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么的時候，顧二爺的手機響了。
周文成打來的。
周文成戰戰兢兢地告知了顧二爺，顧韻婉的死訊，問顧二爺是否去見顧韻婉最后一面。
顧二爺一言未發，掛斷了手機。
他和顧老商量之后，終究還是去見了顧韻婉最后一面。
他們不但去見了顧韻婉最后一面，顧韻婉的骨灰下葬那天，他們親自去了墓地送別。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他們惱怒顧韻婉的所作所為，但從沒想過要她死。
一直以來，顧韻婉都覺得顧老和顧二爺對她狠心。
可她從不曾想過，以顧二爺的為人，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他們同父同母的親妹妹的份上，就憑她的所作所為，早就讓她一無所有，生不如死了。
顧二爺什么都沒做，只是沒再幫她而已，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容忍了。
只可惜，她不知足。
顧韻婉的骨灰下葬后，顧老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沉沉嘆息了一聲，在身邊人的保護下離開了。
顧二爺也想走，被周雪晗攔住。
周雪晗的眼睛哭得腫成了一條縫，楚楚可憐地看著顧二爺：“二舅舅……”
顧二爺皺眉：“有事？”
周雪晗吸了吸鼻子：“二舅舅，我有話想和您說……”
顧二爺：“說。”
周雪晗看了看站在他身后兩步遠的顧九霄和蘇星芒以及他的兩名養子，小聲說：“二舅舅，我想和您單獨說。”
顧二爺看了一眼顧韻婉墓碑上的照片，決定容忍她的女兒一次。
他帶著周雪晗走到僻靜無人處，再次言簡意賅地說：“說。”
周雪晗看他一眼，低下頭，絞著手指說：“二舅舅，以后，我想和您一起生活……”
“你說什么？”顧二爺懷疑自己聽錯了。
周雪晗咬了咬唇，抬頭看向顧二爺，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看著顧二爺的眼睛說：“二舅舅，我媽媽不在了。
以后，我想和您一起生活！”
顧二爺定定看了她片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目光深邃地看著她問：“為什么？
你姓周，你是周家人。
你母親雖然去世了，但你還有父親、有祖父、祖母。”
“因為……”周雪晗低下頭，兩手用力地絞在一起，骨節泛白，“因為，我爸早就不喜歡我媽媽了。
他忌憚您和大舅舅，他才沒敢和我媽離婚。
現在，我媽沒了，他一定會再娶。
他還年輕，要是娶個更年輕的老婆，以后還會給我生弟弟和妹妹……”
她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人們都說，有了后媽，就有后爸。
等我爸新娶了老婆，周家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顧二爺呵笑了一聲，搖搖頭：“你憑什么認為，顧家就會有你的容身之處呢？
你應該知道，我和你母親之間的關系有多差。”
“可是，二舅舅來送媽媽最后一程了啊！”周雪晗抬頭看向他，眼睛里滿是期待，“我知道，二舅舅雖然生媽媽的氣，但心里還是有媽媽的。
媽媽走了，就算媽媽以前做過讓舅舅生氣的事，舅舅現在記得的，肯定也是媽媽的好。
我聽說，舅舅是不婚主義者。
我愿意給舅舅當女兒，給舅舅養老送終！”
顧二爺深深地望著她，緩緩地吐了口氣，問她：“你知道，我和你媽關系為什么那么惡劣嗎？”
周雪晗咬了咬唇，低下頭，小聲說：“我媽說，因為爸爸做生意，把顧家給她的陪嫁全都給賠光了。
她想翻本，可她沒有本錢。
她就去找大舅舅和二舅舅借錢。
她借錢的次數太多了，大舅舅、二舅舅嫌棄她貪得無厭，就不喜歡她了……”
她媽說起這些的時候，憤憤不平，總要說，她是顧家的大小姐，顧家的一切應該有她的三分之一。
可大舅舅位高權重，二舅舅心狠手辣，她爭不過大舅舅和二舅舅，只能委委屈屈地過日子。
她也替她媽媽不平，可她媽媽都拿她大舅舅和二舅舅沒有辦法，她就更沒辦法了。
“果然，她沒臉告訴你，她曾經做過多么惡毒的事，”顧二爺面無表情的看著周雪晗，緩緩說，“如果只是有關錢財，她哪怕犯下再大的錯，我們也不至于氣她那么久，二十多年都不肯原諒她。
我們之所以不肯原諒她，是因為她心思歹毒。
為了不讓九霄平安出生，她竟然造謠我和你大舅母有染，造謠九霄是我和你大舅母的孩子！”
“什、什么？”周雪晗驚得身體一震，震驚地抬頭看向他。
顧二爺繼續說：“她想讓她的孩子得到顧家的一切，不想讓大哥有子嗣。
于是，她就讓人在大腹便便的大嫂耳邊傳那惡毒的謠言。
大嫂是高齡孕婦，原本就懷相不好，聽到謠言，受到刺激，果然早產了……”
周雪晗震驚的將眼睛睜到最大，難以置信的看著顧二爺，嘴里喃喃：“不！
不是這樣的！
我媽媽不會這么做的……”
顧二爺譏諷地勾勾嘴角：“那時，你媽甚至還沒懷上你，就在為你打算了。
她希望我和我大哥都斷子絕孫，由她的子女繼承顧家。
所以，周雪晗，你覺得，我會讓你來我的身邊嗎？”
“不……不是這樣的……”周雪晗臉色慘白，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身體搖晃，險些摔倒在地。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沒人和她說過，她媽竟然做過那么過分的事。
難怪大舅舅、二舅舅直到她媽死，都沒原諒她媽。
原來，她媽和她大舅舅、二舅舅之間，不是簡單的財產之爭。
她媽……竟然做過那么惡毒的事。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還跑到她二舅舅面前來，大言不慚地對她二舅舅說，讓她去她二舅舅身邊，給她二舅舅當女兒！
她只覺得羞恥得無地自容，猛地捂住臉，轉身就跑。
顧二爺嘆了口氣，招手叫過周文安，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周雪晗：“你送她回去，帶她去見周馳海，對周馳海說，請他和他夫人照看她。”
顧文安恭聲稱是，疾步追上周雪晗。
看著周雪晗單薄踉蹌的身影，顧二爺無聲嘆了口氣，讓顧武學打聽到周馳海的電話，給周馳海打了過去，把他的意思，告知了周馳海。
顧韻婉不但死了，還死相凄慘，周馳海擔心顧老和顧二爺追究周家的責任，正忐忑不安，接到顧二爺的電話，連忙一口應下，向顧二爺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周雪晗。
“不用給她特殊的優待，只要保證她不被人欺負，不受委屈就行，”顧二爺說，“她的性子已經有些歪了，再給她特殊的優待，不是愛她，是害了她。
周董的為人，有口皆碑。
您幾個兒子，也都是心地良善的君子。
我相信，周董只要多費心，肯定能把她長歪的性子掰過來。”
“是、是、是！”周馳海連忙保證，“如今，我年紀大了，公司的事，大部分已經移交給我長子。
以后，我就把時間和精力，大半都放在晗晗身上，保證把她的性子掰過來。”
顧二爺說：“費心了。”
“哪里哪里，”周馳海連忙說，“晗晗是我親孫女，她原本就是我的責任。
文成不爭氣，不然，韻婉她也不會……
唉！”
顧韻婉固然有無數的缺點，但他兒子做生意賠光了顧韻婉大筆的嫁妝，也是事實。
他三個兒子，品性都不錯，奈何資質都一般。
尤其老二，就一張臉能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而顧韻婉當初，偏偏就看上了他家老二那張臉。
只能說……都是孽緣。
唉！
“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顧二爺寬慰了周馳海幾句，掛斷了手機。
他知道周雪晗為什么忍著羞澀，跑來找他，想跟在他身邊。
無非就是為了他的財產，幻想著，現在跟在他身邊，等將來，他百年之后，可以作為他的繼承人，繼承他的財產。
雖然，他不會讓周雪晗如愿，但他也不想周雪晗將來過得像顧韻婉一樣凄慘。
他相信周馳海的人品。
如果，周馳海品性不端，當年，他就會在顧韻婉嫁給周文成之后，把周家的繼承權交給周文成。
如果，周馳海是個趨炎附勢，踩低捧高，利益第一的人，不用他和他大哥給他施壓，他就會那么做。
但周馳海沒那么做。
他和他大哥沒插手，周馳海頂著顧韻婉的哭鬧和威脅，把周家的繼承權交給了他的長子。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周馳海是個表里如一的君子。
把周雪晗交給周馳海教養，他很放心。
只是，心里雖然說著放心，腦海中來來回回想著的，依然是他和顧韻婉年紀還小時，關系融洽，親密無間的一幕幕。
心臟一陣又一陣細細密密地疼，疼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他長久地在原地站著，一動不動，顧九霄走到他面前，輕聲喊他：“二叔？”
他的目光從渺遠的天際收回來，落到顧九霄的臉上，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傷痛和迷惘：“九霄……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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