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正掄起胳膊拍打在陰魂腦門上時，冷不防之下被汲清啜泣的哭聲驚醒，她連忙走回喊道“咋回事，看封信還能把你看哭了？”
陰魂輕飄飄的飛了過來，透過汲清的腦袋斜眼看去，剛想撇出什么貓膩之際，饕餮一腳橫掃過去，怒道“膽子肥了你啊，打不死你我也要戳瞎你的眼睛。”
說完，只見饕餮一嘴獠牙畢現，在半空化作一道巨大的血口，當頭就朝陰魂咬下。
陰魂不動如鐘，口中淡淡說道“不是你說讓我在汲清的十步之內么，怎的，說話跟放屁一樣？”
饕餮氣竭，那張血口齜牙咧嘴，就是沒有合上，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惱恨北溟鵬給汲清定下的主仆契約，若非如此，這頭陰魂豈容它在自己面前放肆。
陰魂似是看出某些關鍵，之前那會饕餮就一直仗著修為力壓自己一頭，若不是礙于汲清在此，它早就和饕餮翻臉遠遁，何苦被她揪著耳朵大言不慚。
“再說了，我也自封雙耳了，你可沒叫我再閉雙目，汲清哭了，作為它的契約仆從，當然要關心關心，你生什么氣？”陰魂繼續說道。
饕餮目光一凝，一口氣連說了三個“好”字便撤回法相，不再理會這個愣頭青。
汲清死死抱著信封擁入懷中，過了好一會才平復心情，她擦拭淚痕，笑著朝饕餮說道“我沒事，就是師父說的太煽情了，我沒控制好眼淚。”
饕餮嘴角一扯，滿是無語。
汲清一把挽起饕餮的胳膊，笑道“師父都在信上說好了，他會在路的前方等我，到時候師父還會帶著姥姥和族人一起來看我，讓我要堅強勇敢，讓我好好長大咧。”
饕餮會心一笑，可很快她就佯裝怒著臉，道“就你師父說的管用是吧，合計我剛才說的話你都當成耳邊風了？”
汲清連忙解釋說道“哪能呀，我就是有些顧慮，我可不敢把姐姐你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饕餮瞪著雙眼，氣勢十足，湊近汲清問道“當真？”
汲清的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不停點頭，當真的不能再當真了。
饕餮恢復原樣，隨即拉著汲清朝上方趕路而行，邊走邊說道“和你說這么多，也無非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塵世險惡，人心不古，加上你心思單純善良，難免被有心人利用算計，所以才讓你先要考慮到顧好自己，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么接下來的路你可要好好走才是，他們在路的前方等著你，別忘了，我們還義結金蘭了呢。”
汲清胸腔一陣起伏，剛平復的心情再一次波瀾起來，她從未想過，如天地至兇的存在也會待自己這般溫和關懷。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不讓在意我的人擔心。”
饕餮淡淡一笑，看著汲清的眼里也滿是柔情，她本就不喜言語，更不善表達，世人皆道她是殘暴貪婪的兇獸，殊不知她心底的溫柔全都給了她最在乎的人，淡如涼水，卻烈火如歌。
她不愿參合人心是非，只知對她真心誠意好的人，她要百倍，千倍還給對方。
好在千萬年的歲月長河里，除了凌九泉，這一次，她還遇見了汲清。
只是汲清不懂饕餮的過往，更不知她一路走來是何等的腥風血雨，而饕餮和凌九泉同甘共苦千萬年，一路走來的辛酸早已成了她心底唯一的依靠。
在很久以前，她和凌九泉曾坐在昆侖山巔細數漫天繁星時，凌九泉就對她說過一句話。
有些人好像從來都沒有被愛過，所以當他感受到一點善意和溫暖時，幾乎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掏空送給對方，而她就是如此。
好在饕餮并非傻子，她的不顧一切僅僅只有凌九泉一人。
那個晚上，她覺得凌九泉是懂自己的，可不知為何，兩人數著數著，凌九泉忽然指著天上一顆星辰喃喃自語“徒手摘星，望而生畏，你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當時饕餮不解，時至今日她仍是耿耿于懷，天上星，可望不可及，哪怕修為再高，又豈能徒手摘下，這不是天方夜譚是什么。
凌九泉灑脫一笑，只是望著眼里那顆最閃耀的星辰，自顧笑道“是吧，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琉璃指尖帶著的那顆星辰就是他徒手摘下的啊。”
往上攀登的風漸漸有些迷眼，汲清本想縮進饕餮的懷中，可見她同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很快打消了念頭。出于擔心，她還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將饕餮抱在懷中，兩人如今的身材算得上是不相上下，這彼此一抱，讓后方陰魂的眼光都多了幾分曖昧。
它的目光雖有揶揄，卻沒有多管閑事。
“饕餮姐，等上了山頂你也要離開么？”汲清小聲咕噥說道。
饕餮輕輕拍了拍汲清腦袋，柔聲說道“倒也無需這么快，如今我們身在北山經，此行有北溟鵬在也極為順暢，我的一魂兩魄已經找回，若無它事，倒是可以陪你走走。”
汲清目光一亮，附和說道“即是如此，那饕餮姐你跟我一塊去天帝寶庫吧，師父信上說秋末時分就會開啟，到時候我們可以進去歷練歷練，說不定還有什么寶貝呢。”
饕餮搖了搖頭，道“天帝寶庫是當年創世神帝俊所留，這次輪回聯合帝尊還有北溟鵬一道開啟，其中入口已經布下禁制，只有還虛境以下才能進入，以你現在化氣境的修為，可是絕佳的歷練場所。”
汲清皺著眉頭，不解問道“還有境界限制啊，也不知道我去了能不能拾取五彩石，要是真給我拿到參加山海榜的鑰匙，說不定師父會高興壞了。”
饕餮樂呵一笑，道“你都是北溟鵬的開山大弟子了，那山海榜去了肯定沒人是你對手，你只要報上名頭，那些人不得嚇死？”
汲清撅嘴不滿說道“師父的名頭不是用來招搖過市的，我得用我讀過的書去和他們講道理。”
“沒人聽怎么辦？”
“所以師父讓我好好修行，道理要有，拳頭也要練起來嘛。”
“嚯，你師父真是老狐貍啊，都說拳頭比道理大，你這兩樣全占，遇上你的人怕是要倒霉啦。”
汲清臉紅耳熱，完全聽不出饕餮的揶揄之意，只當她在褒獎自己，一時慚愧不已。
一個飛身跨越，饕餮穩穩將汲清放在懸崖之上，兩人俯瞰萬里河山，錦繡萬丈，遠方平原一覽無遺，延伸至地平線的盡頭，那里，余暉燦爛輝煌，五彩斑斕。
“汲清，你說這山海五經，仙妖兩界，不論種族紛爭還是自我矛盾，這千千萬萬年好像從來都沒有停歇過半分，你說他們活著是為了什么？”饕餮忽有所感，喃喃問道。
“活著是為了什么......”汲清小聲附和了一句，眼神逐漸渙散。
是啊，若沉下心來或是自省思想，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窮極一生，過眼云煙。
一道閃電在兩人頭頂轟然作響，伴隨而至的便是滾滾而來的驚雷，不一會，豆大的雨滴開始落在汲清的頭上，臉上，冰涼刺骨，讓她好一陣哆嗦。
“饕餮，你已經邁入合道，不管是天資還是機緣，你休要壞汲清道心。”一聲怒喝在兩人耳邊響起，一瞬間，將失神的二人給拉回現實。
饕餮臉色煞白，好在這頭陰魂反應及時，不僅提醒了自己，還讓汲清迷途知返。
大道在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至于怎么走，走哪里，就要憑心而論了。
“看來之前沒白教育你啊，有你在，我和凌九泉倒是放心不少。”
陰魂冷哼了一聲，臉色極為不滿。
汲清有意撮合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眼珠轉了轉，隨即將這頭陰魂召喚到身邊朝它笑著說道“你是男是女啊？”
陰魂一愣，不等它反應，一旁饕餮被汲清的無厘頭給笑得捧腹不已，囔道“一頭陰魂而已，你管它男女呢？”
汲清有板有眼說道“師父在信上說了，他推演默算，這陰魂和我有大道相親的關聯，甚至包括找回它的記憶也在這一趟旅程當中，我當然要認真對待。”
一旁陰魂蹙眉問道“這跟我是男是女有關系？”
“當然，我這不尋思給你取個名字嘛，萬一不對稱豈不啼笑皆非了。”
陰魂低著頭，默然不語，半晌，許是斟酌權衡利弊某些原因，它沉沉說道“關于這一點，我忘記了。”
一道笑聲穿透云霄，比起之前那道驚雷更為刺耳，饕餮笑得眼淚汪汪，指著兩人笑到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饕餮強忍臉上表情，嚴肅說道“男的，聽帝尊講化外天魔來犯時，都是兇神惡煞，面相丑陋之輩。”
汲清不滿說道“是男的就都丑嗎？”
饕餮深以為然，道“也不全是，比如你師父還有帝尊。”
汲清剛想點頭，忽而腦海里浮現墨故淵的面容，她臉色微微一紅，道“還有故淵哥哥呢。”
饕餮譏笑道“那你的族人還有鯨族的怎么說？”
汲清臉色越發通紅，小聲呢喃說道“那除了我認識的男性之外，其它都丑。”
饕餮和汲清相視一笑，完全不顧一旁僵硬佇立的陰魂臉色，兩人開懷不已。
“就叫你凡塵吧，若是陰間無處可去，凡間塵世說不定仍有你的一席之地呢？”
“凡塵......”陰魂默默念了一聲，已是銘記于心。
“走吧，我送你們到北山經的西邊去，秋末就快要到了，天帝寶庫我沒記錯的話，位置應該就在西山經，如今我們身在北山經東邊，可是要走好長一段路了。”饕餮伸了個懶腰，風情萬種說道。
汲清笑著點了點頭，道“長路漫漫，饕餮姐不如和我說說早前你見到故淵哥哥的事跡唄。”
饕餮翻了個白眼，直接說道“那小子身邊可是跟著一條白色鯉魚，你是想聽誰的故事？”
汲清眼神慌張，怯生生說道“不許笑話我，我就愛聽故淵哥哥的。”
饕餮展顏一笑，道“追上我，我給你買一送一，一起講給你聽。”
說完，饕餮追云逐電，御風扶搖九霄而去。
汲清氣急跺了跺腳，連忙拉過陰魂說道“幫我追上去，別落下太遠啦。”
已得姓名的凡塵二話不說，拉過汲清徑直追隨而上，雖比不得饕餮，可他還虛境元嬰期的修為，放眼山海兩界，同樣是出類拔萃，鳳毛菱角。
燈火未眠，似是思念太粘。
前途和玫瑰，好在有來日方長。
見過鯨落的人，自然會懂風的溫柔。
幾年前的夜，海上繁星云幕之下，滄海一粟小舟之內，他們在夜里吹風看海，望著鯨落三千繁華，低頭看了很久很久。
所以啊，我們每個人去和喜歡的人見面，去相逢，去說說笑笑，都是在照亮彼此，溫暖彼此，不然的話，一個人看海也很浪漫，一個人吹風，也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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