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夢魘。”位于世界中心的他，給出了解釋。
這個解釋，在我這里，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但我還是假裝信了。
誰的心底沒點陰暗，沒點秘密，沒點夢魘？
我踩著這些菌絲向前，它們隱藏在這眩目的光里。
我站到了附魔寒晟的面前，看向周圍：“寒晟，你這里很空曠。”
他也微笑地環視周圍：“是啊……因為昏迷太久忽然醒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還有未知的未來，這一切……都讓我陷入迷茫……接下去……我要做什么……”
他的眼神開始陷入迷茫，這是真實的，不是演戲。
他的身下，光亮如鏡的地面映出了他的倒影，那是一個黑色的，滿身如同焦油流淌的人，是附魔，附魔真的成人了。
“這是我無法擺脫的夢魘。”他低下臉看著自己的倒影，“我不會否認它曾經在我的體內，因為，它是我滋養出來的。”
他依然用夢魘來解釋他的倒影，讓人不會去懷疑那是不是殘留在他意識深處的附魔。
我低臉看著那個丑陋的，卻努力保持安靜的附魔許久，開口：“這才是你吧。”
附魔的倒影全身顫動了一下，我抬起臉，看一會兒面前目露迷惑的寒晟，舉起手指指著他的臉：“你才是倒影。”
他的眼神收縮了一下，一只眼睛里，陷入了死寂：“你知道了吧，你的身上，有寒晟的氣息……”
我平靜地看著他，他是寒晟生出來的附魔，他對寒晟的氣息很敏感，即便現在寒晟變成了老吳，在不斷修煉中，老吳的肉身會再次變成寒晟自己的肉身。
他一定是感應到了我與寒晟前輩有過接觸，人在彼此身上殘留的氣息或是信息素我們人類無法聞到，但妖族都能聞到，即使過了很久。
附魔也有這樣的感應。
“哼……”他輕笑著，眼神變得空洞，“我是他的附魔，我怎會感應不到他的氣息，你是回來殺我的吧……”
我繼續平靜地看著他：“你的疲憊是因為餓了吧？”
他怔住了神情，定定地看著我。
我真誠地看著他：“其實你早就發現了吧，你不可能沒有發現的，你和我之間，是有感應的。”
我指向自己，深深地注視他。
他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有什么陰暗的東西正要從他平靜的眸底掙扎而出，整個世界因為他眼神的顫動而顫動起來，周圍的光也變得閃爍不定，整個世界在光明與黑暗中跳躍。
他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睛，他變得痛苦，變得掙扎，他這個人，扮演得好辛苦，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人，不能不吃飯，他，也一樣。
“你知道寒晟其實很愛你嗎？”我輕柔地說。
他驚訝地揚起臉，一縷縷的黑線已經無法控制地從他眼底鉆出，那是附魔再也壓不住的本能的欲望。
我擰了擰眉，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不行，這樣下去，他只會再次失控，我立刻朝他大喝：“真實地面對我，把你想要的告訴我，我能幫你！”
整個世界都開始震顫起來，那些黑色的菌絲從原本隱藏它們的光中一根根豎起，齊齊朝我指來，宛如我成了它們最渴求的東西，它們想要我！
一根根菌絲開始纏繞，開始融合，形成了一條又一條黑色的觸須，它們開始朝我急速而來，纏繞上了我的雙腿，我的腰，如同一根根毒藤將我牢牢綁在原地！
“我要……我要你的身體——”他在痛苦地掙扎后，終于還是失控了，他半邊身體開始化作了附魔，另一半依然努力保持人形，他在做人與附魔中掙扎。
“我要你的身體——你的身體——啊——”他朝我嘶吼，黑色的附魔之力從他的眼中噴吐而出。
它們朝我撲來，想要鉆入我的眼睛。
我明白了，他同意讓我進入，是為了侵蝕我的靈識，從而得到我的身體！
因為他感應到我們是“同類”，但我卻不會因為附魔之力的缺失，而感到“饑渴”。我可以吸食附魔之力，但我卻不會被附魔之力束縛，負能量沒有成為我唯一的生命能量之源。
所以，他想要這樣的身體，因為，他想做人！
我并沒有反抗，讓他的觸須鉆入我的眼睛，那一刻，即便是我的靈識，也開始吞噬它。
“啊！啊——”他開始恐慌，開始恐懼，他用力拉扯他的觸須，觸須在我眼前一根根斷裂，留在我眼中的斷須迅速消融在我的靈識里，被我消化。
他恐懼地后退，驚恐地指向我：“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他朝我又開始嘶吼，但是，他已經不敢再靠近我。
我平靜地看他一會兒，開口：“我應該算是……你們的神。”
他怔住了神情，身體趔趄了一下，低下臉，全身開始憤怒地顫抖：“如果……你是我們的神……為什么……要殺我們？為什么——為什么不守護我們——”
他憤怒地沖到我的面前，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將我高高舉起。
我俯臉心疼地看著他，朝他伸出雙手，捧住他那張丑陋的臉：“你為什么要做人？”
他怔住了神情。
我輕柔地撫上他的臉：“因為你想做人，既然要做人，應該說，無論人妖魔怪，都要知善惡，而且，我知道，你在努力向善，我很高興你的誕生，因為這樣，我不再寂寞……”我俯下身，抱住了他的頭，深深擁緊他那粘膩如同焦油一般的身體。
他的手開始慢慢從我的脖子上松開，他抱住了我的身體，開始輕輕哭泣：“我很痛苦……很餓……”
他在我懷中哽咽。
我輕撫他的后背：“我懂，我懂……”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他的身體在我的懷中顫抖，對死亡的畏懼讓他更加抱緊了我的身體。
我也抱緊了他，想起那些曾經死在我手中，充滿憤怒和怨恨的附魔，它們當中，有一些也已經有了一些意識，但可惜，他們不像他，能擁有完整的靈魂。
“那就像人一樣活下去！”我貼在他耳邊重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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