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秦將 > 第二百五十二章:京觀
  “七大夫,不能開門!恐怕有詐!”

  尖利的聲音在符離塞前響徹。

  “誰叫我?”

  要塞上,七大夫沉重被那聲音驚得一個哆嗦,伸長了腦袋往城墻外一瞅,見張口叫嚷的是他派出去探尋消息,并帶著斗元一行人回來的兩司馬葛嬰。

  沉重皺了皺眉,不明白這個兩司馬為什么要叫自己別開門,還喊出有詐的話。但作為要塞守將的職責,還是讓他本能的對身側侍從吩咐:“暫緩開門,先別讓他們進來。”

  命令雖然下達,但終歸遲了一些,此刻要塞大門已經打開了一道兩三米的口子。

  戰車上,在聽到葛嬰叫喊的剎那,涉間就知道不對。

  “把車沖進去,堵住門口!”

  涉間向著車夫低吼。

  同時他一把拉著旁邊的斗元,往車外跳下。

  “二三子,動手!”

  涉間落地之后,大聲吼叫,他不清楚這一次詐城是哪里露出了馬腳,讓楚軍的兩司馬發現破綻,但事已至此,多想已是無用。

  既然沒有擒獲守城楚將的機會,那就趁著這要塞城門還未關閉的時刻,直接搶門據守!

  “殺!”

  “二三子,上啊!”

  早就摩拳擦掌,等待動手命令的秦軍勇士個個嚎叫起來,他們手持兵刃,一躍而起,如同勐虎下山般向前躍去。

  其中十多人撲向剛剛領路的楚軍騎士。

  一個秦兵長矛前挺,將馬上的楚卒戳翻下來。

  另一個秦卒則揮動長戟扣擊,戟鋒啄在一個楚人的大腿上,緊接著一勾,滿目飆血中,那楚卒慘叫著摔翻下馬,大腿上的血射了老遠。

  剎那間,符離塞外慘叫連天。

  葛嬰麾下二十多個騎兵在倉促下被襲擊,哪能反應的及,轉瞬之間就被秦軍殺傷了近十人,其他人被這場面一嚇,連忙駕馬逃遁。

  他們這些騎兵主要擔任偵查任務,武器只有短劍和弩弓,在馬匹沒有奔跑起來的情況下,哪里敵得過手持長矛銅戟的步卒,這時候遭受襲擊,唯有拉開距離,方有生路。

  葛嬰反應最快,他在高叫提醒七大夫沉重的時候,就駕馬外奔,和這支“蘄邑縣卒”拉開距離。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手下,正要再出聲提醒的時候,卻沒想到這支“縣卒”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快,瞬間發動了襲擊,短短時間內,他這一“兩”士卒就戰損了一半。

  葛嬰神情大駭,忙招呼著剩下的楚騎從兩側狂奔,躲開那些步卒的攻擊。

  好在突襲成功后,“蘄邑縣卒”并未追擊葛嬰和他麾下的騎士,轉頭直奔打開的城門沖去。

  那輛剛才斗元乘坐的馬車已在車夫駕馭下,沖入城門道中,四馬狂奔間,嚇得那些正要遵從命令重新關門的楚卒,慌忙往兩邊躲避。

  馬入門道,早就有準備的車夫揮劍刺入一匹服馬的身上,然后勐力一拽轡繩后,跳車逃生。

  ….一馬受驚,四馬失衡,再加上車夫那用力一拉,在這狹窄的城門道中,旁側的驂馬閃避不及,徑直撞上城門。

  馬嘶人叫,整個馬車失去平衡,在混亂中側翻倒地,將城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再也關不上。

  這時候,后方的秦卒已經沖了上來,他們借著馬車擋住城門,在門道中瘋狂砍殺,追的那些還沒反應過來的楚卒狼狽往城中逃竄。

  符離塞門,落入秦軍手中。

  “秦軍,他們是秦人假扮的。”

  葛嬰此刻已勒馬停在數十米外,看著那支“蘄邑縣卒”在短短時間就奪取了城門,不由咬牙切齒,徹底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他們只有百人,你們跟我過去,用弩弓從后面射他們,只要七大夫調守軍來攻,定然能將他們殺干凈!”

  葛嬰正要招呼手下沖過去,但卻被身側騎從的驚呼聲嚇了一跳。

  “秦軍!我的母耶,好多的秦軍!”

  葛嬰不由側首西望,瞬間呆了。

  遠處通往蘄邑的大道方向,一支黑甲軍隊正小跑奔來。

  他們人數眾多,在道路上顯得密密麻麻,整個行軍陣列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巨大的黑色蟒蛇在原野上蜿蜒前行,張開大口將要吞噬前方的要塞。

  “嘶……起碼有四五千人。淮北之地,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秦軍?”

  葛嬰看的頭皮發麻,又望了一眼尚被那支“蘄邑縣卒”占據的要塞城門,雖然城墻上的七大夫沉重已經反應過來,開始調動城中的楚軍搶奪城門,但葛嬰知道,現在已經晚了。

  “這是我的罪過,沒有仔細詰問就帶著秦軍前來塞前叫門。”

  葛嬰滿臉自責,見西邊的秦軍越來越近,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轉頭對身側滿臉震驚的騎從道:“符離塞已經保不住了。吾等快抄小道西去,左司馬大軍在蘄邑以北,吾等速去向他稟報這支秦軍奪取要塞的消息。只要左司馬大軍趕到,他們全都跑不掉。”

  “唯。”

  眾楚軍騎士應諾,不由松了口氣,他們深怕這位葛司馬犯傻,要帶著他們去沖秦軍軍陣。

  還是去報信的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逃離這個戰場。

  “這支秦軍的主將到底是誰?”

  “好陰險的計謀,竟然利用斗元來騙城。”

  葛嬰深深看了眼已奔到要塞前百米的那支龐大秦軍,轉身駕馬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后,隨著要塞中的喊殺聲停息,整個符離塞已經徹底落入秦軍之手。

  “軍候,我軍戰歿五十三人,傷近百人。”

  涉間滿臉沉重的向趙佗稟報。

  趙佗點點頭。

  這個傷亡已經算是極少了,在正常情況下進攻符離這種軍事要塞,他們就算能在短時間內攻下,也至少要付出上千人的傷亡,甚至還要更多。

  如今卻只死傷了不到兩百人,這種戰績已經是十分亮眼。

  ….“可惜楚軍那個兩司馬看穿了吾等的偽裝,提前高聲預警。否則只要我們進了城,在沒有防備下,那沉重必定被我軍擒獲,有他在手,整個符離塞便無人指揮,我等傷亡定然比這還少。”

  涉間有些不忿的說道,都是那個楚軍兩司馬壞了事。

  “這已經算不錯了,如果那個兩司馬在城門開啟前就叫出聲,那我軍這次詐城才是真的失敗了,到時候又只能轉成強攻,死傷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荊楚之人,果真不可小覷,處處皆有人才啊。”

  趙佗不由感嘆一聲,又轉而對涉間道:“就近找個隱秘的地方,讓戰歿的袍澤們入土吧。”

  “那些無法行動的傷者,就按照我之前弄出來的擔架,在城中多做一些出來,將受傷的袍澤抬著。你告訴二三子,此番歸程,我趙佗絕不會拋下他們。”

  “軍候仁義。”

  涉間輕輕說著,如今他們離回到秦國還有好幾百里路程,身后更是有一支楚國左司馬的大軍隨時都會追上來。

  在這種非常危急的情況下,趙佗卻寧愿拖慢行軍速度,也不愿拋棄傷者,這種行事,在當今時代,可謂極其少見。

  涉間正要領命下去,又想到一事,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問道:“軍候,那些楚軍俘虜呢,如何處理?”

  “俘虜……”

  趙佗眼睛微瞇。

  符離塞一戰,他們俘獲了包括楚國七大夫沉重在內的近五百楚卒,此刻全繳了武器,押在城中。

  這些人在見到秦軍大舉入城,大勢已去后,很快就舉手投降,這也是秦軍傷亡較少的原因之一。

  五百人啊。

  按照秦軍的規矩,戰場上抵抗的敵人一般全殺。

  至于投降的俘虜,在補足了相應的軍功首級后,剩下的俘虜基本都會被貶做隸臣,送到國內,成為秦國的官方奴隸。

  但在這楚國境內,明顯做不到這一點。

  “除了那個七大夫,剩下的都殺了吧,把軍功記到那些攻城死傷的袍澤身上,保證他們每人都能升一爵。”

  趙佗說到這里,深吸一口氣道:“至于首級尸體,便在這要塞門口筑成京觀。”

  “唯。”

  涉間身子一顫,轉身下去。

  秦軍一直都有筑京觀的傳統。

  所謂京觀者。

  就是將斬殺的敵軍尸體堆在道路的兩旁,上面蓋土夯實,形成一個個金字塔形狀的小山丘,用以震懾敵人。

  因形狀如同高大的門闕,故而名為京觀,亦被稱作“阬殺”,到了一些史書上又被寫作“坑殺”。

  昔日武安君白起,在長平之戰阬殺趙軍降卒便是如此作為,先殺死后再填土疊為京觀,而非望文生義理解的活埋之意。

  ….如今,趙佗之所以用京觀對待那些楚軍俘虜,并非只為嗜殺耀武。

  而是出于安全考慮,不得已為之。

  五百楚軍啊,他能放掉嗎?

  一來是士卒們一路攻城拔邑,轉戰上千里,在連續戰斗行軍中,難免士氣低落,他們需要首級功勞,這可以極大的提升士氣和干勁。

  二來則是如今秦軍尚處危難中,背后可能會有一支萬人的楚軍追上來,若是放了這五百人,不僅會泄露秦軍的去向行蹤,還會增加敵人的力量。在這種時候,又怎能心慈手軟。

  第三,趙佗亦有他的目的。

  震懾身后的楚軍。

  激怒楚國那位左司馬。

  為將者,需要冷靜的判斷各種情況,如果被憤怒或是恐懼的情緒所影響,就很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將領的情緒變化對于戰爭的結果有著很大的影響。

  如今那支萬余楚軍遠比趙佗他們強的多,如果追上來,必是一番苦戰,甚至秦軍還有覆軍的危險。

  所以趙佗自然不會憐惜這五百楚人的性命,他要將其筑成京觀來震懾或是激怒身后的楚國左司馬。

  如果能讓對方因為緒喪失一些判斷力,那么這支秦軍成功回到秦國的希望又會增大那么一絲。

  隨著涉間傳令。

  秦卒們逼著那些楚人脫下甲胃,驅趕到要塞外的一片空地上站整齊。

  這時,早已準備好的弩兵上前,他們冷漠的抬起弩機,對著俘虜們一陣齊射。

  弩失之后,楚人的慘叫聲中,是一個個持劍上前補刀的秦人。

  五百楚人,轉眼之間就被殺了個光。

  唯有不遠處,那被留下一命的楚國七大夫沉重,看著這一幕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爬不起來。

  接著,便是抬尸體,筑京觀。

  城墻上,趙佗收回目光。

  他喃喃著。

  “這些都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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