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748章 攪屎棍
  也就一夜光景,九洲之內,八處山頭兒消失得無影無蹤。若是算上之前就已經不見了的射鹿山,那就是完完整整的九座山頭兒。

  頂替金鼎宮的,是那座玥谷。

  但劉景濁在意的是,黃三葉也不見了。

  過魚竅峽,再往南,沿著另一條河一直走,便能到那盛產茶葉的云冭縣了。

  劉景濁說要把附近走一走,別人早就逛夠了,也就楚廉與刑寒藻好些地方都沒去過,于是跟著劉景濁的,就是這兩人了。

  如今廣化書院不是在城外了,反倒是在城中心,就在十字路口中心,只要京城的車馬,南來北往都得經過那里。

  書院以北有一條路,是往西北方向,越走會越荒蕪,千里之后便很難找到山林了。

  書院以西是一條入蜀官道,越走越郁蔥。處在茶馬道上的云冭縣,自然不會光禿禿,反倒是一座座石山都長滿了樹木。

  當然了,路也陡峭,若非這些年來用以行軍擴寬了官道,這條路也就能馬幫通行了。

  這趟出門,劉景濁借來了趙長生的黑驢,至于兩個年輕人,就只能在后邊兒跟著了。

  出來走走的理由也簡單,就是一句在山上太煩,出來逛一逛。

  刑寒藻心說這是光明正大的當甩手掌柜?

  二月已至,霜雪退去,向陽處與離著水源近的地方已經散發綠意,也就這被兩山夾在中間的官道兩側,新春無意來,殘冬不愿去。

  劉景濁躺在黑驢背上,胸口隱隱作痛,往左偏一點自己就打死自己了。

  他抿了一口酒,問道:“楚廉,回去見著你爹娘了嗎?我估計今年你爹就要坐上那把龍椅了。”

  楚廉點頭道:“見著了,就吃了三頓飯,聊了一陣天。”

  劉景濁點頭道:“其實都這樣,許久不見的人,第二天就不知道要聊什么了。”

  正走到一處岔路口,刑寒藻卻見劉景濁直往西,不往南邊。

  “山主,往云冭縣是向南的。”

  劉景濁搖頭道:“不去云冭縣,咱們到樂平郡,再去化馬縣。”

  早不是樂平郡了,但劉景濁一時真改不了口。

  只聽見躺在驢背上的家伙笑著說道:“我這個人,到底還是在路上時,心安些。”

  楚廉笑道:“那師父還真是拗了十年的性子。”

  刑寒藻輕聲道:“楚廉,我先給你提個醒,跟著咱們山主走江湖,要多無聊有多無聊。”

  那可是看一眼泉都能楞半天的人。

  不久之后,三人到了一處官道邊上的小客棧,說是客棧,其實就是一個大院子,能吃喝休息而已。

  劉景濁扭頭看了一眼,說道:“餓了,咱們去吃一口。”

  刑寒藻轉頭看了一眼,桃葉客棧?

  前方有馬幫停著,幾十人每人手捧一只大海碗,滿滿當當的面條兒,辣子油紅彤彤。

  瞧見有人躺在驢背上,有人開口道:“好家伙!這耍猴兒改耍人了怎么著?功夫了得啊?”

  劉景濁笑著對掌柜說:“三個人,制上三碗面,有啥涼菜看著拌兩個。”

  有個頭發花白的漢子笑著走出來,說道:“光剩下年前淹的咸菜了,倒是泡了點兒菜干,要嗎?”

  劉景濁翻身下來,點頭道:“能行。”

  方才看熱鬧的馬幫漢子一下子扭過頭,娘的,本地人,不敢惹。

  院子里拼著長桌子,根本沒有單獨座位,吃大席似的。

  不多一會兒,漢子先端來兩碟子菜,問道:“琉璃州來的?”

  雖幾百里而已,但十里不同音,此地與琉璃州城那邊說話已經有些差異,更偏向蜀地。

  劉景濁點頭道:“十幾年過去了,你也開了個客棧?”

  老人啊了一聲,“你說啥?”

  劉景濁只說道:“還恨那個當官的?”

  老人一愣,劉景濁便說道:“白小豆跟姜柚是我徒弟。”

  此時剛好有個瞧著四五十的婦人端著面出來,劉景濁好奇問道:“這是?”

  老人笑著搖頭,嘆息道:“搭伙兒過日子,想著老了互相有個照應。”

  他從婦人手中接過面,眼眶有些濕潤,問道:“路太遠了,我前幾年去拜年了,兩個娃都不在,白掌柜也不在了,后來也就沒去,現在回來了嗎?”

  劉景濁笑了笑,說道:“事情太多,都在外面忙活,我也才回來不久。你這鋪子挺好的,現如今有個一兒半女嗎?”

  老人點頭道:“有,老伴帶來的閨女,前兩年嫁人了,女婿在縣衙討了個事由,住在城里。”

  說著,老人輕聲道:“你等一下,我拿點東西,馬上回來。”

  很快就折返回來,端著一盤兒油炸的面食,此地叫做果子,大多是掃墓獻祭用的。

  劉景濁笑著說道:“有心了,好好過。”

  楚廉與刑寒藻全程沒說什么話,等到走了以后,楚廉才問道:“師父認識這老丈?”

  劉景濁搖頭道:“頭一次見,但你兩個師姐都見過。”

  正巧碰上,順便走走而已。

  但刑寒藻傳音說了句:“山主,你跟我說的紅樹城的桃葉,跟這個桃葉?”

  劉景濁搖頭道:“不清楚,你想查的話回去之后可以查一查。”

  走著走著,劉景濁忽然加快了速度,順便帶著插嘴跟楚廉也快了起來。于是這天黃昏,三人就到了那棵所謂化馬神樹所在之地了,離著喬青魚家不算遠。

  自打喬青魚東去求學,兩口子就賣了廣化書院外的鋪子,回了化馬縣。

  人都念舊,這是兩口子第一個家,自然想著回來住。此時喬青魚也在家里,很快就要離鄉,她也想多陪陪家人。

  劉景濁取出一個布袋子,輕聲道:“去看看喬青魚,你們歲數小一點,我去的話又得幻化成老人模樣,麻煩。”

  刑寒藻拉起楚廉就走。

  劉景濁則是拍了拍毛驢,邊走邊問:“獨孤紫池跟你什么關系?”

  一路上沒說一個字的黑驢,一下子懵了,怎么忽然問這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劉景濁笑道:“風貍很粘姜柚,對她幾乎是無話不說,你們兩個的談話,瞞得過風貍嗎?”

  黑驢只好傳音說道:“他其實不算瞎扯,他祖上姓劉,還算是皇室,后來打仗被俘,祖上又改姓獨孤的。我只能說這么多了,不能賣了朋友啊!”

  劉景濁啞然失笑,“你倒是比好多人還講義氣,行吧,日后我自己問他。”

  那棵數千年樹齡的神樹,如今周邊被搭起臺子,四面八方受香火,估計土地城隍的香火都不及他旺盛。

  不過老樹妖倒也有眼力見兒,已經化作人身,恭恭敬敬等候劉景濁了。

  樹妖恭恭敬敬抱拳:“見過殿下。”

  景煬王朝最低一等的供奉,叫自己殿下倒也不是不對,畢竟如今恢復王爵了。

  劉景濁指著不遠處的長板凳,輕聲道:“坐著聊。”

  但劉景濁坐下了,樹妖卻是死活不敢坐。

  劉景濁笑盈盈抬頭:“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嗎?既然不坐,那就說實話,好歹也是一棵古樹,我是真舍不得傷你。”

  樹妖面露為難神色,苦笑道:“我領著朝廷供奉錢,有些事情……”

  劉景濁擺了擺手,淡然道:“供奉錢是朝廷發的,不是許經由發的。”

  樹妖苦笑道:“我按龍師說的,在喬青魚跟顧衣玨的紅線上,打了幾個結,又……纏了幾個別人的線頭兒。”

  劉景濁嘆道:“你們說話,還真是喜歡避重就輕啊!非得我問出來?”

  樹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是用自己半數生機,換了一道功法。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殿下可以搜魂。”

  劉景濁淡然道:“早說多好?功法拿來我瞧瞧,他們還說什么沒有?”

  樹妖雙手捧上一枚玉簡,沉聲道:“我問了他們,要我這半數生機是想替什么人擋災嗎?他們只是說他們是生意人,有人買他們就賣,生意之道就是讓天地趨于平和。”

  嚯,真會往臉上貼金,說到底不就是攪屎棍嗎?

  他緩緩起身,將玉簡遞回去,淡然道:“池妖妖就在青椋山,自己跟她坦白去吧,作為景煬王朝供奉,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樹妖苦笑著抱拳:“是。”

  夜里,三人往東北方向去,刑寒藻沒忍住問了句:“山主這趟出來,只是想靜心?”

  這丫頭,到底是聰明。

  劉景濁便停在路邊,讓楚廉攏一堆火。

  劉景濁從袖口取出一方燈臺,燈芯早已不見了。

  刑寒藻問道:“這是?”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沉聲道:“大概是青椋山被滅之時,丟的最要緊的東西,我早前根本不知道,所謂驚神木,就在青椋山。直到離洲一個自稱是我好兄弟的人幫忙拿回了這個東西,到現在才知道。”

  劉景濁撿起一截兒樹枝,寫下青椋二字,又將椋字左邊的木字擦掉,笑問道:“寒藻,你覺得這是什么?”

  刑寒藻一皺眉,沉聲道:“青京?”

  劉景濁點頭道:“這幫攪屎棍,什么都敢買,什么都敢賣。”

  賣劍運還不夠,還想把我青椋山賣了?這是想讓誰當青帝?

  還有一件事,許經由一直以來想扶持的大帝,根本就不是劉御空。

  趙焱降生之時,劉景濁與余恬歸還景煬國運,同時九澤復蘇,麒麟現世。

  一開始,許經由想造的,就是赤帝。

  刑寒藻疑惑道:“山主是故意打草驚蛇嗎?”

  劉景濁點頭道:“學他們避重就輕嘛!我怕過幾個月咱們到了玉竹洲,人全跑光了。”

  糴糶門,攪屎棍,出來之后好些事情就能說通了,如楊念箏體內那顆七巧玲瓏心原本其實是要賣給誰的。沐竹定然是知道了什么,這才搶了這所謂機緣。

  刑寒藻看了一眼劉景濁,說到底,桃葉客棧是故意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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