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山海風月記 > 第三十八章 獬豸(4)
  陸清風眸光流轉,思索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不是人類?可是自己分明感覺到她的身上沒有絲毫的妖氣。

  “都說你們獬豸聰明,可本座看來,不過如此。”男人語氣不屑,雙手頗為自負的復在身后。陸清風咬牙切齒,他在心中暗暗發誓,早晚要讓眼前的人后悔他對獬豸一族的輕視,以及懊悔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這些屈辱。“你很不服?本座不妨給你指條明路,獨蘇鎮上有一家酒樓,老板娘是只視財如命卻心地善良的妖,只要你有金子和故事,她會幫你。”

  獨蘇鎮、酒樓、視財如命的老板娘……

  陸清風立刻想到了他口中所述的人,不禁蹙眉。難不成是她?她究竟是什么來歷,居然結交了這么厲害的大妖朋友。可是自己之前恐怕已經將那位給得罪了,現在去求她幫忙,可能嗎?

  “可是……”陸清風一抬頭,眼前哪里還有方才一干人等的身影,他只得站起身來,蹣跚著走了幾步。

  這之后的事情,我便知道了。

  我望著坐在對面的陸清風,身側的杌荒又沏了杯茶替掉之前冷掉的,陸清風正欲往下說,但是實在是好奇那只無名大妖與我之間的關系,所以還是多嘴問了一聲:“老板娘,你認識他嗎?”

  “你說呢?”我淺笑著反問他。

  陸清風不假思索:“不管你認不認識他,他肯定認得你。”

  “你這不是廢話嗎?”

  “我實話實說,不然他為什么救你?不過我倒是好奇,他救你,不以真面目示人,還偏偽裝成你身邊的人的樣子。”陸清風說著,掃了一眼正在不遠處掃地的大石頭,大石頭被他看得云里霧里的,還以為他是在鄙夷瞧不起自己,于是毫不客氣的瞪大了眼睛回望回來。

  逗得陸清風只想笑。

  “我說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這生意你還做不做了?不做的話……大石頭,送客!”我作勢起身要走,陸清風這才住口不再詢問此事了,立刻攔住了我,好說歹說了一番,才把我給勸了回來。

  他將一錠金子推到了我的面前,態度恭敬道:“之前有所怠慢,望老板娘海涵。”

  陸清風或許在心底做好了壞的打算,以為我會斤斤計較,不過沒想到我居然這么輕而易舉的就給答應了,他長舒了一口氣,輕松了不少。

  跟誰過不去,也不至于跟金子過不去。

  獬豸一族,有著超乎常人的智慧,所以也并未特意拉開與人類的距離。族中有不少的妖獸甚至對于人類還是頗有好感,直到那一次……

  獬豸有習性,好食奸佞之臣,尤其是那些奸邪的官員,這本來是件好事,可萬事亦如一把雙刃劍,有好便有壞。這于朝中結黨營私、官官相護、收受賄賂之徒而言,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最好便是趕盡殺絕。

  偏偏獬豸族長引狼入室,自討苦吃。獬豸族長名陸淵,自繼位以來就推崇族人與人類交好,自己更是以身作則交友甚多。可朋友越多,越容易遇到奸佞小人,宵小之輩。陸清風不知幕后主使是誰,只知道他們上頭已知的最大的官姓趙,喜愛招攬門客,揮下有數百名修煉術士,其中十余人修為高深莫測,最為得力。

  不日獬豸一族即將舉行大典,定下繼任族長的人選,也邀請了外人旁觀。年輕小輩中的佼佼者都有資格參加,上臺比試文武,由族長以及長老們定論評分。但是其實這繼任人選,十有八九大家都心中有數了。那日族中守備空虛,族人都聚集在一處,也給了這些修煉者可乘之機。他們里應外合,呈殲滅包圍之勢,勢不可擋。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危機之時,族長陸淵驍勇奮戰,自得將一雙兒女托付給了陸清風的父親陸程。陸程受此重任,言明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會將后輩給救出去,于是,他與自己的妻子各帶一人兵分兩路突出重圍。

  后來陸淵族長被擒,身受重傷,陸程的妻子與那位女娃一同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而陸程帶著繼承人也被堵了回來。他打開家中的暗道,看到了自己的親兒子,也就是年幼的陸清風,此時正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他不過是個孩子,怎經受得起這戰火的摧殘?此時他渾身抖如篩糠,手里拿著一把小匕首對準了暗道的入口。

  見到是父親,他少有的感覺到了幾分安全感。

  “爹……爹,娘呢?”他看著父親滿臉滿身的血跡,眼中寫滿了驚恐。

  “清風乖,別哭,爹娘都是愛你的。你……你不要恨爹爹……”陸程一邊說著些他不懂的話,一邊動用妖力在他的臉上比劃著,后來他才注意到,父親身邊站著一個男孩,那個男孩與他一般大小的年紀。而就在父親作法之下,他竟看著那個男孩的容貌一點一點的變成了自己的樣子,而他的樣貌,可想而知。

  年幼的他還未察覺這事情之中的始末,他甚至連父親眼中最后的那一抹狠意與決絕的尚未看懂,緊接著,父親便關上了暗道的門。

  “爹,我……”陸清風的話還未說出口,只聽到外頭傳來的‘啪嗒’一聲上鎖的聲音,緊接著,周圍忽然的就安靜了下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暗道之中的一小灘積水,神色頓時變得惶恐萬分,他的臉……他竟然變成了別人的模樣!

  就是父親剛才帶著的那個男孩,未來的族長繼承人。

  他只聽到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些闖入的修煉者目標明確,除了屠滅全族外,主要的還是要誅殺族長與繼承人,以滅獬豸一族的唯一生機。

  陸清風害怕極了,他害怕自己現在此時此刻所頂著的這一張臉,害怕父親對自己說的那一句抱歉,害怕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的牙齒上下磕碰著,牙關打顫,握著匕首的手差點連力氣都沒了。

  言至深處,他忽然哽咽了幾分。

  “時至今日,我依舊不明白父親當年的做法,或者說我是恨透了他。別人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嗎?他為了享受他的美名,能夠置自己的兒子生死于不顧……”陸清風拉起了衣袖,只見他的左胳膊上,是一道極長極長的傷口。

  他說:“我當時以為我要死了,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從暗道里逃了出來。我以前經常出去玩,我知道離開巢穴的很多小路,尤其是那條,兒時父親常帶我去玩彈弓打鳥雀的路。那路上樹林陰翳,是逃逸的不二之選。”

  后來,陸清風被追上了,他的整只左手直接被刀劍刺穿,劃拉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傷口,筋肉白骨清晰可見。陸清風哭的何其撕心裂肺,可是這一次,不會再有雙親像以前一般護在他的身側了。

  他又何曾不知道,在自己倒下之時,自己在河流的對岸看到的那兩道熟悉的聲音,尤其是那其中的一人,背影孤寂、果斷、從容。好似從沒放在心上一樣。

  他只聽過棋中棄子,今日所見,才知,有些人,到了危急關頭,也不得不明哲保身。世上最尷尬的關系,也莫過于父子。親不得、疏不得、打不得、疼不得。

  父親的背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陸清風也成了俘虜,成了別人的替死鬼。他是萬念俱灰,瞳孔渙散。他們這一行被關押在牢籠之中,還不知道要被運往何處。陸清風也不記得了,是什么讓他一直堅持到現在,是對生的渴望嗎?還是對于父親的恨意……

  他費盡千辛萬苦才逃了出來,他發誓,他要讓父親付出代價,為他當初的選擇感到后悔。他要……毀了父親曾經維護的一切!

  大難之后,存活下來的為數不多的獬豸族人蝸居在獨蘇鎮里,陸清風沒死的消息最終還是傳回了族中,陸程勸說他回家,被他數次拒絕。

  “您都已經將我當做棄子了,如今還要我做什么?大功臣,族中的美名忠心護主都被你給占了。你既然已經決定了舍棄家庭去成全您的大義,又何必再來以父親的名義要求我回族里呢?”

  “清風,也罷,我終究是虧欠于你的,但是你若想回來,族里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呵,虛情假意。”陸清風冷笑了一聲,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所謂的父親,他的眼里哪有什么妻兒,有的,從來都是他自己。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出門時,撞到了正要進門的年幼族長。他的目光停留了一秒,那個男孩十分客氣,對他說道:“清風哥……”

  可是不等他說完,陸清風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一手按住自己的左臂,尚未愈合的傷口隱隱作痛。

  你們都是圣人,你們都是為了獬豸一族,就只有他陸清風是小人記仇,就他心胸狹隘。現如今要他回到族里,再回去與那些人稱兄道弟,再去對那個差點害死自己的繼承人笑臉逢迎。抱歉,他做不到。

  他能想到的法子,不過是弄死幾個奸佞的官員,然后好向世人暴露獬豸一族的行蹤罷了。他就是想要告訴當初的那些修煉者,此處,還有漏網之魚。

  他倒想看看。

  父親,昔日你不惜犧牲我和母親,可這一次,你還有什么可犧牲的,盡管拿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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