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659章 先后順序(下)
  世俗百姓要是有朝一日能住進這十三進的宅子,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不,是祖墳著了。

  那位家仙尋了一圈兒也沒瞧見什么怪異之處,正納悶兒呢,憑空一記旱天雷,嚇了他一大跳。

  他這才一副了然神色,原來是這個啊!

  左珩川扭頭看了一眼劉景濁,“畫蛇添足了。”

  劉景濁只是搖頭,“不怕。”

  兩位幾年不見的年輕人,穿門過巷到了后花園,六角亭里已經擺滿了吃食,干果蜜餞什么的。

  左珩川往亭中瞄了一眼,笑意不止,輕聲說道:“我小時候,這些東西都是奢望。后來為了吃口好的,戲耍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家伙,鬧得人家滿洲尋我殺我。不得已,我給了他們點兒顏色,左珩川這個名字那時才流傳開來。”

  劉景濁對這事兒頗感興趣,便笑問道:“漁子稱呼,真是這么來的?”

  左珩川點頭道:“是一件事,那奸賊聽說我是江湖術士,有點兒法力傍身,便說桌上山珍海味大致齊備,唯獨少了松江鱸魚。我本就想捉弄他,便取來銅盆,以竹竿銅盆垂釣,一次不夠,再釣一條。”

  說著,左珩川玩味一笑,打趣道:“那人在當時,姓后也綴一個賊字,都說他是竊國之賊。”

  劉景濁淡然道:“那我跟他不一樣,我是盜,盜天之盜。”

  下方二人走進亭中,梅奇滿臉關心,問道:“可千萬別因為那件事傷損道心,說句你不愛聽的,那是我們的錯,若非我們出門在外沒想著與人為善,也不會受那等罪過了。”

  劉景濁笑著抿酒,這番話聽著倒像是大難之后洗心革面了。

  姚妝妝搖了搖頭,“與你還有我師姐無關,這事兒是我惹的,是我的錯。說真的,回去之后我好好反省了一番,就是慚愧。”

  女子抬起頭,聲音也變得溫柔,略帶些羞澀:“想起連累你遭難,就越愧疚了。”

  梅奇一下子皺起眉頭,刻意板著臉,沉聲道:“你跟我說這個?”

  天底下的男子,但凡是這場景情形,便都吃這一套。

  當然了,直腸子除外。

  左珩川也取出一壺酒,滿臉嫌棄,問道:“近百萬里路程,你還專門以青鸞洲大運遮掩,為看這個來的?你跟龍丘家的小丫頭膩味不夠,還看別人膩味來了?”

  劉景濁走到小亭邊緣,坐在邊上臺階,手拿酒葫蘆,沉默了起來。

  亭中兩人,兩杯酒下肚,已經開始互訴衷腸了。

  梅奇放下酒杯,滿臉笑意,掩不住的欣歡喜。

  “上次一別,我……我實在是想你的緊,本該是我去找你的,可……我想境界再高些,起碼到了胡荽山,也不被人說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姚妝妝柳眉蹙起,略顯不滿,“誰是癩蛤蟆?我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左珩川一個激靈,咋舌道:“乖乖,到底誰是魚?我怎么瞧著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更像漁翁啊!”

  可劉景濁還是無動于衷。

  左珩川也沒法子,只能聽著。

  兩人膩味半晌,都已經微醺。

  倒是一股子風吹來,二人清醒了些。

  梅奇忽然一聲長嘆:“我祖上也是戍邊人,上次碰見的那幾位前輩,如今可都在殺妖戍邊,我堂堂七尺男兒,卻是有心無力。”

  姚妝妝拈起一縷頭發牽去耳后,苦澀一笑,輕聲道:“中土榜首、離洲榜首,咱們的差距,還是太大了。說起這個,我倒是覺得劉景濁不像是傳說中那樣的人,你覺得呢?”

  梅奇重重點頭,“當然了!”

  此時劉景濁才抿了一口酒,并問道:“你說你不善于打架,島上那些合道呢?”

  左珩川一下子站起來,吹胡子瞪眼的,“你小子是越來越不把我當前輩了?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再怎么不會打架,打他們而已,能多費事兒?”

  劉景濁笑道:“那能瞞過前輩卦象的人,多不多?”

  左珩川想了想,開口道:“在這九洲,屈指可數。你也知道,我未上天門境,九洲之外的事情,我不是算不到,得付出代價去算。”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過,這個代價我現在付不起了,要不然還看人間三子共赴沙場?想想就好。”

  劉景濁淡淡然說道:“凡事都有個先后順序,再怎么深遠的謀劃也是,想法也是,先想到什么后想到什么,區別很大。”

  左珩川無奈道:“你別跟我打啞謎了,沒意思。”

  劉景濁笑道:“疊虹山那邊肯定是一無所獲,不出所料的話,那位疊虹山山主會大發雷霆,估計都會登島質問我。”

  左珩川點頭道:“預料之中,所以咱倆不是來這兒了嗎?”

  此時又聽到梅奇與姚妝妝閑聊到的一件事。

  梅奇端起酒杯,嘆息道:“朝廷傳來的消息,拒妖島的人皇想讓東海沿岸諸國修筑一座長城,我可真著急。”

  姚妝妝面色也凝重起來,沉聲道:“我也聽說一些事情,至功山的事。我師父說,這至功山主跟疊虹山主,原本關系極好,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至功山主忽然變了性子,屠殺了凡人,疊虹山主就把他派去了至功山,屬于流放了。”

  劉景濁忽然一笑,然后再灌一口酒,緩緩起身,說道:“回吧。”

  左珩川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我們出來肯定是無人知曉的,除非上次議事之后人家算到了你會明著去疊虹山,暗自到益山王府。”

  他手中多出七枚棋子,先碾碎去三枚,隨即開口道:“宋男來、秦翻雪、鄧惡風,可以排除,他們沒這個腦子。”

  劉景濁邁步走過去,從左珩川手中奪過棋子,將其全部碾碎,搖著頭說道:“沒意義,這樣的答案有只會有三個,陳晚渡、袁秘、劉滿良。兩個還活著,一個已經死了。況且棋子太少了。”

  嘆息一聲,劉景濁輕聲道:“走吧,我們已經聽到人家想讓我們聽到的了。還杵在這里,沒意思。再者說,三位前輩進了那處天地,對方布局已經不重要了,除了搞一下小動作,也就是某個他們以為的時機成熟了,背刺而已。”

  左珩川搖頭道:“別想得這么簡單,萬一連你這個謀劃一樣被人知道了呢?”

  劉景濁哈哈一笑,瞇眼笑道:“那……奸細就在你我之間了。”

  左珩川無奈,懶得說話了,只是一揮手帶起劉景濁,往拒妖島折返。

  半道上,左珩川問道:“先后順序,具體說一說,如果這個都被人知道了,那奸細就是我了。”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笑著說道:“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說起,我覺得這不是一家之事了。有句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樹敵太多了。真要說,怕是得從瘦篙洲誤入李泥丸的幻境說起了,但那個線頭兒太長,我還是只說霧水之妖的事兒吧。”

  又灌一口酒,劉景濁輕聲道:“出卻源山,北上途中,梅奇跟姚妝妝是在高圖生跟童婳之前遇到的我,早一刻而已,這就已經入局了。順序是先遇到他們二人,之后在霧水國,我對至功山有懷疑的時候,這兩人被江生牽狗一樣前來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這一段落的結局是,我們在這兒正好瞧見梅奇與姚妝妝碰面,三次提起我,一次提起至功山。酈瀟瀟的事兒,我派人去了霧水國,結果肯定是真的,但有了這個在前,我再聽到那位至功山主事忽然變了個人似的,我會怎么想?”

  左珩川沉聲道:“疊虹山主并不知道他那結拜兄弟的真正情況,疊虹山與此事無關,你我是被他們引到這條思路了。聽見這兩個小年輕對話,我們就知道我們想錯了?”

  左珩川咋舌道:“玩兒我猜你猜什么?拿捏人心,高手啊!”

  劉景濁笑問道:“我們離島,誰能知道?”

  左珩川板著臉說道:“誰要是能發現我們出了拒妖島,我自裁!”

  劉景濁點頭道:“我不是當面聽到這些話是不會往這里想的,即便是原封不動傳遞給我都不會。”

  左珩川點了點頭,“明白了。真是個高手,這樣就把疊虹山從這件事里摘干凈了,即便日后專門去查,答案想必跟姚妝妝嘴里的一樣。”

  劉景濁忽然一笑,再問一句:“前輩,萬一人家猜到了我們猜到了呢?”

  左珩川一愣,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那疊虹山,就真的跟這事兒沒關系了。你想太多了,天底下沒有那么聰明的人,只說姚妝妝踩著點兒跟我們同時到此,這就已經很難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換了一種問法兒,“我的蹤跡,即便前輩卦術無雙也算不到的,但算我大概什么時候會出現在哪兒,付出點代價也還是可以的吧?假如有人付出慘重代價去算,不用知道是什么人,只算什么時候會有人踏足此地,一個大致時間而已,做到這份兒上,需要什么境界的卦師?”

  左珩川沉聲道:“只是如此的話,登樓即可。”

  劉景濁點頭道:“所以說,疊虹山、益山王府、胡荽山、夫余國,四處都要防備。今日之后,益山王府跟胡荽山更要大張旗鼓地防備。”

  左珩川皺眉道:“照你這么說,那就沒譜兒了,什么都有可能。”

  劉景濁笑道:“那就試錯嘛!”

  左珩川看向劉景濁,笑意不止,是那種滿意的笑。

  “那道旱天雷,是你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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