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733章 過瘦篙(十)
  桂祘撇嘴道:“我可沒說不會殺他。”

  大真人對這個瘋瘋癲癲行事無法預料的女子也是極為頭疼。

  譬如要上三樓,樓梯好端端放在那兒,不會飛的人都會走樓梯上去。可桂祘不一樣,她或許會把一二樓拆了,這樣就不用爬樓了。

  少年道士干脆一抬手,將那傀山老祖收進袖子之中,這才說道:“問什么他聽得見,殺他就不行了。”

  桂祘皺眉道:“跟你們樓觀道有什么關系?”

  劉景濁坐在小亭外,解釋道:“哪兒能平白無故畫出那等符箓,肯定是有人傳道的。”

  大真人點了點頭,“大約兩千年前吧,他過南山,曾在化女泉停留,無意之間悟得此符。我那師弟見他資質不錯,頗有道緣,便傳授他符箓道法。后來他又南下遍訪三山符箓派,回瘦篙洲后就有了這座洞天了。”

  大真人對著桂祘打了個稽首,輕聲道:“這唐鏡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受人誆騙,也還未造成什么后果,桂閣主就高抬貴手一次吧。”

  桂祘冷笑道:“聽聽,像是大真人說的話嗎?”

  少年道士笑著說道:“桂閣主以為,大真人要怎么說話?”

  桂祘看向劉景濁,“你別跟個悶葫蘆似的,又不是算計我。”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我問個事情吧,唐鏡,你是在我第一次來燈影洞天之前還是之后與孟休有牽扯的?”

  大真人袖中有人聲傳來:“之后,大約三年前才找到我的。”

  劉景濁點了點頭,又問道:“除了以這燈影洞天去殺滅姜柚體內火神殘魂與兩條赤龍,還有什么?”

  唐鏡說道:“想法子讓你惡念露頭,在這燈影洞天屠戮一番。我假裝成什么不知道的井底之蛙倒是無人授意,這是被你發現之后,我想到的唯一脫身法子了。”

  假裝不知道外界這些年的動靜,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與桂祘談條件,最后挨一頓打,以劉景濁的性格,肯定不會讓桂祘殺他。

  制造一錯,去掩飾真正目的。

  劉景濁搖頭一笑,開口道:“我都被算計,連禍斗都玩兒不過的人,你還想利用他?孟休與禍斗做了個局,大致就是傳六十登樓去往浮屠洲,以拿六十大妖為先鋒攻陷中土。結果呢,浮屠洲戰場上,孟休殺的可歡了。”

  桂祘嘟囔道:“我就是不明白,你讓我截那幾頭畜生在海中是什么意思?還特意囑咐要留下魂魄,說到這里了,你就解釋解釋吧。”

  劉景濁輕聲道:“三、九、十二、二十四、三十六、四十九、六十、八十一,這幾個數字,我比較在意。但我也就是不想讓浮屠洲湊夠六十之數,沒什么特別意思,或者說是我還沒想清楚,未雨綢繆之舉罷了。”

  讓禍斗有一線生機,這個能想通,可讓我釋放惡念,又想做什么?

  那家伙向來喜歡聲東擊西,真真假假的,弄得人心煩。

  又灌一口酒,劉景濁沉聲道:“罷了,大真人帶走他也行,以后我有什么事兒要問去南山找他即可。”

  大真人輕聲道:“還是快些返鄉吧,我師弟讓我帶話給你,那位太上皇,大概是過不了這個年了。”

  劉景濁皺眉道:“怎么會?他才六十幾歲啊!”

  大真人感慨道:“當父親的,總想為自己的孩子分擔些什么,他的命數就是如此了。有些事情,要是做了,那就是真是萬般皆是命。”

  劉景濁起身重重抱拳:“多謝大真人傳話。”

  少年道士回禮道:“貧道告辭。”

  進燈影洞天不過一旬,也才九月過半而已。

  劉景濁輕聲道:“師姐,不必所有事情都要求一個絕對如何的,有時候心神往高處,看到的的確不太一樣。”

  桂祘撇嘴道:“怎么個不一樣?”

  大真人已然離去,桂祘斜靠飛來椅,黑袍人站姿亭外,劉景濁則是站在入口處。

  “十數年來,我心中一直對當年打殺那個小雜種耿耿于懷,我倒是不覺得殺圖門山主是錯的,就是覺得不該那樣去殺了那個小雜種。假如以我現在的心境去到當年,我是不會殺他的。或許會重罰,比凝燈湖那四人更重。”

  桂祘撇嘴道:“師父說過,人到了一定年紀,得學會放寬心,這也是一種境界。大師姐做到了,我沒做到,你或許做到了。”

  不過桂祘打趣道:“牽扯到龍丘棠溪,你還會這么講道理?”

  劉景濁無奈道:“師姐就別學人壞我道心了。”

  桂祘笑道:“行了,那兩個丫頭逛完燈影城之后,你們抓緊趕路吧,那道劍符的確與你無緣。”

  劉景濁取出一道符箓,“這個一樣與我無緣。”

  桂祘皺眉道:“你確定?”

  劉景濁點頭道:“我可太確定了。”

  桂祘便也不多說什么了,收下符箓,輕聲問道:“要不要去看看武憐愁,就是當年那個攔路人?”

  劉景點頭道:“我去看看吧,那兩個丫頭逛完之后,讓抓緊出來。那個梅三白,一定給我放出來,還有,你得去跟我家徐客卿道歉。”

  桂祘好奇問道:“你對這梅三白很看重?”

  劉景濁擺手道:“哪里是看重不看重的事情,我拿著人家寫的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多年呢,他有個天底下最好的妻子,不一定有多好看,但絕對是最好的。”

  有兩方印章,男子執朱文,女子執白文,上刻生生世世為夫婦。

  桂祘又問道:“十萬大山跑出來的那個呢?”

  劉景濁沉默片刻,開口道:“徐文清,不好評價,我沒資格評價,但是前輩就是了。”

  說完之后便御劍出了燈影洞天,去往傀山主峰。

  當年攔路搏名之人,終于是個元嬰修士了。

  這么些年,武憐愁長進不少,但境界總是慢悠悠的。

  半道上,劉景濁察覺曹風與顧衣玨已經返回,于是傳音道:“徐文清在燈影洞天,要不要去見一見?”

  曹風笑道:“那當然要去了。對了,凝燈湖之主跌境,一座山頭兒,被削了半截兒,不過分吧?”

  劉景濁點頭道:“不過分。”

  說完之后,劉景濁已經落在傀山半山腰了。

  有個青年人拿著掃把,清掃溪邊落葉。

  猛地一抬頭,便瞧見一個讓他極難忘卻的身影。

  武憐愁放下掃把,抱拳道:“恭喜劉山主得償所愿,倒是老了些。”

  劉景濁笑道:“假的,真正面容瞧著要年輕,但歲數都這么大了,老頂著一副二十幾歲的模樣,就有些為老不尊了。”

  武憐愁哈哈一笑,再次抱拳:“多謝劉山主當年教導,武憐愁,羞愧至今。”

  一個為求一死而名滿天下的人,為自己那搏名之舉,耿耿于懷十數年。

  劉景濁往后退了幾步,一個助跑跳過小溪,隨后說道:“這有什么好羞愧的?我從不覺得你哪里不對,當年也沒說什么重話吧?”

  武憐愁一愣:“啊?”

  劉景濁笑道:“不少人覺得自己到了無計可施的時候,都會抬頭大罵一句賊老天,之后與自己說,反正我一生至此已經活成了這副鬼樣子,又何必端著心中勞什子仁義道德不放?蒼天對我不公,我得回敬。你武憐愁能不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攔路求死,只求留下一個死戰劉賊的名聲,其實很不錯了。”

  武憐愁苦笑道:“往下比,人人都是好人了。”

  這句話不錯啊!劉景濁是真的眼前一亮。

  記得從前有人說過,各國律法,大致都是以道德的最低點制定,不是說不觸犯律法,這個人就不缺德了。

  往下比,人人都是好人了。

  這句話真不錯,得記下。

  劉景濁問道:“喝酒嗎?”

  武憐愁點頭道:“喝一點,但不是離了酒活不了。”

  劉景濁丟去一壺酒,氣笑道:“別罵人。”

  頓了頓,劉景濁又說道:“不必對于某些往事耿耿于懷的,人要對自己大度些,不然容易像我。老揪著過去一些事情不放,即便是獨處之時,偶然想起來還是會道心一顫,這不是好事情。”

  武憐愁也是一笑:“那就是劉山主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讓我做到?”

  兩人都笑了起來。

  不是多熟悉的人,一面之緣,再見面也就是閑聊幾句。

  很快劉景濁就回了別院,樊江月還在練拳。

  見了劉景濁與糜皖那一架后,樊江月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做到出拳隨意不隨心。

  可冥思苦想半月余,還是領會不到。

  此時瞧見那家伙又取出方石在刻字,她便走了過去,問道:“你怎么不問我見著樊志杲之后,發生了什么?”

  劉景濁答道:“我殺過樊志杲了,再動手也該是趙長生而不是我。況且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說,我怎么會上趕著問?”

  樊江月走到屋檐下,坐在臺階上,輕聲道:“劉景濁,趙長生現在見我還是那副模樣,我得怎么做才能讓他覺得我變了?也讓你們覺得我變了?”

  劉景濁抬起頭,“你管他作甚?”

  樊江月一愣,她自然知道劉景濁肯定更親近趙長生,可他怎么忽然這么一句?

  劉景濁放下飛劍清池,搖頭道:“趙長生在意的是,你不分青紅皂白還一副有道理的模樣。時過境遷,你早就改了,他的看法沒改,這還能是你的錯嗎?又沒人逼著你非去改變他的看法,再者說,他的看法,與你何干?”

  即便都是青椋山自家人,誰也不必為了誰而去委屈自己。

  要是趙長生學不會一碼歸一碼,那他這么些年,白修煉了。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