:“冤有頭,債有主,交給丫頭吧。”

    李肖便喚了另一名黑衣人,讓他把刀遞給蘇海星,那人兩手接刀,捧到蘇海星面前,蘇海星卻遲遲不敢接刀,她雖然對面前這個樂有志恨之入骨,但長這么大,幾時見過這種陣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樂有志面無表情的跪在蘇海星面前,心如一灘死水,在他看來,自己綁架蘇海星不過是黑幫慣用的伎倆套路,能扯得上什么家法?自己養父義弟的死,又能去找誰申訴?當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見蘇海星不聞不動,也不知渾身上下哪里來的蠻力,陡然間拼命搖晃了兩下,被四個人押著,竟然也能掙脫開來,奪過那人手里的刀,大叫道:“誰敢殺我?”

    屋子里眾人均大驚失色,這里集結了幫會地位最高的幾位前輩,安全豈容有失?幫主李肖率先拔出腰間的手槍,指著樂有志,大怒道:“樂有志,你太讓我失望了。”原來堂主暫為下屬頂罪,不過免去幫內職務,削去一指,以慰受害者,蘇海星接過刀,文叔公便會教她行刑,結果樂有志此時癡怨兩念作祟,全然忘了規矩家法,以為“四大金剛”是要授意蘇海星接刀殺了自己,當時惡膽發作,奪過了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