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820章 個頭兒高的人(二)
  有個劍客剛剛落地斗寒洲,也算是好好游歷了一番,可惜還是落后人一步,最終未能在歸墟登樓。

  稀里糊涂就過了百歲了。

  劍客身形纖細,一眼看去盡是陰柔,總覺得他有些惆悵,像是別處天晴,唯獨他頭上頂著陰云。

  劍修名叫祝賀,斗寒洲青云榜首。即便在拒妖島,他也是煉虛境界之中,殺力最高的那一撥人。

  別洲天驕都與劉景濁關系極好,再不濟也混了個臉熟,就連行目都跟劉景濁喝過酒。唯獨祝賀,幾年下來,跟劉景濁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三句。

  無他,單純不喜歡主動交朋友罷了。即便是在街邊喝酒,也從不與人主動說話,樂得孤獨。

  但有個例外,林禽與祝賀,時不時會一塊兒喝頓酒,閑聊片刻。

  結果好多人以為,斗寒洲的祝賀,喜歡男人。

  也實在是因為祝賀過于眉清目秀,要是將頭發披著,那就是個女子啊!還是個相貌不錯的女子。

  有一次酒后,林禽也問過這個問題,說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祝賀笑著說了句,我當然不喜歡女人。

  林禽對祝賀十分佩服,能說出這番話,就很佩服了。

  再次返鄉,已經是臘月了,斗寒洲的雪總是趕不走,從小就趕不走。

  在渡口坐了片刻,正準備離開,后方有人輕聲喊道:“祝劍仙。”

  祝賀轉過頭,瞧見了個白衣女子。

  他淡淡開口,問道:“有事?”

  女子微微一笑,開口道:“我叫霜月,有人讓我在這里等著祝劍仙,有一封信。”

  祝賀問道:“誰的信?”

  霜月將信雙手遞上,笑道:“祝劍仙一看便知。”

  另外取出一枚玉佩,一面魚一面雁。

  “祝劍仙持此玉佩,日后便是魚雁樓座上賓。”

  祝賀接過信,但看著玉佩,神色有些古怪。

  霜月疑惑道:“祝劍仙怕我另有所求?”

  祝賀搖了搖頭,笑道:“也不是,只是……我在拒妖島聽過一個故事,魚雁樓一等貴賓打二十折的故事。”

  別人寄信五枚五銖錢,一等貴賓,一枚泉兒。

  霜月有些尷尬,心里都把劉景濁罵到狗血淋頭了。

  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說?這不是壞我魚雁樓名聲嗎?你現在都是我山主了,怎么一點兒不向著自家人呢?

  她也只好笑了笑,并說道:“天底下也就他有過這待遇。”

  祝賀倒也灑脫,收下玉佩,當著霜瀾的面就打開了信。

  可看到第一行字,這位祝劍仙面色頓時變了,迅速收起信,對著霜月一抱拳,輕聲道:“我會回信的,霜月樓主放心。”

  霜月擺手道:“我可不是樓主了,現在是首席供奉。”

  祝賀也只是文文靜靜一點頭,隨即御劍而起,像是逃跑一樣迅速離去。

  霜月則是疑惑萬分,心說劉景濁寫了什么,至于讓他害怕到這樣的嗎?

  算了,反正信送到了,現在就是帶著喬青魚,去初雪城建起一座高樓。

  魚雁北樓。

  至于祝賀,御劍飛出去千余里之后,這才落在群山之間,一連布設三重禁制,這才敢取出那封信。

  這封信,第一行便寫著:“拒妖島一別之后,祝姑娘一向可好?”

  祝賀肉眼可見的慌亂,一百年了,一百年無人發現的事情,他怎么……

  結果第二行就寫了,“祝姑娘不用擔心,你掩飾得極好,島上合道都看不出,就連龍丘家的神眼術也瞧不出來。只不過我那大弟子身懷異寶,又練了神眼術,故而瞧出來了姑娘身份。但姑娘放心,由頭至尾,只我師徒二人知曉。”

  下面又寫著:“數年光景,劉某品行如何,想必姑娘是看在眼里的。特傳信一封,只是想請祝姑娘幫個忙。若不方便也沒關系,劉某權當不知此事。若是愿幫,煩請祝姑娘,移步西海殺妖,自會有人幫忙。”

  結尾處,是幾個散發渾濁劍意的字,“劉景濁親筆”。

  祝賀以劍意將手中信攪碎,還不放心,便又燒了一把火。

  可他很疑惑,為何讓我去西海殺妖?他劉景濁不是來過斗寒洲了嗎?以他現在的手段,對上妖族,幾乎全無敵啊!

  那倒是,恐怕現在的劉景濁,是可以將妖族開天門當菜切的。

  不過她也沒多想,雖然劉景濁說了不是威脅,但她還是覺得,開頭就點明了,不是威脅是什么?

  一旦自己是女兒身的事情被人知道,那……她根本不敢想。

  喜歡與林禽閑聊,外人覺得那是兩個娘娘腔,事實上,祝賀只是佩服林禽。

  佩服林禽的即便舉止扭捏,卻依舊覺得自己是個大丈夫。

  可自己,甚至都不敢用真正的聲音說話。

  撤去禁制,祝賀清了清嗓子,以一種自以為的粗狂聲音自言自語:“罷了,去就去。”

  青椋山上,刑寒藻已經一連發出去了數封信,除了早就留好的給祝賀的信,其余都是她代筆。

  全是給熟人的信,像高圖生跟狄邰,刑寒藻可以理解,但給行目傳信是什么意思?摩珂院不是仇家嗎?

  直到最后一封寄給曲悠然的信寫完,刑寒藻忽然明白了什么。

  沒有給左春樹與沈白魚的信,因為他們根本不需要。

  年輕一代劍術第一、武道第一,這兩個名頭兒,聲望足夠大了,何須再去另外冠名?

  而傳給其余幾洲的,包括給忘憂的,好像都是……都是為了給他們積攢聲望?

  山主要干什么?都已經到了中土,為什么還不回來?

  路過遲暮峰,剛好瞧見姬蕎在給白狐喂食,原本沒啥,可刑寒藻定睛一看,乖乖,閣主,你給她吃肉?

  她趕忙落下身形,看得直皺眉頭,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姬蕎抬頭看了一眼,“小寒藻啊,怎么啦?”

  刑寒藻想了好半天要怎么說,想來想去,也只得怯生生一句:“閣主,咱們青椋山,不讓吃肉。”

  哪成想姬蕎淡淡然一句:“我兒子是和尚廟的住持啊?那咋不見你們一個個的念經拜佛?”

  刑寒藻愣是不知道該怎么答復,只是想著,難道閣主不知道小豆子的事情嗎?

  結果,姬蕎冷不丁說道:“我知道啊,知道又怎樣?她不吃肉是她的事情,攔著我作甚?你們青椋山律例寫了?”

  刑寒藻干笑一聲,“那倒是沒有。”

  姬蕎拍了拍手,“那不就結了?慣的毛病。”

  刑寒藻忽然間就明白了為什么師父提起閣主就犯怵,也知道了鄺樂那面相陰狠的人,瞧見閣主為什么乖得跟孫子似的。

  這……跟山主完全不是一個性格啊!

  怎么感覺跟姜柚似的,姜柚是那種,人家滔滔不絕大道理一堆,嘴都說干了,到最后,她輕飄飄一句:“跟我有什么關系?你管我?”

  從今以后,只要姬蕎閑下來了,就拉著抱著白狐的小姑娘漫山亂逛,手里還拿著烤串兒。

  青椋山眾人,那就一個敢怒不敢言。

  流泱氣得牙癢癢,心說山主的娘怎么這樣啊?

  有一天,姬蕎拎著烤串兒,去找黛窎玩兒,正好陳文佳也在。

  看見這位惹不起的閣主拎著串兒,一大一小兩人神色都有點不自然。上次這么光明正大吃肉的,還是曹風。

  姬蕎看著陳文佳,笑問道:“小碩真,你也看不順眼?”

  陳文佳無奈一笑,輕聲道:“前輩,我們只是想讓小豆子在山上待得舒服點。”

  姬蕎淡淡然道:“那你們以為那丫頭為什么不回山啊?現在就舒服了?”

  慣的毛病,我得好好幫你們治一治。

  …………

  姚大宗主在迷離灘等了大半個月,徐瑤終于是喝完了花酒,啟程返回斗寒洲了。

  結果剛剛離開神鹿洲陸地,腦海中忽然間傳來某個家伙的聲音。

  聽完之后,姚放牛氣不打一處來,破口大罵。

  “你狗日的沒朋友啊!我用得著這樣嗎?”

  徐瑤與紅酥面色各異,還是徐瑤問了句:“怎么啦?”

  姚放牛氣笑道:“劉大人皇讓我把北牢握在手中,待時機成熟,驅虎吞狼,救斗寒洲于水火之中!”

  徐瑤臉皮一抽,真想罵人,但罵的是自家傻男人。

  給你造勢,你以為是讓你姚宗主的聲望水漲船高?說到底劉景濁是想給斗寒洲留下一根定海神針。

  紅酥無奈一笑,開口問道:“宗主覺得他讓我帶走北牢是為什么?北牢在破爛山,在姚宗主手上,不就是這么用的。你們成親,這是賀禮。”

  姚放牛氣笑道:“這是賀禮?這是純純惡心人!咋不把人皇印給我呢?捏碎干啥?”

  徐瑤一把掐住姚放牛耳朵,“還人皇印?放牛娃,你也配!”

  姚大宗主訕笑不止,嘀咕道:“不配不配,護山供奉在呢,留點兒面子,留點兒面子哈!”

  紅酥笑了笑,有點兒羨慕。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以心聲說道:“拾冬,想見見這個絢爛人間嗎?來吧,娘等著你呢。”

  …………

  婆娑洲最南端,即便在臘月,已經是樹木繁茂,一派盛夏光景。

  行目和尚盤坐礁石,聽海風助潮,看大浪排沙。

  有些東西,即便不想要,最終還是沒逃脫。

  在青椋山來信之前,拒妖島上那道佛門機緣,自己尋來了。

  和尚心亂如麻,在他耳中,此刻潮聲近似蟬鳴。

  取出一封信,行目苦笑道:“劉賊亂我道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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