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寒問完這話后，臉色一僵，止住了話頭。
該死，他沒想用這語氣說話的。
林莜承認自己被問住了，臉上猝不及防浮現一抹緋色，小臉漲紅。
這家伙不是沒有用過“在普通夫妻那里……”這句話作為開場白，來解釋他的種種“異常”行為。
譬如說母親過生日時，他準備了一堆禮物，他當時說“……在普通夫妻那里，丈母娘過壽，女婿表示表示也是無可厚非的，所以你不用這么客氣”。
再譬如他突然對母親的稱呼改口。
他當時說“……在普通夫妻那里，女婿一直喊丈母娘喊阿姨，本身就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情，我只是把這個不正常給變的正常了而已”。
在普通夫妻那里、在普通夫妻那里……
雖說這話是沒什么問題。
可他剛剛的語氣跟之前絕對是大相徑庭！
饒是她沒談過戀愛，天生戀愛神經就不發達的一個人，也能聽出陸崢寒剛剛低沉的嗓音里，明顯帶著戀愛中的情侶之間那種打情罵俏的嗔怪意味。
林莜心臟撲通撲通飛快跳了起來，心里發慌！
但她不敢多想，只能用這家伙只是在跟自己進行試婚“演習”，來說服自己他其實對自己并沒有什么意思。
這樣一想，林莜瞬間自在多了。
她彎了彎眉眼，盡量讓聲音平穩：
“你說的沒錯，在普通夫妻那里，日常接送肯定算是正常操作啦~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呀，當時我們在協議上也說好了的，婚后互不干涉對方……”
聞言，陸某人只覺得后槽牙發癢，咬著磨了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初，他冒著風險“偷電瓶”，就是為了創造條件跟這丫頭獨處，好跟她培養感情。
如今半個多月過去了，這丫頭似乎對自己根本就沒有什么感情。
說不讓接就不讓接了，沒有一丁點猶豫和不舍。
想起趙青給自己整理的那些“男追女”的攻略，什么“烈女怕纏郎”？
他現在嚴重懷疑這丫頭根本就是一塊硬石頭，還是沒心的那種！
他準備回去就將那些“攻略”給銷毀。
悶著聲音，陸某人干脆地道：“行，既然你不讓接送，那就不接送吧。”
不然自己上趕著對人好，人家還不領情，顯得他廉價。
他待人的好才不廉價。
很珍貴的。
原本陸崢寒開車時，習慣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從不曾用力去握方向盤，卻有十足的掌控感。
可現在，陸某人握著方向盤的大手攥的緊緊，手背青筋畢現，似乎下一秒都能將方向盤給掰折了。
他身上氣壓驟降，即便車內開著暖風，也蓋不住此刻氣氛的冷。
車子沉默地在擁堵的主干道上爬行著，城市亮起霓虹。
林莜許是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清了清嗓子，軟著聲音沒話找話。
“陸崢寒，你覺得我姐夫怎么樣啊？”
男人目視著前方，打著轉向燈跟隨車流匯入支路：“問這個做什么？”聲音依舊冷。
“噢。”林莜聽出他聲音里的冷意，鼓了鼓腮幫子沒在意。
反正她已經習慣了。
她伏在車窗上看籠著一層霧氣的窗外夜景，捧著小臉一臉的迷茫，
“以前啊，我姐跟我姐夫談戀愛結婚的時候，我是真心替我姐開心，婚禮上，我姐夫對我姐說了多少山盟海誓啊……”
“我那時就想，嫁給愛情真好，我以后也要像我姐一樣，嫁一個我愛的又愛我的人……”
陸崢寒緊攥著方向盤的手微松，偏頭看了林莜一眼。
“可是現在，我怎么覺得，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輕易說出口的愛了呢……”
林莜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語無倫次的，但就是覺得想傾訴。
因為莫名地，她就是覺得陸崢寒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她對他不設防。
說到最后，林莜嘆息一聲，軟糯的聲線壓得低低的，滿是愁緒：
“……從始至終的愛一個女人，真的有那么難嗎？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陸崢寒再次側目看向她。
小丫頭的頭發長長了些，披在肩頭，軟軟絨絨的黑色，發尾有些卷曲，顯得她很乖。
車玻璃倒映著她濕漉漉的大眼睛。
她扒著車窗瞅著外面的樣子，小小一個，就像一只對這個大大世界有許多不解和疑問的小鵪鶉。
陸某人心里滿腔的不忍和憐愛，就這么不受控制的浮至喉頭，最后化為了一句：
“那些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人，就這么被你一竿子打死了，他們冤不冤？”
“啊？”林莜愣了愣，剛剛她無意間發牢騷的話，其實沒打算陸崢寒能回應的。
眼下她仔細品了品陸崢寒這番話，覺得是有一定道理，她生性樂觀，不該這么想的。
從窗戶上移開視線，看向陸崢寒，眼睛有種豁然開朗的明亮：
“你說的對哦，我不該這樣對愛情太悲觀的，也許以后我遇到的另一半，就能對我從一而終呢？”
話剛說完，陸某人變柔的臉色驟然一凜，寒氣逼人。
小丫頭說什么？以后遇到的另一半？以后？
林莜察覺到眼前男人臉色不對后，猛地想起來自己剛剛在說那番話的時候，完完全全把他當成了一個“男閨蜜”的角色，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跟眼前人已經領證成為了夫妻。
他現在……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已經算是自己的另一半了……
尷尬……
氣氛突然就又回到了冰冷的原點。
林莜干笑兩聲，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約莫過了半分鐘，才聽陸崢寒開了口。
“說說吧，你是不是對你姐夫有什么發現。”陸某人畢竟冷靜，不跟這個口無遮攔沒心沒肺的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他看問題，向來直切核心，早就從剛剛林莜的一通感慨中發現了不對勁。
林莜抿唇沉默。
她知道，兩人雖然是夫妻，可畢竟沒感情，是試婚，這種不光彩的事情告訴他，不太合適。
況且姐夫出軌這事沒有板上釘釘，她到現在也沒什么證據，全是自己根據蛛絲馬跡分析出來的。
可她現在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母親那里自然是不能說的。
而且陸崢寒能深得陸氏集團的領導器重，說明他腦子還是很好使的，說不定能幫自己出出主意……
林莜輕輕嘆口氣，做了決定：“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到處亂說呀。”
“嗯。”陸崢寒承諾道，“我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答應了你，就會守口如瓶。”
林莜放了心。
便將她是如何發現許言之那通電話的不對勁，以及許言之出差多久打一次電話給家里，這些林林總總的線索都告訴了陸崢寒。
說到最后，林莜情緒忿忿的：
“那通電話里明顯就是女人的聲音，他竟然說是什么哥們兄弟打來的，你說，他這是不是很有問題？”
“還有，哪家夫妻，丈夫出差十天半個月不給家里來一通電話的？這正常嗎？”
陸崢寒沒著急表態，神色淡淡的。
當初，他讓趙青查過許言之。
那男人在公司本就品行不端，常年跟一些網紅曖昧勾搭不清。
后來，他就讓趙青暗中派人留意著許言之的動向，那時候他不知道林莜的態度，更不知道林莜姐姐的態度，不好將這些擺到明面上來。
但現在，林莜顯然不準備輕易放過許言之了。
他當初，喊許言之一句“姐夫”，看得全是林鳶的面子，那種人渣，若要按著他平常的態度，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他。
但……
“這自然是有問題的，只不過，你要是真的查到了什么，又準備怎么做呢？告訴姐姐？”
據他所觀察，像林鳶那樣的女人，就是證據擺到面前了，可能還是放不下丈夫和家庭。
一、她已經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就意味著有了牽絆。
二、前幾天，她能被許言之慫恿著打那通電話給林莜，就說明她心很容易軟。
渣男三兩句好話，一點好處給到林鳶，說不定林莜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甚至到時候夫妻倆一致對外，林莜還落一身埋怨。
不怪他考慮的多，人性如此。
他以為林莜會回答告訴姐姐，卻見小丫頭思考片刻后，緩緩搖了搖頭。
秀氣的臉頰浮現一抹堅定：
“不，就算是查到了什么，我也先不告訴我姐。”
陸崢寒向她投去疑惑的視線，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姐對許言之感情深厚，就算是看到證據確鑿，如果許言之執意挽留，我姐再考慮到喜喜還小不能沒有爸爸，說不定仍然會選擇心軟原諒。”
“所以我不能貿然拿著證據給我姐……”
說到此，林莜看向陸崢寒，面龐清秀柔和，眼睛內卻充滿著孤注一擲的力量，抿唇道，“我到時候去找許言之。”
陸崢寒眉頭稍挑，深邃的目光微瞇，露出欣賞的神色。
原來如此。
小丫頭看來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許多。
林莜想，既然兩人把話都嘮到這個份上了，也不差再多說幾句。
便又道：
“其實我之所以不讓你接送了，并沒有別的意思。”
“我平常有時間的時候，想溜出去搜集證據，總不好讓你專門開車過來接我，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不是？”
“我換個電瓶，騎著電動車來去自如，現在許言之公司也開始上班了，我得抓緊取證，免得他越陷越深，事態發展失去控制。”
陸崢寒聽到這番解釋，不知怎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原來小丫頭是因為這個才不讓他接送的啊……
可隨后，他卻意識到不對……
“所以這件事你要自己處理？”
“對呀！不然呢？”小丫頭回答的干脆。
陸某人心里的怨氣變成巨大的無奈。
這個暖不熱的小白眼狼啊……還是跟他見外的很！
將車緩緩在路旁停下，打著雙閃。
林莜不解：“怎么停了？”
陸崢寒偏頭看過來，額角的青筋跳動，目光灼灼盯著她：“不是，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丈夫？”
“啊？”林莜又懵了。
陸崢寒沒回應她，磨著后槽牙在心里笑罵一句小丫頭片子。
扯松了領帶，熨燙妥帖的襯衫出現褶皺。
從身上摸根煙出來，點燃，吸了一口，煙頭的一點猩紅明明滅滅，繚繞的煙霧將他的臉襯的晦暗不明。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夾著那根煙，伸向窗外，撣了撣。
煙灰抖落。
他冷靜下來。
雖有滿腔無奈與不滿，終是不忍跟她說一句重話。
思考片刻，覺得還是打直球比較適合她遲鈍的性格。
轉過頭湊近了她，鋒銳的眉眼染了笑，陸崢寒嗓音低到不能再低：
“以后別拿我當外人，這件事我們一起處理，一起面對，嗯？”
拉長鼻音的一個“嗯？”字，伴隨男人呼出的清冽氣息和淡淡煙草味，撲到林莜面頰。
她能感受到男人平淡語氣下、在刻意壓制著的某種情緒。
她雖不解，卻忍不住咽了咽喉頭，細細回味他的話，像有羽毛輕緩掃過心尖……
被蠱惑一般，她不自覺軟下語氣，小聲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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