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861章 南下(三)
  姜恒生的葬禮極其簡單,停棺三日,也就是老人的知己門生前來吊唁,皇帝親自來了一趟,并未辦白事宴。

  姜柚憋了幾天沒掉眼淚,可看著一堆堆土蓋在棺材上,她還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白小豆幫著師妹擦眼淚,這幾日她也沒跟師父說一句話。

  老葉蹲在墳頭兒,一張張的紙往火堆送去,念叨著:“回頭我給你燒倆丫頭,讓人畫好看點兒。有機會投胎就趕緊去,千萬別等我,我起碼還能再活個一百年。”

  返回宅子之后,師徒四人坐在院中,師父坐著太師椅,徒弟們各自一個小馬扎。

  劉景濁輕聲一句:“我得走了,逛幾處地方。柚兒先別著急,守著你爺爺,過了頭七再想別的事情。楚廉……你要不要回青鸞洲?”

  楚廉搖頭道:“我爹娘說過,不許我回去。若是……若是兩人能牽手離去,我覺得也挺好的。”

  劉景濁點了點頭,最后才看向白小豆,臉色就沒那么好看了。

  “以后我不管你,自由我給你,你也少喊我師父。”

  白小豆埋著頭,眼眶通紅,卻沒出聲。

  姜柚搖頭道:“我想跟著,我們一塊兒走行嗎?”

  楚廉有師父法旨,自然也說了句:“我們一起跟著師父,好像沒幾次吧?這次就一起走一走吧?大師姐,你說呢?”

  白小豆還是沒抬頭,卻輕聲道:“我能跟著嗎?”

  劉景濁面無表情道:“那是你的自由,你愿意跟著就跟著,不愿意跟著,愛去哪兒去哪兒,也別告訴我。”

  說完之后便率先出門,去了一趟小巷書鋪。

  先前沒注意,此時逛了一圈兒,這才發現,里頭還有莫問春的書呢?

  好嘛!遠銷離洲,這家伙合道可期啊!

  李愴此時是書生打扮,有個臉上有胎記的女子蹲在鋪子里,來人也不挪開。

  劉景濁滿臉疑惑,問道:“這是干什么?”

  李愴滿臉無奈,“人家要漲房租!”

  劉景濁啞然失笑,搖頭道:“我覺得收做弟子也還不錯,誰下的黑手找出來就是了。”

  兩人說話,女子自然聽不到的。

  李愴擺手道:“再說吧,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倒是你,變卦了?”

  劉景濁點頭道:“嗯,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順便把鍋給砸了。”

  李愴哦了一聲,淡淡然一句:“還是小心點,我覺得有些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劉景濁再次點頭,說道:“就麻煩你先盯著點兒,我南下一趟,走一趟青松國,再去一趟白水洞天就回來。”

  走之前又掃了一眼盤坐地上的女子,雖說修為很可以了,但這咒術蠱術,還是一竅不通。

  最氣人的就是那個死丫頭,我氣我的,你就不知道喊一聲師父嗎?

  …………

  南山之巔,清冷女冠站在云海邊緣,手中是一枚印章,姜柚所留。

  上寫著一句蘇子詞。

  甘吉皺著眉頭蹲在遠處,一言不發。

  只見一位少年道士慢悠悠走出來,南宮妙妙趕忙回頭,輕聲道:“師父出關了?”

  大真人笑了笑,反問一句:“如此傷心了,還是放不下?”

  南宮妙妙沉默片刻,隨即開口:“師父或許也覺得我是因為宿命,但我想了這幾年,想來想去,不是的。在煬谷之外,他救了我,那時起,我的向道之心就動搖了。茶盤引起的后事,只是楔子。”

  甘吉聽到此處,便轉頭回了住處。

  大真人當然有察覺,但并不想阻攔。

  人各有志,各有所求,勸不了的。

  四十歲的男子勸十九歲的年輕人,說你要穩重些,我說的是好話,聽我的能少走許多彎路。年輕人聽到這些,只會覺得煩躁,多數人還會反駁一句,你以為我會跟你一樣?

  摔一跤,撞到頭,很疼。但看著的那個人怎么會知道有多疼?只有他自己摔過一趟之后才能知道究竟有多疼。

  大真人笑了笑,輕聲道:“想去就去吧,怕什么?”

  甘吉找到那茶盤,這是當年拜師之時送給師父的茶盤。沒想到,害了師父的居然是這個。

  他抬手欲砸了茶盤,卻聽到一句:“何不問道于太平?”

  百越聯盟,有個年輕人孤身至此。

  從前跟在身后的女子這次并不在此處。

  劉御空看了一眼北方,那就是十萬大山啊!

  沒走幾步,就瞧見一處供奉盤王的神廟。盤王手持大斧,狗頭人身,穿著虎皮裙。

  有個紅衣女子板著臉走來,問道:“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境界一高就忘了娘了?”

  劉御空撓了撓頭,訕笑一聲,說道:“這不是來找娘了嗎?”

  …………

  離洲風家,這是成親之后,新姑爺第一次登門。

  拜見過岳父之后,余恬就到了后院兒,找到了那個滿臉頹廢神色的家伙。

  “你要死?那你死去!”

  余暃一愣,手中酒壺當場跌落,轉頭一看,是先生。

  年輕人趕忙回過頭,抹了一把臉,之后才擠出個笑臉,說道:“先生可終于來了,對不起,我沒能護住師弟,他讓人擄走了。”

  余恬板著臉,沉聲道:“你給我滾去刮胡子洗澡,然后抄一千遍《大學》,抄不完不準吃飯!”

  余暃低著頭,沉聲道:“向儒怎么辦?”

  余恬沉聲道:“按我說的做,找弟子是先生的事情。”

  可余暃忽然一句:“萬一……萬一他不當先生是先生呢?”

  余恬一愣,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也要先生逐他出師門,不是他想斷就能斷的。”

  說完之后,余恬大步出門,心中卻在說,我沒教你什么,但我不信向儒會不分是非曲直。

  可此時此刻,向儒其實就在中土,且在長安。

  向儒遞出最后一塊八卦石碎片,冷聲道:“你到底算是哪邊的?”

  所問之人,自然是那位龍師了。

  許經由笑著答復:“我?我是我這邊的。別覺得我心思沉重,景語是景煬王朝鎮國神獸,她一人挑著一國氣運,但她的主人卻是明王。陛下是凡人,明王是煉氣士,這就相當于把關系景煬王朝存亡的韁繩放在他人手中,一旦后世帝王不是個明君,景煬王朝是不是就要易主?”

  向儒冷聲道:“你太看不起我家先生了。”

  許經由淡淡然一句:“人是會變的,誰都一樣。”

  話鋒一轉,許經由笑盈盈道:“你那一身紫氣,又是從何而來啊?你我是同類,又何必老鴰笑豬黑?”

  向儒淡淡然一句:“放心,我比你強。丑話說在前面,要東西可以,敢害我先生,我與你拼命。”

  許經由哈哈一笑,語氣滿是嘲諷:“現在劉景濁要殺你前師父,你怎么不跟他拼命?”

  向儒冷聲道:“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跟他拼命?”

  年輕人轉身走出去一截兒,卻聽到有人問道:“你算是幾姓家奴了?”

  向儒沒有理會,瞬身離去而已。

  許經由拿著八卦石碎片,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死又何妨?”

  某處小亭之中,孟休給自個兒倒了一杯茶,隨后打散兩道光幕。

  一邊的少年人皺著眉頭,沉聲道:“好手段,這樣就把自己摘了出來,最終遭人記恨的,卻成了許經由。”

  孟休給陳靈舟遞去一杯茶,笑著說道:“前輩謬贊,可我現在得幫著劉景濁啊!萬一教祖贏了,天朝再無可能,我也必死無疑,別人不敢殺我,教祖可不管什么天下蒼生。”

  見陳靈舟臉色冰冷,孟休又笑盈盈說了句:“給前輩面子留黃三葉不死,前輩也就不要再得寸進尺了。劉景濁不會想不到背后幫他的人是我,也不算幫,是拆對方的臺,算是變相的幫了。他也不會想不明白,我為什么幫他。瞧著吧,收拾完武槊,回過頭就會想著收拾我了。”

  許經由才不是最無情,最無情是劉景濁。

  孟休緩緩起身,邁步走出小亭。

  亭子外面,八個年輕人站成一排。

  湫栳山丘儂、朝天宗蘇箓、射鹿山丘昧瀲、哭風嶺長潭、定波谷虛舟、折柳山聞人巽、絳方山黃碩。還有一位,一個補缺蓌山的余珠。

  余櫝已死,余珠便是接任之人了。

  孟休微微一笑,呢喃道:“聞人巽,你得去折柳送人了。丘儂就把關在湫栳山那位,放出來吧。”

  又看了一眼丘昧瀲,孟休隨手掏出一張大弓。

  “東西給你了,你先煉化磨合,待有一日射神鹿。”

  丘昧瀲雙手接過大弓,皺眉問道:“這便是曾射下金烏的神弓?”

  孟休點了點頭,順勢一揮手,隨后說道:“有件事情劉大人皇一直沒有猜錯,很多年前人家就猜出來了,可惜你們,無人想到這一層。”

  蘇崮詢問道:“是什么事?”

  小亭之中,陳靈舟看著桌上茶杯布局,冷冷一句:“北斗九星,七隱二現。望山樓一直就是幌子,金鼎宮是棄子。除卻這八個,還有誰?”

  長潭問了句:“是玥谷?”

  孟休笑著搖頭,轉身問道:“前輩覺得是?”

  陳靈舟搖頭道:“玥谷是帝星。朝天宗反倒是二隱之一,還有一隱呢?”

  說到此處,陳靈舟深吸一口氣,嘆道:“后生可畏!”

  孟休笑道:“這一隱嘛!日后你們就知道了。前輩謬贊。”

  挪走九座山頭兒,看似是暫避劉景濁之鋒芒。實際上,他孟休是要斗轉星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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