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蘇先生的解釋卻不足以打消姜云的念頭，“他們圍著官道是為了流民？”
姜云不理解，控制流民難道不應該是管進不管出嗎？為何只許進不許出？
面對姜云炯炯的目光，蘇先生一時無言。
半響，蘇先生嘆氣道：“官場上很多事不是那么簡單的。州軍是否能調派，并不由一個下縣的縣令說了算的。只要他們不想，那便可以找到無數的理由。”
姜云恍然,“就是州軍不愿剿匪唄？可為什么？”姜云皺眉，“州軍不是就是維護一州安定的嗎？剿匪不正好能震懾四方，維持安定。
只要治安好了，來往的商隊就會多，時間久了當地百姓的生活就更容易些，那山匪不就更少了嗎？如此一舉多得的事他們為何不愿？”
蘇先生張了張嘴想跟姜云解釋州軍每次出動需要花費的軍資，想說州軍每次出動會造成的損耗,想說官場上的派系、立場以及各種斗爭。
但是面對姜云清澈的雙眸，他忽然都說不出口。
“是啊，州軍的職責不就是為了維護一州的安定嗎？為何這么難呢？”蘇先生嘆息著。
姜云連連點頭，“對啊，況且山匪劫了那么多商隊，剿匪的同時還能順便找回丟失的官銀，何樂而不為呢？”
陷入憂愁的蘇先生一愣，扭頭看向姜云，“你怎知山匪劫了官銀？”
山匪劫官銀的事可不是小事，他來此地數年也只發生過一起，州軍不是沒有嘗試剿匪，只是要在群山之中找到山匪窩，談何容易？
不過，不管怎么樣，這些事顯然不是姜云能知道的。
面對蘇先生的目光，姜云心虛地扭頭翻檢草藥。
可就算姜云不說，蘇先生也能猜到，“你們在飛鷹寨里發現官銀了？”
姜云：……
見姜云不說話,蘇先生意味深長道：“看來這個飛鷹寨有不少財物啊……”
姜云：……
不待姜云反應過來,蘇先生話鋒一轉，“這飛鷹寨如此窮兇極惡，理當剿滅！我得去與韓老先生說說此事。”說罷，藥也不撿了，轉身便去找韓老先生。
本想慫恿韓老先生派兵剿匪，借機撈一筆的姜云連忙追上，“先生，我去給您和韓老先生奉茶。”
蘇先生瞥了她一眼，也不拆穿她的心思。
……
正臥床養病的韓老先生聽到蘇先生說的官銀，心中一動，“此話當真？”
蘇先生看向姜云，姜云連連點頭，“真的，我親眼所見！足足八個箱子呢！”她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那么多銀子呢。
“八箱啊……”韓老先生嘆了口氣，“為了這八箱官銀，也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姜云不解地看向蘇先生。
蘇先生道：“官銀一般是由衙前押運，若有遺失，需由衙前自己補上。”
“衙前是官差嗎？丟了那么多官銀他們要如何補上？他們的月錢很多嗎？”姜云問道，心想：當官果然是如此有錢嗎？
不等蘇先生開口，韓老先生便嗤笑道：“他們恨不得將百姓扒皮拆骨吃個干凈，還想有月錢？咳咳……”
見韓老先生動怒,蘇先生連忙伸手幫他順氣。
姜云也連忙倒水，幫著蘇先生喂他喝下。
待韓老先生平復下來，姜云有些愧疚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別多想，韓先生不是沖你。”蘇先生嘆了口氣，“這和先前我與你說的吏員一樣，都是徭役的一種，是沒有月錢的，衙前一職，主要職責是為州軍管理官家財產，其中便包括綱運。”
姜云第一次聽說這些，呆呆地眨眼，“所以韓老先生說的家破人亡是……”
蘇先生點點頭，“那些衙前或許家中還算殷實，可一次官銀丟失便是僥幸留了一命，也是要傾家蕩產去填補的，許多一等戶便是因此而家破人亡。”
姜云驚訝地張了張嘴，“那我們村怎么都沒有這樣的徭役……”
她長這么大也沒少聽大人說賦稅很重，但對于衙前這種要命的徭役卻是第一次聽說。
蘇先生：“因為嶺口村地處偏遠，一般像這樣的山村，官府難以管理，普通的徭役官府通常會允許以免役錢代替。至于衙前的徭役，通常是由產錢達兩百貫以上的一等戶承擔，所以你不知道也正常。”
姜云聽明白了，合著他們是因為太窮了，所以才不用去做衙前的……
不過，她家如今干貨生意做起來了，來年指定就能超過兩百貫了。
雖說一等戶是指家中有田三頃以上的，她家如今還遠沒有達到，但是阿公說來年院子修好后就要買地的……
姜云想著不禁擔憂起來。
“先生，您之前說過若是考取功名，可免除徭役可是真的？”
蘇先生當然知道姜云在想什么，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所以啊，你該看著些岳水和岳山，讓他們好好讀書。”
雖然如今官場……但，當官的事還遠著呢，若能考取個功名，不僅多了許多便利，還能一定程度上庇佑家中。
本來蘇先生看好的是姜楊，可姜楊如今志不在此，他也不好強求。
說回官銀一事，都不需要姜云如何勸說，韓先生顯然對此事也很感興趣，當即決定回去便申請州軍前來剿匪。
別的倒罷，事關丟失的官銀，州軍應該不會推脫，便是有人要故意為難韓老先生，也不會拿官銀的事亂來。
至于其他的財物……韓老先生看向姜云，暗示道：“州軍不熟悉環境，到時候還得仰仗你和你四叔帶路，不然恐怕連山匪的密室都找不到。”
姜云不明其中的含義，問道：“那我們也會有賞金嗎？”
韓老先生失笑道：“賞金自然是有的，雖然不多。”
一聽這話，姜云一臉失落，已經開始在腦海中和金霸密謀要找時間悄悄去一趟山寨了。
蘇先生見她失落，忍不住提醒道：“據我所知，剿匪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在首將宣告剿匪成功之前，官兵們收繳的財物便算是他們所得。”
姜云的眼睛頓時亮了，當即表示：“韓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極力配合官兵剿匪！沖在最前面！”
韓老先生：……倒也不必。
不過想到姜云能以一己之力救出他們，韓老先生覺得自己大概是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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