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26章 第 26 章
  一年過去了,城門還是那樣破爛。

  學完大半《急就篇》的縈芯終于認識了城頭上那倆繁復的小篆——費(bì)縣。

  費縣是哪兒呢?有點陌生啊……在“前世”的哪個省?難道改過名?

  不等縈芯開始挖掘為數不多的地理知識,駕車的阿登驚喜的喊道:“阿功?怎地在此?”

  “阿登!這許多天!可算是回了!”阿功趕緊迎上來。

  聽見阿功的聲音,縈芯探出車窗往城門里一瞧,果然是阿功穿著全套的素服等在這里。

  城門卒子不耐煩等他們斯見,招手攆他們:“快進去,別擋道!”

  阿功估計在這吃過好幾天白眼了,直接走到車邊,一邊給三個主人見禮,一邊仔細的打量縈芯,說:

  “見過郎君,見過大郎、小娘,這一年可好?怎地才回?”

  縈芯看他頭發比走時又白了不少,身板倒還硬朗,“冬天太冷了,懶怠趕路,本來想初春回,未成想尋不到車。家里都好么?”

  “好!家里都好!”

  縈芯與他簡單的探問過,因路上人多,也沒細聊,就徑直回了家。

  下了牛車,大門一開,長高不少的阿甜燕兒飛似的迎出來,“小娘回來了!”

  到車前手忙腳亂的行禮。“見過小娘!見過郎君!見過大郎!你們可算回來了!”

  不用她扶,縈芯跳下車,說:“阿甜怎么長高這許多?”

  阿甜嘰嘰喳喳的說:“是啊,是啊,晚上我都能聽見骨頭伸長的聲音!”

  然后又不好意思的跟阿月說:“因著長得太快,只得借了阿月姊姊的衣裳穿。”

  “我說怎么眼熟呢,”阿月也不生氣,直說:“給你穿,我還有一套,都給你。”

  阿糖杏眼彎彎,拉著阿甜的手打量,“臉尖了,可見終于張開了。”

  阿耶大郎不理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累了一路了,只想趕緊回屋歇著,幸而家中早就收拾妥當了。

  縈芯在家中轉悠一圈,見一切都似自己走時,只后院的小園子沒有主人做主,依舊空空,好在幾棵石榴樹樹冠已豐。

  與留在家中的幾個奴仆簡單問了問,便是晚飯時間了。

  在久違的大浴桶中泡去旅途的疲累,縈芯終于攤開手腳,躺進自己的榻上,抱著曬得軟軟香香的被子翻了幾個身,卻沒有睡意。

  值夜的阿甜笑瞇瞇的,將自己的鋪蓋鋪在榻下,跟自己的小主人說:“小娘怎地不睡?可是榻上有不妥?”

  “沒有。隔壁吳家搬走了?”縈芯側躺著問榻下的阿甜。

  “啊!搬走了,留了新地址!”阿甜這才想起忘記與她交代,趕緊爬起來說,“搬去水蓭街了,街西第六家。小娘明日可要去?”

  “再說吧。”縈芯預計歇息幾天后先去趟莊子,看看帳,再看看那十幾個男孩兒怎么樣了。

  因著主人不在家,莊頭除了一年兩次送糧食過來給阿功他們吃,也沒多來。

  所以下午問阿功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詳情,只說都活著。

  活著就好。

  想了想,她又問:“那他家的宅子賣出去了么?”

  阿甜說:“沒有吧,之前有掮客來過一次,倒是沒帶人看房,想是沒有賣出去。”

  費縣因著先前動蕩的年頭太長,和平了不到五十年,人口并不太多,是以整個城市的平民房屋入住率不足七成。

  但即便是如此,房價依然奇高,主要是有錢的人太有錢,貧富差距極其懸殊。

  官富勾結,致使城內許多好空宅都在權貴手中,那些宅子不出個讓那些號稱“視金錢如糞土”的權貴心動的價格,人家是不會賣的。

  因著隔壁吳家有一面臨街,縈芯自從知道他家要賣房就沒少肖想過。可是了解過房價后,她就放棄了,倒不是完全買不起,而是買完傷筋動骨的,不劃算。

  第二天一早,阿登就出門找人,送阿耶連夜寫給上司的“銷假信”。

  縈芯花了一天的時間將家中去年的帳盤了盤。

  去年莊上收成一般,加上多了十七張嘴,完稅后只能保證收支平衡。

  瞧著賬本上的支出,縈芯回憶了下莊子上的情況,感覺那座玉玦山雖然好,卻限制了莊上的發展。最好還是在附近再買塊地。

  晚飯時,縈芯與阿耶說:“阿耶,明天一起去莊子上看看吧。”

  “休沐再去,后日送大郎去上學。”兒子熱孝已過,可以出門上學了。

  讓阿耶教育了一年的縈芯也不知是該羨慕大郎能出門上學,還是該可憐他,只得點點頭應下,反正就是三天后。

  于是轉天,縈芯帶著男女下人在廚房折騰一天,就用家中的小手磨折騰出十五斤干豆腐,用光了從安鄉帶回的豆油。

  打下手順帶偷吃的阿甜瞪大雙眼,因為嘴里塞得滿滿的,只能在心中感嘆:

  太好吃了!怨不得小娘他們在安鄉守了一年卻沒瘦,果然跟著小娘就虧不了嘴!以后再也不跟小娘分開了!

  吃完晚飯,縈芯看著幾個女仆在七婆的指揮下,用煮過的素布將干豆腐裹緊,煮軟,然后掛在灶上,用香葉碎、陳皮碎、糖和阿耶喝剩下的茶葉熏了一夜。

  雖然天已黑,看不清煙火,但這晚整個巷子的居民都在勾魂般的香味中,難以入眠。

  翌日一早,阿耶親自帶著筆、墨、紙和三斤還帶著余溫的熏素雞,領著大郎去復學。

  等他們牛車走了,阿功和阿誠也帶著一家半斤的素雞,挨個鄰居家去送。

  去了也不進門,就只是通知下鄰居,家主都回來了。

  若開門的門子話多,還會解釋下自己家昨天沒熏肉,只是做了點素食,切片就能吃,油煎更美!

  待鄰居送完,縈芯又讓阿功帶著三斤去了吳家,告訴吳家嬸嬸自己回來了。

  這晚,縈芯家巷子里的主人們,吃的都是縈芯送過去的素雞。

  有好事兒的一徑拒絕承認這是豆子作的素食,倒叫家中智商在線的給懟了,說她家重孝在身,縈芯又是個孝順的,怎么可能破戒。

  自縈芯掌家,除過回鄉守孝這一年,住得近的鄰居每隔幾天,總能聞到她家廚房傳出各種勾人的香味。要不是小娘子年紀忒小,早有饞的不行的鄰居上門求娶了。

  便是已經搬走的吳家二郎,嚼著嘴里又香又嫩的素雞,聽他娘跟他提了一嘴當初求親的事兒,也是吞著口水點頭,一萬個愿意的。

  轉天,出門采買的阿功,聽了某個鄰居采買轉述自家主人贊美素雞的話,得意非常。

  自家小娘子何止手藝好,長得好,心更好!

  就這素雞,昨日全家上下都能吃個飽,哪似別人家,除了近侍能撿個剩,家中下仆一年也見不到肉星。

  若不是家中實力單薄,怕惹出禍端,他早就到處替自家小娘子宣揚了!

  扛著一袋子豆子,阿功腳下生風的往回走,在巷口又遇到兩個鄰居家的下仆找他,一問來意,竟是想買素雞。

  他哪里能做主,也不知價錢,只得記下是哪兩家,回去問小娘。

  縈芯聽了,微微一笑,說:“不賣。”

  其實昨天的素雞因為家中沒干海菜,口感還可以,滋味卻一般。

  只是這個時代的平民,就是吃真肉也吃不到這樣軟嫩的口感、繁復的鮮味,所以才驚為珍饈。

  這素雞看著材料簡單,但是卻非常耗費人工,只說這次做的素雞中加的那半罐子豆油,就得讓阿登阿誠兩個壯勞力勞作一整天,才勉強能得。

  縈芯想了一下,又跟阿功說:“跟他們說,這次做的已是沒了,下次做再給他兩家送些去,錢就不必了。”

  其實還剩幾斤,但是她要留下自家吃。

  緩步往后院兒走,縈芯沉吟著,素雞應該可以成為她的第一桶金,是走薄利多銷還是奢侈品路線呢?

  唉……自家有個地雷,還是得想辦法低調賺錢吧,悄悄地發財,打槍滴不要。

  可惜縈芯的素雞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就好似那暗夜里的炸雷,讓人無法忽視。

  事情壞在給大郎老師帶去的那三斤素雞上。

  便是以縈芯這樣滴水不漏的性情,如何仔細預想,也猜不到這儒學的老師有著怎樣一顆鉆營的心,居然連吃食都利用上了。

  大郎的老師祖籍就在此,原本是老城守自己花錢雇的使吏,專管寫些往來公文。

  結果老城守老娘去世回老家居喪去了,新來的城守自有心腹可用,就把他辭了。

  為了生計,他只好開了個蒙學,也算有個進項,順帶刷刷文名。

  好在自己兒子雖然憨直倒也爭氣,一直在縣學里排名靠前,眼看著明年初春就是“南亭雅集”,他就一直想給兒子鉆營個名額。

  給大郎老師的三斤素雞,當天晚上,就讓他就著小酒吃下半斤,他兒子就著大米飯也吃下半斤。

  耶倆吃完消食的時候,不知怎么就談到了新城守的小兒子。

  他也在縣學,跟自己兒子是同窗,交情也還好。

  他兒子說:“阿耶,素雞與我一斤罷,明天我給他帶去嘗嘗。因著他阿兄有妻孝要守,家中吃食頗為清淡,見天的跟我抱怨。”

  他阿耶聞言,眼珠閃過一道光,先訓他兒子說:“大郎,你既為人友,應勸他為弟當恭。他阿兄喪妻自是悲痛,如何能因口腹之欲背后抱怨?”

  他兒子拱手一禮,老實的說:“阿耶教訓的是,明日學里我就跟他好好說說,教他兄友弟恭。”

  他阿耶見狀,滿意地點點頭,回味了下嘴里素雞的余味,狠了狠心又跟他兒子說:

  “雖然守制,但自苦也要有限度,過猶不及。兄長新鰥,父母也是心痛,正當他這做兒子的娛親。

  素雞還剩兩斤,既為人友,明天都給他,讓他拿去孝敬父母。若是不夠,再與我說。”

  反正是學生送的,自然可以找這個學生再給他弄來。

  無論如何,跟城守家搭上話才是最重要的!

  仿佛看見兒子前途上的光亮,他的隱藏在油光锃亮的胡須下的嘴角,微勾。

  好似沒察覺自己阿耶正話反話都說了,老實兒子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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