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山海御劍錄 > 第二百七十一章 酒至微醺最好
  市集小巷,聚攏是煙火,攤開便是人間。

  眼下已是下午時分,樓外雜聲不斷,吆喝歡呼此起披伏,響徹一方。

  聚福樓二樓,墨故淵識趣的揭開壇蓋替兩位教書先生倒滿,而后靜靜坐在一旁,靜等下文。

  看著墨故淵將此等美酒大大方方獻上,可他自己卻不為所動,當下蘇默挑眉問道“你不喝酒?”

  墨故淵訕訕笑了笑,一手向身邊長椅上熟睡的女子指去說道“早前答應她不喝酒,在沒有她的允許下,晚輩是碰不得酒的。”

  蘇默不屑嗤笑了一聲,嘴里咕噥了一句“出息。”

  以墨故淵的境界,自然清晰可聞,只是他沒有表現任何異常。

  “先生,這青云鎮兩年前的瘟疫當真是梁言引發而出的?”墨故淵湊近小聲問道。

  蘇默一飲而盡,搖了搖頭,繼而看向身前李籃閑,示意墨故淵去問他,自己則是不愿多說什么。

  李籃閑同樣一杯下肚,意猶未盡,墨故淵已經再次替他斟滿。前者捻須,微微點頭,道“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對于我們來說有幾分難以啟齒罷了,畢竟這事發生在梁君身上,也和我們私塾有關。”

  墨故淵擺正姿態,洗耳恭聽。

  “先說梁言的父母梁君和言紅虎,他們都是青云鎮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梁言則是在言紅虎近四十的時候方才懷上,可謂是老來得子,殊為不易。”李籃閑緩緩說道。

  墨故淵一愣,依常人的肉體凡胎來說,近四十懷有身孕已經是高齡產婦了,不僅對自身有危險,連腹中胎兒怕是也很難照料。

  “等到梁言出生后,鎮上人也都打心底喜歡這個孩子,加上梁君本就是私塾的創辦者,為人親切和藹,心胸坦蕩,不僅書教的好,為人處事在我們鎮上也是首屈一指,是以我們大家都很敬佩梁君先生。”李籃閑款款而道。

  一旁蘇默獨自飲酒,在聽見李籃閑說起梁君時,連他這樣嫉惡如仇,刻板嚴肅的性格都情不自禁的附和說道“梁君兄于我有再造之恩,沒遇見他,或許我這余生也就寄酒縱情,草草了事罷了。”

  墨故淵目光看去,不知蘇默為何如此一說。

  李籃閑沒有理會蘇默的感慨,繼續說道“梁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轉眼就過去了數年,而梁君和言紅虎都年近半百,鬢發發白,梁言卻還是個活蹦亂跳的皮小子,那會估摸也有七八歲吧。”

  “作為青云鎮上的出名人物,大家伙雖然喜歡梁言這個小子,可大多數也是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不然以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任誰都恨不得踹上兩腳。”

  “是梁言恃寵而驕,驕奢跋扈么?”墨故淵下意識問道。

  李籃閑搖了搖頭,道“這一點應該是遺傳到他娘的性子吧,要知道梁君本身脾氣極好,待人有禮,溫文爾雅。但是言紅虎卻不似尋常女子,一個女子名字帶虎,具體你倒是可以想想。”

  墨故淵不假思索問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名字是長輩取的,許是人家別有用意呢?再說了,青云鎮地處荒僻,又是戈壁沙漠之地,想必這里的先輩們有些還沒怎么讀過書呢,自然另當別論。”

  李籃閑不置可否,道“此話在理,只是對于我們讀書人來說,關于取名字一途,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講究的。”

  墨故淵沒有多說什么,依舊靜等下文。

  “梁言之所以會在言紅虎近四十才懷上,是因為言紅虎在三十多的時候方才嫁給梁君,所以生的比較晚。要不說梁君心胸有容乃大啊,如言紅虎那般磕磣的女子他都能娶回家,真是非常人所不能也啊。”似乎是想到什么,李籃閑端起酒杯,嘖了一聲。

  墨故淵蹙眉,看著眼前李籃閑衣冠楚楚,一身談吐見識卓越,難不成也是以貌取人?

  李籃閑撇了一眼墨故淵,臉上有幾分不悅,道“你這什么表情,小看了我不是?”

  墨故淵轉過頭,佯裝聽不見。

  “臭小子,老夫一生都在教人讀書寫字,可教的最多的便是讓人如何為人處事,你當我會看不起言紅虎嗎?”

  “先生道理盡管說,晚輩聽著便是。”墨故淵不卑不亢說道。

  李籃閑酒意上頭,卻沒有醉倒的意思,這便是羽涅物件當中美酒的厲害之處。

  尋常酒水,一是關于口感,二是喝起來的滋味,至于這滋味就是千變萬化了,多到寰宇蒼穹,長到天地初開。

  只是喝酒會醉,喝多了會吐,會不省人事。倘若是飲上某些劣質假酒,更是心如刀絞,頭痛欲裂,這反而讓喝酒一件雅事添了些許瑕疵。

  酒到濃時方知心扉,其實喝酒最好的狀態當屬微醺,微醺之下,一切剛剛好。

  酒微醺,人微醉,此意最闌珊,心上人最可愛,日后最可期。

  這便是喝酒最好的樣子,來日方長,細水長流,世事皆溫柔。

  而羽涅未失憶之前,作為半神之一的時光,不知他用了什么秘方,以至于這酒不論怎么喝都不會讓人失去意識,反而可以一直處于這種微醺狀態。

  世間美酒,此物最難得。

  李籃閑潤了潤嗓子,擺正身姿說道“言紅虎和我一道在青云鎮長大,年小我十歲,比梁君也小了五歲。言紅虎出生的時候,聽人家說她家就有一股惡臭熏繞,而且生下來她的臉上有一半地方被一塊紅斑遮住,可見容貌生來就帶有殘缺。幼時,也開過不少她的玩笑,卻絕非有心之舉。隨著言紅虎慢慢長大,便很少見她出門在外了,我聽人說是因為言紅虎的體臭越來越嚴重,加上她的樣貌出落的奇丑無比,自己也沒臉見人,干脆就把自己關在家里,時間一長,我們也就漸漸淡忘了這么一個人。”

  末了,李籃閑念叨說道“在我記憶中言紅虎不僅長的彪悍,就連性格都如她名字這般暴躁如雷,以前每說她丑的時候,都會被她摁在地上打,可沒少遭罪受。至于先前所說,梁言或許就是遺傳他母親的性子吧。”

  墨故淵啞然,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樣的童年趣事。

  “哎,都是過去的事,反正老夫和你說這些就是讓你知道我們的關系罷了。等到再次聽見有關她的消息,是梁君告訴我的,他要和言紅虎成親。”李籃閑表情擰巴,似乎可見當時他也是這幅模樣。

  “梁君人如其名,謙謙君子,長的又是豐神俊朗,當年鎮上不少豆蔻芳華的姑娘都暗戀不已。私底下更是有不少媒婆前去說媒,連他家的門檻都被踏破了幾塊,最后都被梁君一一婉拒,且沒有絲毫周旋的余地。可這一拖,就是十幾年,哪怕梁君再怎么眉清目秀,歲月摧折之下,亦是有了幾分滄桑泛老模樣。”

  墨故淵點了點頭,凡人若沒有際遇或是修仙體質,壽命也不過百來余年,至于容貌更是如此。

  “當時梁君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還沒少挖苦他,放著當年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不娶,如今三十多了,只得草草娶上言紅虎,這不是自己難為自己嗎,知道自己身體有限,怕打光棍?”李籃閑悠哉笑道,回憶多了幾分真摯。

  “哼。”一旁蘇默一口吞下杯中酒,故意擱在桌上大聲些許,略有不滿。

  “講故事呢,你在這代入干嘛,說他打光棍,又沒說你。誒,不過話說回來,好像蘇默兄如今還是孜然一身,孤家寡人一個啊。”李籃閑嘖嘖稱奇,有意嘲諷。

  蘇默快速倒滿一杯,不去理會李籃閑所說,繼續埋頭喝酒。

  李籃閑好笑搖了搖頭,道“只是梁君所想我也不太清楚,好像那會他還挺高興的。似乎對他來說,他是真心遇見了自己喜歡的,并不像外界傳聞的那般不堪,因為年紀和身體的緣故,不被人詬病,這才草草成家。”

  墨故淵附和道“不錯,聽先生所言,即便梁君到了年紀,以他的才華和品質,相信也有很多選擇。”

  “是啊,既然是梁君所選,那么自然是他喜歡的,作為朋友我當然是祝福他的。后來在他們成親的那一天,時隔多年,我終是再見到了言紅虎,只是那一眼過后,我便再也不敢多看。這么多年了,言紅虎身軀越發肥胖臃腫,臉上的紅印幾乎占滿了她的臉,更別說她別扭的五官。即便再怎么說服自己,可世間女子長成這樣實在教人難以觀摩,更別說朝夕相處了。”李籃閑喟然嘆道。

  “皮囊而已,又沒讓你和人家朝夕相處,梁君都不嫌棄,你在這里說個什么勁?”蘇默挖苦說道。

  李籃閑臉上忽然多了幾分愧色,苦笑說道“是啊,梁君自從娶了言紅虎,整個人也越發精神,好似重新回到過去意氣風發的時候,已至中年,卻如那青年一般高歌激昻,蓬勃朝氣。加上后來兩人有了梁言,更是讓梁君春風得意,只道人生無憾,人生足以。”

  “而言紅虎嫁給梁君后,一直勤儉持家,深居簡出,以紡織增補家用,倒也是一位賢妻良母。”

  墨故淵不解問道“這樣一家不挺好的嘛,先生先前所言,晚輩聽來也是羨慕的緊吶。”

  “哎,可惜好景不長啊,要不是兩年前那場瘟疫爆發,也不會弄的梁家三口生離死別,梁君和言紅虎白發人送黑發人,最后紛紛自縊在弱水邊的銀杏樹下。”李籃閑一抹悲色悄然浮現,整個人多了幾分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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