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1076章 魚竅峽里
  鬼神之家,酆都羅山。

  如今地府與酆都已經重新合規一處,成了完整的幽都,但最壯觀的還是倒懸海上的那座酆都羅山了。

  自打劉景濁登天成神之后,左春樹便到了酆都羅山,閉死關。畢竟連趙長生那小子都成了大羅金仙,他這個曾經的年輕一代第一人,有些名不符實了。

  今日二月二,左春樹總算是出關了。

  他沿著那條黃泉路往下走著,沿途各級無常與牛頭馬面,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聲閻君。

  直到黃泉路盡頭,有個只有他與幽都之主進得去的門。

  站在門前沉思良久,他最終還是換上了一身暗紅官服,肉身成了白骨,邁步過門。

  別說什么門那邊,是真正意義上的苦海,自然無涯。

  不遠處有數條小型明船,在一趟一趟從天涯折返。

  小船靠人擺渡,擺渡者都是船夫打扮,但衣裳是黑色,且個個都戴著斗笠。

  站在海上,左春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趙思思一個瞬身出現在左春樹身邊,淡淡然一句:“你也瞧見了。”

  左春樹張了張嘴,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沉默許久之后,猛地灌下一口酒,這才說道:“當年把地府與酆都羅山分開,就是為了藏下這個?劉景濁知道嗎?”

  趙思思笑道:“這些個船,一次出去最短十年最長百年,萬年光景也不夠拉回來多少人,二伯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就不會那么果決地登天而去了。你曾是閻君,也是真神,你應該知道,所謂魂飛魄散,不是真正的魂魄散去,只是這方天地沒有了。不管是什么,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只會轉化為另一種東西,不過其中會有消耗而已。”

  左春樹深吸一口氣,呢喃道:“所以這方苦海,是為了減緩甚至杜絕那種消耗而建成的?”

  趙思思點頭道:“是,記得那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僧人嗎?他其實算是成佛了,因為他,化成了這處地方。”

  左春樹看向一個高大赤腳女子的虛影,沒忍住問道:“為什么他們都可以?”

  趙思思呢喃道:“你應該明白,只要我們不轉世,我們即便不存在了,也沒有滅亡,只是需要一副軀殼罷了。”

  看著那晃晃蕩蕩往返的船只,左春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盤棋……下得太大了,到底誰是那個操盤人?劉顧舟?許經由?”

  縱觀萬古,障眼法層出不窮,騙過了一雙又一雙眼睛……甚至連某些人自己都騙過了吧?

  趙思思苦澀一笑,呢喃道:“哪里有真正的操盤手?只是有人劃出一條洶涌河道,你我都是筑堤人罷了。”

  左春樹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可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斬得了過河卒子,卻碎不了棋盤啊!”

  趙思思一笑,問道:“還不明白嗎?將來他們出去,不是為了殺誰攔誰,而是賭一個破鏡重圓。”

  破鏡重圓?

  左春樹猛地皺起眉頭,沉聲道:“是不是玩兒的太大了?賭得起嗎?”

  趙思思淡淡然一句:“咱們又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這話……倒也是啊!咱們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左春樹卻忽然拿出一枚藥丸子,皺眉道:“那這個?”

  趙思思笑道:“用去匡廬山上啊!”

  …………

  那個叫做求知的孩子,被白小豆帶在了身邊,成了不記名弟子,也改了個名字,叫做觸生。

  但在白小豆嘴里……就成了畜生。

  “畜生,死快些。”

  “好好好,師父,來了。”

  兩人此時剛剛落地中土,在十萬大山以東,從前的湫栳山所在之地。

  當年那座大坑,如今成了一片湖泊,湖中竟是魚兒成群。

  觸生爬到這邊緣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湖底……湖底有我八千年來煉制的一樣東西,帶我下去將東西取出來,只需要再找幾樣東西祭煉一番,到時候你就能解除孟休劉景濁的掌控,也能讓他不再是神靈。”

  白小豆冷冷一笑,提起觸生的頭發,將其整個人拎了起來。

  “小畜生,脫離孟休掌控,再被你掌控是嗎?”

  孩子疼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皺著眉頭說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跟他天生是對頭,他壓我一招的,我能控制他?”

  白小豆隨手將其高高拋起,又一腳踢了出去,觸生便在湖上打起了水漂。

  遠處正好有個路過煉氣士,那人一皺眉頭,冷聲道:“哪里來的惡毒姑娘?這么個孩子都下得去手?”

  白小豆冷冷一聲:“滾!”

  那人只覺得周遭劍意彌漫,再一看,乖乖!開天門?

  扭頭兒就跑,行俠仗義?哪有命重要。

  白小豆化作劍光將觸生帶著沉入水底,那孩子只是隨手彈出一縷紫氣,便有一物憑空出現。

  竟是一筆翠綠長劍,像是玉做的。

  觸生將手中長劍遞去,呢喃道:“大約三百萬年前,中土有一口純凈至極的井,天然而成,名為風泉,就是如今風泉鎮的風泉。兩百萬年前,那口井忽然變得干涸,便出現了這種翠綠玉石,人間無人發現。天帝散道之后,我就將其收了起來,萬年前我費力塑造你師父的肉身,同時也在煉制這把劍,起名風泉,乃是天下最為純凈之物,孟休也不知道。”

  話鋒一轉,孩子笑道:“不過現如今,還是一把死劍。”

  白小豆皺眉道:“如何活?”

  觸生指著白小豆背后的漆黑長劍,微笑道:“你以為那把劍怎么來的?當年為何要爭搶?因為那把劍是濁劍,這把是清劍。一清一濁,一天一地,謂之玄黃。以玄黃之劍,自然能斬斷孟休對劉景濁那份控制。只不過,想要將這兩把劍煉為一體,需要的東西可不好找。”

  白小豆的劍已經抵在觸生眉心。

  后者無奈一笑,道:“需要的,是你師父身上那種混沌之氣,現在你上哪兒找去?”

  可是白小豆卻說道:“有地方找的。”

  師父臨走之前,留下了混沌葫。

  之前師父復盤那只葫蘆的來歷,卻總想不起來,只是知道這葫蘆決計是他曾經動過的,故而有那混沌氣息存在。

  觸生故作詫異:“什么?有地方找?”

  白小豆淡淡然一笑,“還不止一處。”

  …………

  那處人間最大的洞天,如今正在如火如荼地施工之中。

  人在絡繹不絕往進運送,山石樹木也在不斷往進送著。

  九洲各大王朝的戰船,如今都在一趟一趟將人往中土運送,一共九個入口,一洲各有一處入口。

  中土的入口,便在終南山下。

  進去之后,首先瞧見的就是比山還要高出去不少的木甲,那些個被人操控的巨大存在,有的在搬山有的在造河。其次瞧見的,便是一趟又一趟運送土壤的大船。

  船將土倒下,木甲會緊隨其后將其攤開,再撒上種子。

  當然不會一直有木甲幫著他們種地,只是初來乍到,得讓人先有個住的地方,有口飯吃。

  中土這邊,率先進去的,是一群讀書人。

  他們會被打散,分到各處村落,成為一個個教書先生。

  讀書人之后,便是種田的好手。

  有個老人帶著孫兒孫女兒落地,有人為他們引路。

  獨門獨院,上房三間東西各三間,共計九間房,柴房與廚房大廳除外,還有六間能住人的屋子。院子外面,甚至還有牛棚,甚至連牛都備好了!

  老者進門瞅了一眼,不禁一嘆:“這……真是避難的地方?這比我原來住的地方還要寬敞啊!”

  方才來時看過了,去往田間的路,都能通馬車,田壟之間也有能推獨輪車的小道。

  老人呢喃道:“將來若是割麥子,就可以用獨輪車拉到大路上,再用牛車往家里拉了,再不用一趟一趟地背了。”

  孩子哪里懂這些,反而問道:“爺爺,爹娘呢?他們什么時候來?”

  老者一時語噎,不知如何答復。

  想來想去,他拍了拍孫兒跟孫女的頭,呢喃道:“你們的爹娘,是要做大事的人。”

  其實這個爺爺,并不是親爺爺,孩子的爹娘,都是煉氣士。

  有許多剛剛生下孩子的煉氣士,都不愿讓孩子留在外面,好在是如今一批又一批,只要時間夠,絕大多數人就都有地方去。

  各處避難之地,沒有人擠人的,都是獨門獨院。

  人總會繁衍生息,一處院子即便擠得下三家人,耕種的地卻不夠分,養活不了這么多人的。

  總不能只把人帶進來,美其名曰避難,其實卻是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亂世之中的確人心鬼魅,但那些個掌權者,無能為力之時,權利金錢都不重要了,反正都得死,倒不如多留下一下薪火,起碼……起碼也在避難之地,留下個美名吧?

  那個王朝的皇帝都清楚,避難之地的那些個讀書人,一定會編撰史書的。

  我是個昏君,但史書最后給我一個為天下百姓求活路的名聲,又何樂而不為呢?

  退一萬步,我不做,我立馬會死,換個人做,我為何不做?

  都是一筆一筆的帳,可轉念一想,又如何不是善?

  洞天入口,高端陽抱著劍,守了許久了。

  劉景濁的離去,很多人尚且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等到他提劍落在人間,對著往昔那些個朋友不斷出手且出手便是殺手之時,大家就都明白了。

  耗九洲之力來構造這座洞天,歷時半年,也才弄出來十分之一的地方可以供人住。

  隔著幾十萬里,他瞧見了一個乞丐拄著拐杖,佝僂著身子,在費力往琉璃州去。

  若是算計,這誰又能算到?

  不過是十萬年以來,大家齊心協力將一條河引入大海罷了。

  正午時分,那個乞丐終于是到了天井山,依舊是系繩子的動作,但此時他已經老態龍鐘,活像個九十歲的老人。

  綁完之后,他突然雙膝一軟,但落地之前,有個人出現扶住了他。

  乞丐一轉頭,那是曹風。

  “最后一根了,我盡力了。”

  曹風重重點頭,“我明白,辛苦你了,我帶你去休息。”

  乞丐搖頭不止,“不……先帶我去找一趟那個姑娘吧,我想……賠罪。青樓女子怎么都無所謂,但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我……過不去。”

  曹風呢喃一句:“她是唯一一個清醒的,早已經自裁了。趙思思會為她安排一個好身世,下輩子……無人能欺負她。”

  乞丐手中拐杖突然墜地,他想撿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拿不動了。

  他深吸一口氣,呢喃道:“我……不配了。”

  有個去了一趟皇陵之后快速到達天井山的青年人此時落地,他彎下腰,將拐杖撿起來硬生生塞進了乞丐手中。

  “你配!這樣的安排我不答應,這把劍二伯從未拿過,姬聞鯨之后就是你,它是你的!那個人選一直是你,憑什么你做完了苦活兒累活兒,最后坐享其成的是我?”

  說罷,不由分說地背起乞丐,邁步就走。

  開天那日,兩個年輕人曾在青椋山相遇,都是大帝之資。

  曹風看著兩人離去,苦笑一聲,呢喃道:“山主,若最終你還是醒不來,我不用紫氣殺,我在你面前,自裁謝罪!曹風……有負信任。”

  這一切,只在幾十里外的青椋山,竟是毫無察覺。

  只是泥鰍湖里,有個姑娘終于練成了一劍,她聽了師父的,將第二把本命劍,喚做風貍杖。

  姜柚朝天望去,迎頭大日,好似在對她笑。

  姑娘呢喃一句:“小喵,等我。”

  不遠處的養劍亭,突然之間傳來一股子炙熱氣息,姜柚立時轉頭,先是滿臉不可置信,之后便是止不住的擦拭眼睛。

  就連竹樓之中,龍丘棠溪也呢喃一句:“好熟悉的熱息啊!你能看到該有多好?用不著找什么關門弟子,可以關門了。”

  此時此刻,天井山下那處深潭底下,一頭黃龍身上已經綁了九條巨大鎖鏈。

  黃龍略微扭動身軀,中土九座大洲,竟是同時搖晃了一番。

  今日二月二,魚竅峽里,龍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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