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6章 第 6 章
  縈芯看著父母跟著巫醫,虔誠的一步一喊外翁,頭疼的無以復加。

  以前,“前世”的父母經常對學生時期的縈芯說,如果現在不好好學習,將來一定會后悔。

  縈芯高考三百多分的時候沒后悔;花大價錢進了個野雞大學沒后悔;畢業了沒一個國家承認的畢業證、學歷證、語言證,都是父母花錢托關系才找能找到工作的時候,也沒后悔。

  一朝穿越到古代,自己要知識沒知識、要常識沒常識,縈芯也不覺得有什么后悔。

  但如今,看著現在的父母拿這包草灰當救命稻草,寶貝的不行的樣子,縈芯后悔了

  ——要是當時好好學習,也許她就能按照“前世”的父母要求,做個大夫或者護士,這樣也不會只能站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完全幫不上忙了。

  縈芯清晨在耶娘對外翁聲嘶力竭的呼喊中清醒,又在他們日落時分的呼喊后,被阿月帶回房間哄睡。

  等她裝睡騙阿月離開后,就是大半個晚上的輾轉反側。

  縈芯拼命的回憶上輩子里,對昏迷不醒的病人的治療或護理知識,但是收效甚微,哪怕一個偏方或者電影橋段都沒有想起來,縈芯越是著急越是想不起來,回回都是頭痛欲裂,只能放棄。

  白天的時候,縈芯忽悠阿娘給外翁按摩四肢,以免老人家肌肉萎縮,還經常偷偷摸摸變著法兒的刺激外翁的神經,希望他突然醒過來,還曾想辦法攛掇阿耶換個大夫。

  最后干脆也加入了耶娘,一早一晚的跟著他倆喊:“外翁——魂兮——歸來——”

  外翁昏迷了大半個月,這樣的叫魂儀式每天早晚都在進行,雖然第十天的時候巫醫就說已經沒用了。

  縈芯能感覺到阿耶已經放棄了,但是他從未說過一字,依舊每天聲嘶力竭的跟著喊。

  期間有好幾個外翁的朋友來看望,留下了幾樣藥品,夸了夸仨人孝順,就沒有然后了。

  縈芯因為年紀小,基本都沒有跟外客照面,也就斷了她想問問外人別的地方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醫生的可能。

  就在縈芯開始習慣這些并且以為會一直這樣的時候,外翁在一個很普通的晴朗的午后,在縈芯光著腳坐在榻上,拿著一只外翁給買的木雕小馬,自言自語的跟他玩兒的時候,悄悄地停止了呼吸。

  沒有預兆,沒有遺言。

  縈芯發現的時候,外翁已經完全失去了體溫。

  她抱著木馬,愣了很久

  ——她知道外翁昏迷了這么久,以現有的醫療手段要治愈估計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也沒想過會這么快。

  這才不到一個月,她以為外翁可能會昏迷很久,她甚至幻想著等自己再大幾歲就學樣樂器,天天在外翁耳邊彈奏,偶爾來段后世的搖滾刺激下老人的腦電波,說不定就能把老人“吵醒”。

  為了做鋪墊,她最近就開始當著父母的面哼哼一些簡單的“前世”音調……

  她被號啕大哭的阿娘緊緊的抱在懷里,愣愣的看著阿娘背后的阿耶捶胸頓足,看著跪在地上的阿登阿月掩面大哭,張了張嘴,一聲也發不出來。

  縈芯前世的父母都是小兒子小女兒,還晚婚,所以她出生的時候,祖輩的年紀就很大了。

  在她還無法理解什么是死亡的時候,父母就為她做主,將四位老人的相繼去世隱瞞了下來。

  而沒心沒肺的她對父母通紅的眼眶視而不見,居然就這樣徹底遺忘了四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只在大學畢業之后跟著父母去掃過幾次墓。

  而那時的墓碑上也沒個遺像,只有四個冰冷的名字和縈芯從來記不住的生卒年月日。

  所以,縈芯以不到三歲的肉身,奔四的靈魂第一次直面了一個親人的死亡。

  這讓她懵了很久,久到差點讓父母又找來巫醫給她叫魂。

  “阿娘……”跪坐在自己榻上的縈芯朝著哭得雙眼通紅的阿娘糯糯的喚道。

  “小娘!我的小娘啊!我的孩兒啊——”

  發鬢凌亂的阿娘撲到榻上,一把抱住縈芯,使勁兒的拍著她后背,痛哭不已。

  縈芯縮在阿娘的懷里,糯糯的喚道,“阿娘,外翁呢?”

  阿娘死死地抱著縈芯,啞著嗓子哭喊,“外翁去世了!阿娘沒有阿耶了!小娘沒有外翁了啊——”

  縈芯忽然間,淚如雨下。

  唯一的女兒已經嫁人,外翁身后只有一個族中承嗣的嗣子,所以外翁的喪禮必須在他自己的祖屋里舉行。

  按照繼承法和族規,祖屋和祖屋內的物品,以及外翁名下的所有賣身奴仆,全都歸嗣子繼承。

  陪葬品除了符合外翁身份的東西,和縈芯一家三口放置的物品以外,甚至墳螢的修建,以及今后每年的祭祀,就只能看嗣子的人品了。

  按照祭禮,縈芯和阿娘只能和阿耶在祭禮準備完畢的第一天,作為外姓人的身份參加喪禮。

  在外翁過世的當天晚上,遺體就被阿耶背回祖宅了。

  按照現在的喪禮講究,外翁必須由嗣子凈身后才能放入棺材,而嗣子拒絕到縈芯家來,理由很充分

  ——他只是嗣子,不是過繼,他與外翁沒出五服,但是到阿娘這里就出了,且阿娘已經外嫁多年。

  等縈芯知道這些的時候已經是外翁去世的第二天晚上,阿娘被那個嗣子派人從祖宅送回了家,而縈芯以為從這天阿娘就要給外翁守夜了!

  縈芯氣的咬牙切齒,無數宅斗撕逼的大戲從腦中閃過,一時間戰斗欲飆升,恨不得立時閃現到那個嗣子面前罵他個狗血淋頭!

  可是阿耶卻只是一邊給阿娘擦眼淚一邊安慰她倆:

  “曾氏一族凋零若此,大兄也是家中獨子,若不是憐憫親族,必不會答應為丈人承嗣,何況大兄家中妻子彪悍,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你且寬寬心,早點歇息,明日早點去罷。”

  縈芯不知其中苦楚,阿娘是知道的。

  她被丈夫說動,點點頭,在阿月的陪伴下回屋洗漱換衣。

  縈芯還是覺得氣不順,憤憤的問:“阿耶,為什么外翁一定得找個嗣子?”

  娘的,自己父親去世不能守靈,這是哪來的什么道理!

  阿耶摸著縈芯的頭,好一會兒也沒回答,似乎在想要不要與這么小的孩子解釋,要怎么解釋才能讓她明白。

  縈芯等的鬧心,繼續追問,“阿耶阿耶,說啊說啊!”

  嘆了口氣,阿耶緩緩說到:“小娘,人死之后靈魂離體,去往仙鄉

  ——一個只有靈魂才能去的地方,除了陪葬品,每年只有清明和忌日才能收到后代燒埋的書信和錢帛。

  為了能讓你外翁在仙鄉不受凍餓,就只能在氏族中找血緣最近的后輩承嗣,每年為他燒埋祭祀。

  而你外翁的氏族子嗣凋零,丈人的嗣子已經肩挑兩支,算上你外翁和他自己家就是四支。

  何況大兄家境頗豐,大嫂出身大族,不喜自己每年多次額外祭祀也是正常……

  唉……”

  縈芯一直知道外翁這一脈人少,可沒想到居然這么少!

  所以其實是自家求著人家承嗣的!

  人家不差錢不差事,不過是為了名聲,不得已而已。

  再加上外翁值錢的鋪子送人了,地產給阿娘了,就剩下個宅子和一堆老仆……

  縈芯知道這時代的人對身后事的看中,也知道其中肯定會有各種陳規陋習,畢竟在“前世”重視生兒子的原因無非也就是血脈傳承和身后祭祀。

  但是,她的世界觀在一個親戚眾多的大家庭中形成,實在沒想過一個親緣單薄的家庭在古代禮教的束縛下竟能讓人如此痛苦,一時間也是呆了。

  阿耶拉著兀自發呆的縈芯回了房,安排她早早睡下。翌日凌晨頂著漫天星斗,就帶著妻女出門了。

  縈芯穿越至今,第一次出大門,但是并沒有什么雀躍的心情。

  昨天晚上她一至在腦補今天的流程,一時幻想自己遇到那個嗣子老婆要如何為阿娘爭回一口氣;

  一時又傷心外翁去世,此生本就單薄的親緣又少一層;

  一時覺得那個大族女子嫁到曾家沒幾年就多了三對額外要祭祀的公公婆婆,也很可憐;

  一時……

  直至被阿月叫醒穿衣洗漱,也沒理出方向。

  待到出了二門,被阿月抱到車上,才想起來觀察四周。可惜天色黑黑,只有車前兩盞白色燈籠,照的四周影影綽綽。

  這車是阿耶每日上學坐的牛車,車棚不大,縈芯得坐在父母腿上,前面阿登趕車,阿月也在邊上。

  所幸天氣不冷。

  大概是時間太早,大家都沒什么談性,只聽車轱轆啞啞,牛蹄嘚嘚。

  縈芯倒著跨坐在阿娘懷里,糯糯的問出了串門金句:“阿娘,見了外翁的嗣子,我該叫什么?”

  阿娘輕輕的撫摸著她的后背,輕輕的說:“要叫大伯,見了他的妻子要叫大伯娘,要執晚輩禮,小娘還記得怎么行禮嗎?”

  “記得的。”之前抓周的時候就教過的。

  “睡吧,還得一會兒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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