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841章 買賣人(下)
  午后江上,曬著太陽吹著風,這舒坦!

  因為衣著打扮,船上人時不時就會側目看來,反倒是女子、孩子居多。原因也簡單,一來是年輕姑娘背著劍,還是兩把劍。二來是,大丈夫嘛!都要臉,偷偷轉頭可以,可不敢光明正大看。

  至于船上的婦人,則是與熟悉之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大姑娘家家的,穿個露腳指頭的草鞋,肚臍眼兒都在外邊,真是有傷風化。

  誰說不是呢,我家妮子要敢這樣,我打斷她的腿,傷風敗俗。

  至于本就為數不多的孩子,先看一眼,又趕忙轉頭。片刻之后,再轉頭,露出一種說臟不臟說凈不凈的笑容,更多是害羞,還是那種學著大人難為情的害羞。

  一個差一步就能結丹的修士,還是半步琉璃身,哪里會察覺不到船上眾生百態?

  但姜柚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很早很早姜柚就會說,我穿著打扮是我的事情,我們離洲姑娘夏日都這么穿。你覺得礙眼就別看,非要看我不攔你,看了還嘴臭,那就做好挨打的準備。

  本姑娘向來干凈,是你心臟。

  至于那些個小孩兒,姜柚就更能理解了。

  就只是沒見過,更沒人告訴他們這樣是可以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神劍山地界兒,姜柚二話不說一步躍起,背后陽關出鞘,被姜柚踩在腳底下,掠江而過。

  這下子,方才嚼舌根子的婦人個個心肝打顫,跪下的心都有了。

  姜柚還是喜歡穿這樣的衣裳,左腳腳腕綁著一條五彩花繩,是龍丘灑灑送的。

  至于鞋子,草鞋就草鞋,好看就行,你管我?

  落地便在一座山峰下方,這座山被人從中間一劍劈開,其實一直閑置。

  之所以來這里,姜柚也說不出個實打實的遠游,就是在師父留的石碑下準備結成一粒純粹劍丹之時,忽然被什么打斷,之后就有個來這兒的念頭了。

  至于勞什子禍斗祝融,稀里嘩啦,砍瓜切菜而已。

  又不是真的,在我的地盤兒不讓我進去?扯淡呢?

  此時黃庭宮,再無旁的什么,獨我。

  剛準備登山,便有人乘風而來,是個年輕修士,凝神而已。

  只不過,落地之后就愣住了。

  姜柚皺眉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沒見過長得好看的女子?”

  年輕人自知失利,趕忙低頭,歉意道:“見過,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

  姜柚嘁了一聲,自顧自登山,結果再次被攔住了。

  年輕修士抱拳道:“這位仙子,這是我們亂硯山禁地,你不能上去。”

  姜柚面無表情,“上去走一走,能耗費幾兩靈氣?你曉得這山是誰劈開的不?”

  年輕人一愣,搖頭道:“這個……二十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我倒是真不知道。”

  姜柚轉過頭,白眼道:“那就邊兒上待著去!損壞了我賠,要是不放心,就給褚世悟打個照顧,說我姜柚上去逛一逛,不服氣去找我師父。”

  年輕人愣在原地,心說這是哪兒來的仙子?怎的這么囂張?

  某人在云海中瞧著,氣的直想喝酒。

  好啊!真好!別的沒學會,盡學會敗壞我的名聲了?

  如今的劉景濁,只要想不被人發現,別說老丈人了,玄巖也發現不了,姜柚與風貍自然沒法兒發現了。

  沒有絲毫靈氣涌動,不像個煉氣士了,怎么發現?

  不過這座神劍山,起了這么大的名字,來來回回好幾趟了,還真沒仔細瞧過。

  于是天魂分身那邊問公羊寶文一嘴,讓褚世悟占據此地做什么用?

  結果那位天下第五淡淡然一句:“焚天劍派最早占據,也是一道交易,我其實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也看不出,只是覺得奇貨可居,故而一直閑置。”

  劉景濁抖了抖身上黑衣,出門沒帶酒,又忘了與楚劍云要上兩壺,這會兒直咂么嘴。

  跟徒弟要?姜柚酒葫蘆里的酒根本喝不成,摻了水的酒怎么喝?

  此時姜柚已經上了神劍山,且是徑直走向中間那道裂縫的。

  山是劉景濁一劍劈開的,但卻是安子搬到此處的。

  鉆入裂縫之中,姜柚喊了一聲阿貍,一只青毛小獸便跳上了姜柚肩頭。

  姜柚問道:“阿貍,你熱不熱?”

  風貍搖頭道:“我生在風火谷,就是火里邊兒長出來的,不怕熱。”

  但姜柚卻覺得熱,熱極了。

  可自己修習的功法是火山大丹術,一身純正火屬,怎么會覺得熱呢?奇了怪了。

  其余人都是只學了半本火山大丹術,不是不教,是學不會。但姜柚不同,上手就領悟了。

  連那位大真人都很意外,但劉景濁似乎不覺得意外,因為姜柚給自己的本命劍起的名字,想都沒想,幾乎是脫口而出。

  赤霄。

  而古時有一位自稱赤帝且劍斬白帝的皇帝,佩劍便是赤霄。艾禾也曾劍斬白帝,就是因此與涂山謠結仇的。

  姜柚沿著裂縫,又往前走了幾步,也不知怎的,冷不丁說道:“阿貍,給我護法,我要結丹了。”

  風貍疑惑道:“啊?這么突然嗎?”

  但姜柚已然懸空盤坐,陽關飛上高空,山水橋就懸浮身邊。

  劉景濁感慨一聲:“這丫頭,終于要結丹了。”

  也就是當年怕她破境太快,所以說了句她的金丹必須是純粹無暇的劍丹,不然姜柚早就破境了。

  本來就是一句搪塞,結果這丫頭當真了,而且……看樣子真要給她做到了。

  又仔細查探了一番,姜柚黃庭宮里果然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劉景濁笑了笑,既然已經斬了阻礙,那就是必然成丹了,反正就在神鹿洲,放個屁的功夫就能到,還是先去伏亭鎮吧。

  糴糶門,即便不能連根拔起,至少也要重傷致殘。

  剩下的,留給后輩慢慢對付吧。

  但劉景濁前腳剛剛離開,云海之中便又出現了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青年模樣,面色慘白。

  三千年前沒成的事情,這次總該成了吧?

  新鹿王朝某條官道邊上的小鎮,有個客棧住進去了兩個人。兩人瞧著都文氣重,歲數都不小。

  一人黑衣如漆,一人白衣勝雪。

  黑衣青年拿著一把折扇,扇面以蠅頭小楷抄寫了曹風四篇。

  至于白衣中年人,則是腰懸青玉佩,頭戴白玉冠,一看就是官人模樣。

  兩人住下之后,洗漱了一番,一起下樓。

  秦翻雪歲數大些,對著老掌柜一作揖,問道:“老掌柜,我看這伏亭一鎮,堪比小城了,不知有什么逛的地方,又有什么此地特產,我想買些給家里孩子。”

  老掌柜想了想,笑道:“終究只是一鎮,也就進了肚腸的東西能帶走,其余的別處也不是買不到。”

  中年人聞言,雖是有些可惜,但還是又作一揖,笑著道謝。

  轉過身,秦翻雪笑道:“嘯山兄,那咱們就隨便逛逛,權當消磨時間了。”

  曹風面帶笑意,說道:“走吧,明日一早趕路便是。”

  老人笑著送二人離去,但沒過多久,就又來了個黑衣年輕人。

  此人束發于頂,頭別白玉簪。

  年輕人倒是住下之后再沒出門。

  官道路上,往來過客形形色色,今日不算少,也不算多,見怪不怪了。

  但那間山貨鋪子里,年輕人已經不再是符箓了。

  姬聞雁起名公孫,也不是沒有出處,軒轅城一脈走出去的人,有姓公孫的,有姓宇文的,不算全然丟了祖宗。

  劉景濁總算是喝上了酒,看的姬聞雁笑意不止。

  “你小子,喝酒比你爹還要狠啊!一口接一口,不帶停的是嗎?”

  劉景濁干笑一聲,趕忙轉移話題,問道:“舅舅,有個事兒我問了許多遍,娘親不肯說,我得問問你了,軒轅城姬氏是以黃龍為圖騰?”

  姬聞雁點頭道:“是啊!這有什么不好說的?算起來你能被人皇印認主,還是因為體內的姬家血脈吧?”

  劉景濁點了點頭,萌生了一個大膽猜測,待日后見了那位,一定要問個清楚。

  因為幾次見到陸吾,他對自己好像并不只是照顧后輩那么簡單。而且他冒著巨大風險讓爹的殘念寄存在一張符箓之中,這么照顧后輩,不至于吧?傳說之中,陸前輩也就是那個大帝的大管家。

  片刻之后,姬聞雁問了句:“客棧里的老頭兒,就是你多年前在并靈山下見到的那個吧?那座米鋪,你認定了?”

  劉景濁點頭道:“差不多了,就在今夜,青椋山那邊也馬上就會有動靜了。”

  只是,可惜了那個沐白啊!

  …………

  梧丘與岑良珠故友重逢,梧丘也有了笑臉,虞河也好,關薈芝也罷,終于是放心了些。

  兩位姑娘在房中對談,更是沒人敢去打擾。

  活著走出煉獄的兩位姑娘,論感情,恐怕兩人沒什么不能說。

  但其實,兩個人都高興不起來。

  梧丘問了句:“你來,跟我一樣嗎?”

  岑良珠點了點頭,“是,一樣。”

  梧丘低著頭,沉聲道:“可我……喜歡這里。”

  岑良珠點了點頭,說道:“喜歡,然后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梧丘一下子顫抖了起來。

  “可……可是……可是我是忘遺。”

  梧丘哽咽不止,“怎么辦……怎么辦?我是忘遺……”

  岑良珠忍住淚水,問道:“你想是誰?”

  梧丘淚流不止,“你會告訴她的。”

  岑良珠使勁兒搖頭,“我不會的,你說,你是誰。”

  這個答案,很多人在等著。

  可對于梧丘,此時眼前浮現的,是赤裸著身子提著刀,親手殺了住在一個屋子的好姐妹的畫面。是一次次不忍下手之后,被鞭子抽打的時候。還是那個刻在腦海之中,宛如魔鬼一般的女子笑盈盈喊自己忘遺的畫面。

  于是,這個答案,劉景濁沒等到。

  但海棠樹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拿起了獨木舟走到溪邊,為數不多的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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