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俞大野的問題,她說道:
“你對我做的那些事,無論怎樣都無法彌補——但是至少,你能給我一個態度,我要的,是你的態度。”
俞大野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這女人說怎么這么彎彎繞繞的,有什么話不直說,就在那打啞謎。
沒辦法,俞大野只好耐住了性子道:
“你現在知道我的態度了,我是真心給你道歉,也真心覺得我自己活該,所以你想怎么樣?”
沈瓷猶豫了很久才說: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不一定非要去蹲勞改。”
俞大野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所以你這是原諒我了?”
沈瓷搖頭: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只是看在俞叔的面子上,想再給你一次機會——”
其實,沈瓷的話沒有說完整。
她確實是想給俞大野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不是因為她原諒俞大野,只是看見俞大野今晚被打的這么慘,激起了她的同情心。
再想到俞家輝之前幫過她,她一直感念在心,不知道如何回報。
現在看見父子倆鬧成這樣,幾乎父子決裂,都是因為她的緣故,沈瓷就更加不忍心。
仔細想想,今晚的事,完全因她而起。
如果不是她,俞家輝不會那么生氣,俞大野不會被打成這樣,場長也不會那么毅然決然的要把俞大野送去蹲勞改。
一切都是因為她。
所以,看見俞大野那么誠心的想要悔改,沈瓷愿意給俞大野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俞大野聽沈瓷的意思是不想讓自己去蹲勞改,心里頭居然有一丟丟感動。
但他提醒道:
“小知青,你想的太簡單了,現在不是你想讓我蹲勞改我就蹲,你不想讓我蹲我就不蹲的。
就算你原諒我,場長也不可能原諒我。
問題不在你,在場長。
他才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那個人。
他要是想放了我,就算你揭發我殺人放火也沒用。
他要是想判我的刑,你再求情也沒用。懂嗎?”
沈瓷意識到俞大野說的可能是真的,目前這件事還沒被正式揭發,所以一切決定權在周場長手里。
其實不管是俞大野倒賣野物,還是偷盜假槍,還是糟蹋女知青,又或者是組織流氓混混收繳保護費,這幾件事目前都沒有鬧到臺面上來,或者說,只有少數人知道,而這少數人不足以形成太大的威脅。
所以具體怎么處理,全看周自衡的意思。
周自衡手掌松一松,放俞大野一馬,那么俞大野就能無罪釋放、繼續逍遙法外。
但周自衡要是較真起來,死刑是跑不掉的。
剛剛周自衡說過,對俞大野的刑期,至少十年以上,這其實已經算是他看在俞家其他人的面子上“法外開恩”的結果。
要在法外開恩只上再開恩,這個就很懸了。
盡管如此,周場長也不是完全牢不可破的。
周場長現在有個致命的弱點——俞小野。
想到這里,沈瓷說道:
“也許能讓你妹妹去勸勸,場長也許會聽你妹妹的話。”
俞大野仔細盯著沈瓷的臉,問:
“你為什么這么做?”
“我說過了,看在俞叔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俞大野看出沈瓷這話是真的,但,只是一部分。
沈瓷這么做,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他的目光再次挪向沈瓷的肚子,又一次抬手去撫摸沈瓷的腹部,也許,是他兒子在娘胎里在幫他呢。
真是個好兒子,這么早就知道維護親爹了。
要是能生出來,一定是個孝順兒子。
可惜——見不到孝順兒子的面了。
越這么想,俞大野越是忍不住摸了又摸,摸不夠似的。
沈瓷居然也沒拒絕,任由那只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腹部來回挪騰,中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布料。
這也許——就是血脈的神奇之處?
當兩個陌生的男人女人有過一次關系之后,兩人之間就變得不再純粹。
尤其當女人身體里開始孕育胎兒,那么女人和那個男人的關系會因為這個胎兒的出現,產生一種神奇的血緣聯系。
俞大野摸著摸著,忽然抬起頭,原本灰暗疲憊的眼睛里放出一種亮光,雙目有力地望著沈瓷,說道:
“小知青,能不能,不要打掉這個孩子?”
“——”
“我這么說,可能有點混賬,可是,我真的覺得打掉孩子太可惜了,這樣吧,我把我的錢都給你,求你把孩子生下來,送人也好,或者,直接送給我們家,交給老二兩口子撫養,有我爸媽教育,一定會比我這個親爹強,行不行?也算給我留個后,我怕我以后再沒機會生孩子了。”
俞大野不知道沈瓷會不會憤怒地扇他一耳光、順便罵他一句“癡心妄想”,心里很是沒底。
可是,沈瓷還是沒有打人。
她臉紅了。
一整晚蒼白的臉色染上了一層紅暈。
見她臉紅,俞大野又露出一抹流里流氣的笑意,嘴欠地說了句:
“小知青,你人挺好,能跟你睡一次,我蹲十年勞改也算沒白蹲。”
沈瓷立馬板起臉,扭過身子,背對著俞大野,不讓摸了。
俞大野立馬后悔,不該那么說——雖然是自己心里話,但是不該這么直接說出來。
沈瓷背對過去之后站了一會兒,而后挪動步子,朝門口走,打開門出去了。
俞大野就那么靠墻坐在炕上。
腿又開始疼了,鉆心的疼,疼的無法動彈。
右腿好像被那一斧頭砸斷似的。
疼歸疼,俞大野卻覺得這一斧頭砸的好!
讓他一下子醒悟了很多。
就是醒悟的有點晚,要是這一斧頭早點砸就好了。
早點砸,還有機會,現在好了,周自衡鐵了心要送他去勞改,只怕任何人都勸不動。
現在他不光要去蹲勞改,還是個瘸腿勞改犯。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那孝順兒子要沒了。
可惜了一顆好苗子。
俞大野靠墻忍著腿疼,等待自己的命運。
不多會兒,沈瓷回來了。
而且把俞小野帶了進來。
看來小知青是真的要為他求情。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作用,周自衡會不會因為俞小野而改變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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