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三國之銀狐 > 第十五章 老鼠
  天色漸晚,劉備這個時候還在沂水左岸。

  襄賁與剡縣之間被沂水阻隔,他們來時租用了一艘船只渡江,送沈晨回鄉之后,劉備吩咐船家在此亭間渡口等候。

  結果沒想到船家一時疏忽,誤碰到了江底暗礁,導致船只底部略微受損,目前正拖在岸邊渡口補修。

  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再想渡河顯然已來不及了,劉備只能先在河邊等著船家修補的消息。

  過了一會兒,船家搖搖頭出來跟劉備說,船艙漏水了,需要明天才能修好。

  聽到這句話,劉備看著遠處夕陽即將落山時的晚霞有些出神。

  沂水上游比較湍急,因此沒有橋梁,左右兩岸來往皆靠擺渡,如今這么晚了已經沒有別的船,船只需要明天才能修好,今日看來只能在這里停留了。

  “主公,河左驛亭我去問過了,有空的房舍,咱們今晚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晚上,等明日白天再渡河回剡縣。”

  趙云回來稟報道。

  東漢末各路諸侯手下都喚主上為明公,唯有劉備的屬下都叫其主公,這是一個專門屬于劉備的稱呼。

  劉備負手而立,微微點頭道:“嗯,那就先回亭舍休息吧。”

  他的身邊沒有帶多少人,只有幾個親信隨從以及關羽張飛趙云,住進亭舍倒也并不擁擠,況且漢末鄉亭早已破敗,亭內只剩下一個老亭父駐守,原來的亭長和求盜早就不知所蹤。

  得知是漢室宗親來住,老亭父掃榻相迎,言談間說起當年高祖曾在沂亭以西四百里外的沛縣泗水亭當亭長,后來起兵討伐暴秦而終奪天下,還大漢四百年安寧。

  可再看如今,大亂已至,各諸侯肆掠,百姓生存艱難,流離失所。中原大地一片生靈涂炭,到縱情處,已經是老淚縱橫,拉著劉備手絮叨。

  等到太陽徹底落下山,關羽張飛趙云等親信自己打了水洗臉洗腳,又拿出隨身帶的干糧與亭父分享,將就著打算睡下。

  夜幕之中,劉備橫豎有些睡不著,他想起了白天沈晨跟他說的話,很多言語都似乎在暗指著什么,但他又聽不懂人家到底在說些什么東西,因此時常回味思索,卻總是尋不到,摸不著。

  等到他躺在木塌上后,正是夏日,氣候炎熱,蚊蟲不斷,劉備在塌上輾轉反側,腦子里又胡思亂想,實在是煩躁不堪,索性起床推門出來,想去附近溪流沖洗一下。

  出了房門,抬起頭,忽然隱約看到了北方遮天蔽日的火光,一時愣住,隨即冷汗直冒,那個方向,豈不就是沈晨所在的黃門亭繒陽聚的方向嗎?

  劉備整個人都從熱迷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幾乎本能大喊道:“云長,翼德,子龍!”

  聽到他的聲音,原本也因燥熱睡不下的三人同時翻身起床,還以為劉備遭遇了危險,連衣服都顧不得披,赤著上身各自提了武器闖出門來,尋著劉備的方向跑去,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怎么了?”

  “主公,莫不是有賊人來犯?”

  “你們看那邊。”

  劉備指著北方對他們說道:“是繒陽聚的方向。”

  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漢朝十里一亭,剡縣離黃門亭大約四十多不到五十里,中間有三座亭舍,分別為繒亭、沂亭以及剡縣城西的西城亭,他們位置就在沂亭最西面。

  恰好繒陽聚就位于黃門亭最東,過了繒陽聚就到了繒亭,因此實際上雙方的距離只有十多里地,遠遠能看到沖天的火光。

  繒陽聚此刻已經是一片火海,借著夜幕的掩護,曹仁帶著兩百士兵突襲了村莊,殺了村東的很多百姓。

  最先遭殃的是村東頭的一戶,因為離橋最近,被十名衛兵沖進去肆意砍殺,火把映照著曹軍士兵面無表情的臉,他們有的長相普通,有的長相敦厚,還有的笑起來令人很溫暖。

  可在這一刻他們全都變成了兇殘的殺人惡魔,鮮血染在身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屠刀。

  沒有殘暴地分解尸體或者多余的動作,手法熟稔地砍中要害,最多再補一刀確定對方死后就即刻離開,宛如一個個屠宰場的老屠夫,一切都以殺人效率為基準。

  曹仁令士兵們將逃離的出口全部堵住,又派人蹲伏于四周防止漏網之魚逃脫,本人則親自領四十人直奔沈敏家,這個時候沈敏也已經被驚動。

  全村的狗都在叫,附近鄰居發出慘叫聲不絕于耳,沈敏連忙囑咐妻兒藏匿于地窖內,自己則手里拿著耙子急匆匆出門查看。

  結果還沒出門就遇到了曹軍,借著沈真家堂屋發出來的亮光,曹仁已經先一步發現了對方,手中環首刀勢如閃電,將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沈真一刀砍死。

  鮮血迸濺而出,劇烈的疼痛感涌現出來,沈敏本能想捂住胸口的刀傷,卻又被曹仁一腳踹倒,狠狠地對著脖子處補了一下,動脈瞬間如爆開的水管般噴涌。

  在將眼前的中年男人殺死之后,曹仁一揮手道:“把屋子包圍起來,一個都不要放過。”

  “是,將軍!”

  身周的士兵將宅院團團圍困起來,其余人則跟著曹仁一起進屋搜尋目標。

  而在旁邊的沈晨家中,此時他也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迷迷糊糊間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院子里,通過夯土圍墻旁邊的一架梯子往上爬,腦袋從圍墻后伸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隔壁僅僅離著二十多米外的七叔家的院子里,有十多個人闖了進去,為首之人手起刀落,把從屋子里沖出來的七叔砍翻在了地上。

  那一瞬間,沈晨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顫栗起來。即便是穿越之后的第八年,這也是他頭一次感受到戰爭的殘酷以及死亡的威脅。

  他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然后慢慢顫抖著從梯子上爬下去,等終于踩到地面的時候,才開始連滾帶爬地往堂屋的方向去。

  穿過中庭就是后院柴房和廚房,后院是一塊菜地,有一扇后門直通后山,但隱約能聽見后院墻外傳來的腳步聲,沈晨不敢開門去看。

  四下掃視,借著月光看到了東南圍墻角的狗洞。他家以前養過狗,后來那條狗被其它鄉的人偷走吃了,就再也沒有養過了。

  此時也顧不得其它,沈晨疾步小跑到狗洞邊,身軀趴下來開始往外面爬。

  泥地里青草的芬芳帶著嗆人的糞土味道撲鼻而來,令人作嘔,可他也顧不得這些,整個人像是一條蠶一般往外面蠕動。

  好在沈晨的身高和體型偏瘦小,居然順利地從狗洞里鉆了過去,外面是一條溝渠,左右兩側長滿了野草。

  環顧四周,幸好沒有人,沈晨手忙腳亂地爬過了溝渠,鉆進了野草地里,再往前一點就是后山。

  可眼看就要跑進山里的時候,惡魔般的腳步聲以及低沉的說話聲如驚雷般將沈晨鎮住。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沈晨急得都快哭出來,但已是無可奈何,只能強忍著不發聲音,趴伏在半人身的野草蓬蒿叢里一動不敢動。

  幸運的是平日里父親沈真只是去后山砍柴,很少會清理后院墻外的野草地,再加上天色又暗,因此倒是把他遮掩起來,并沒有被人發現。

  “伍長,我們為什么要跑這么遠來屠殺這個村莊呢?”

  沉寂了好一會兒,被安排守在后院的兩名士兵交談了起來,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是青州口音,沈晨以前聽過很多從瑯琊過來的青州人說話。

  “將軍的吩咐,照做便是,無需要問那么多。”

  伍長的聲音比較清冷,殺人對于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一種殘忍和嗜血,而是一種麻木和例行公事。

  “是。”

  士兵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蹲在墻角略作歇息,他們從襄賁縣出發到黃門亭也有四十多里路,差不多十五公里,走了一個多時辰,一直也沒有時間好好休息,腿現在還有點酸。

  周圍的屠殺還在持續,慘叫聲與各類砸碰聲音不絕。一戶十名士兵,包圍起來綽綽有余,就連沈晨家的房子也很快出現了翻動與尋找的聲音。

  那名士兵百無聊賴地盯著前方的溝渠,這片溝渠是從后山上流淌下來的一小股溪流匯聚,一路延伸到沈晨家后院。

  周圍幾家用水、澆菜地都是用這個溝渠里的水,士兵感覺有點口渴,就蹲伏下來準備捧點水喝。

  忽然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伍長和士兵都立即警覺起來,握緊武器四下掃視。

  草叢里沈晨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因為他看到在自己眼前就離著大概一米的位置,有一只碩大的老鼠從地洞巢穴中爬出來,開始四處搜尋覓食,發出啾啾響聲。

  士兵跨過溝渠,向著草叢的方向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晨甚至已經能夠感覺到陰影掩埋過他的頭頂,身前的蓬蒿正不斷地抖動。

  豆大的汗水從沈晨額頭上緩緩滴落下來,他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草叢動靜,雙腿緊繃著隨時準備暴起逃跑。

  “嘟嘟嘟。”

  幾乎是在一雙大腿距離沈晨的臉上不足一米的時候,尖銳的哨聲響了起來。

  士兵目光在地上梭巡,看到那只肥大的老鼠從草叢里嗖地穿走,頓時放下了心,扭頭對說道:“伍長,是只老鼠。”

  “嗯,集合了。”

  伍長揮揮手,他們十人一小隊,有一名什長和兩名伍長,哨聲就是來自什長的集合聲。

  二人轉身離去,草叢當中,沈晨的后背被汗液浸透,已經可以擰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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