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44章 第 44 章
  縈芯也負手立在阿耶身邊,她知道阿耶在看什么,她也很期待它們四季變換。

  看了一會樹,李清順著院中小路往里走,撩開半透的竹簾,進了正中大屋。

  室內主要家具安置的方位都跟原來相同,只是全換了黃花梨的。

  進門就是閑坐的小案,邊上多寶閣里許多孤本藏書和一個白瓷瓶。

  瓶里并未插花,反而種了一束紫藤,正值花期,仿佛紫色花瀑垂至地面,給原本有些素雅過頭的室內增添許多亮色。

  紫藤花繁復艷麗,花香卻只淡淡。

  穿過若有似無的花香,里面就是臥房。

  臥房靠墻放置著一座三層復榻,里面最高的正榻是阿耶睡的,以榻屏相隔,下面的平臺可以安置小桌與佳人睡前小酌,也可以安置值夜的近侍。

  臥房里面是衣帽間,有個半身的銅鏡,靠墻滿是小抽屜的斗柜是用來放配飾的。

  剩下空處放置著不少衣架箱籠,可惜現在大部分都是空的,需要經年累積,慢慢填滿。

  阿耶看那飛著各式青色銀杏葉的竹編榻屏,再看平臺下也能睡一人的墊腳,只說:“太奢侈了。”

  縈芯小手一攤,“沒辦法,錢來的太多了。”

  就這么花,她手里現在還有三百多條小金魚呢。

  她說:“阿耶累了一路了,先沐浴解乏,然后睡會兒吧。晚飯前,小娘來叫阿耶。”

  說完,帶著阿登、阿誠去凈室,告訴他們這些東西怎么用,哪個是洗頭的,哪個是洗澡的。

  正好青山來送熱水,縈芯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縈芯和大郎的臥室格局跟阿耶的都一樣,只她的多寶閣都空著,只有一瓶紫藤。

  她可不喜歡那些舊了吧唧的書,她喜歡一些有趣的擺件。

  可惜家里工匠實驗幾次都沒達到她的預想,也就沒擺出來,都放在庫房里。

  以后走禮用吧。

  阿耶和大郎的榻都是三層,縈芯的只有兩層,沒有外榻。倒是外間多了一個偏榻給值夜的阿月她們住。

  這樣可以給她更多的隱私空間。

  至晚間,縈芯兄妹分別去請兩位長輩去二進的小飯廳,吃完飯。

  縈芯并未退席,大大方方的跟三個男人在一間屋子里吃。

  席間,董暾多有盛贊。

  屬實的縈芯就接下,夸張了她就謙辭。

  女兒如此也就罷了,再問李小郎君,學的也很扎實,而且自有些見解在里面。

  給董暾羨慕的,恨不得立刻給自己兩個兒子拽到面前,讓他們看看榜樣。

  人家的孩子,不用父母如何教導,就如此完美。

  自己未出仕時,見天的教導兩個兒子,怎么就那么愚笨呢?難道是祖上的血脈淡薄太過了?

  李清因為高興,知己請酒就喝,睡前一碗醒酒湯下去也沒清醒多少。

  及至臨睡,阿登將榻屏合上,李清躺在榻上突然睜大雙眼。

  卻原來,透過外面的燭光,那合并的榻屏上分別繪制著一株高,一株更高的兩株緊挨著的銀杏樹。

  枝丫相交的樹冠上,深深淺淺、新葉繁繁,正是此季影像。

  李清側身細賞,直至阿登以為他睡了,捏熄燭火。他才在家中巨木的護持下,安然睡去。

  第二天,董暾睡到自然醒,洗漱間,發現近侍也都香噴噴的。

  一問,才知李家待下寬厚,竟然專門給奴仆辟出一間浴堂。還規定能奴仆最多三日洗一次澡。

  早飯過后,李清帶董暾去書房打發時間,大郎帶著禮物去挨家下帖子,說自家新搬來,四月初六正午請各位高鄰來家中行宴。

  是的,李家準備初六、初八燎兩次鍋底。

  初六宴請周圍有身份的鄰居,初八請原來的平民鄰居、吳大娘子家、大郎交好的同學和范生、常榆來家中耍子。

  這樣,不同階層的兩撥人都自在。

  縈芯耶女倆都不覺得自家富貴了就得拋棄以前的親友,也沒有遮掩自家窮過的意思。

  大郎因為更好面子些,更喜歡這樣處置。

  甚至,縈芯同阿耶說:“之前給縣學的郎君們還書時,城守華家給了咱家一份名貼,不如用這個帖子給華府也下個請帖吧。”

  她還特意解釋道:“這一年多,賊曹的人總在咱家附近轉悠,阿功問過,說是受城守的囑咐。”

  “既然如此,理當謝過。”阿耶自無不可。

  知道這個名貼存在的別家人,都以為李家會用在刀刃上,求個什么。

  結果,李家決定就這么開始平等的與華家交際了。

  當然,如果華家不來,門貼浪費了,縈芯也無所謂。

  雖然是李家長子送帖子,但也不是每家都有主人接待。大郎心中有數,進退有據,速戰速決。

  午前,甚至連華府都走完了,最后直奔費師家。

  好在,收帖子的人家都說會到。

  午間,縈芯帶父兄和董暾去范家老店吃飯。

  席間,范生來敬酒,阿耶多次謝過范兄幫他看護兒女,并親自給他下了初八的請帖。

  范生心想,這心胸……有其女必因其父啊。

  阿耶又拿出一個請帖,誠懇的說:“小女與我說,常兄對家中也多有照看,可惜一直無緣得見。家下也不知常兄住址,煩請范兄將請帖帶給常兄,初八當天,李家掃榻相迎。”

  “哈哈哈,李賢弟客氣!客氣了不是!放心!初八我倆必到!哈哈哈……”范生發財后,哈哈哈的功力見長。阿耶還有點震耳朵,大郎兄妹已經習慣了。

  范家食肆今年的春季新品是真·韭菜盒子。

  精薄的雜合面兒煎餅將春韭碎、雞蛋碎、素魚翅(綠豆粉絲)碎包成方盒,兩面煎到金黃。

  只要錢夠,桌桌必點。

  倘若錢足,再來上一份老陳醋,兩樣一合,那味道,簡直了!

  其他家食肆是不知道素魚翅是啥,但是不放也不耽誤他們仿制韭菜盒子往出賣,甚至因為價格更便宜,賣出的更多。

  多少郎君見面時,一張嘴見完禮就相視一笑,大家都一股子韭菜味兒,誰也別嫌棄誰。

  李清和董暾都很享受范家食肆的各式美味,光韭菜盒子一人就吃了仨。

  縈芯還是比較講究形象的,只吃了半個。難得托生成這樣美美的小仙女,可不能一嘴韭菜味兒。

  吃完飯,李清請好友去成年人的地界玩樂,大郎兄妹自覺回家。

  轉天就是清明,青山給自家和客人都備了份供品香案,讓兩個家主都在自己的院子里,遙祭祖宗。

  兩家都算信道,在家祭完,又驅車去了抱真觀。

  今日觀中香火鼎盛,李家來人不算多,知客陽山子忙的如同陀螺,好容易抽身過來接待。

  互相見禮時,陽山子認出“甜糕娘子”,卻見她趁著家長不備,對他偷偷伸出芊芊食指比在彎彎的唇前。

  合著當時是背著家長出門啊,陽山子并未說破,只當都是初見。

  陽山子只跟李家人簡單說了幾句,就告了罪,去迎新來香客。

  李家人和董暾就信步觀中,拜自己喜歡的神去了。

  縈芯這次也沒空手來,除了準備供品和布施,也讓廚下準備了一些耐放的甜糕給觀中孤兒。

  偶然見到觀主還穿著當年的那個道袍,已經洗的發白,就想,等家中忙完,再多布施些布匹給觀里吧。

  她其實也叫觀主忽悠了,人家今天特意穿的樸素,就為了偏信眾多多布施呢。

  沒見陽山子等不少臉皮薄的道士,穿的是今年新作的道袍呢。

  哎呀,要不叫他師兄能當觀主呢。

  因為人多,觀中連熱水都供應不過來,不過沒關系,山下沿路今日有許多攤販。

  一行人拜完神仙,在山下簡單吃過,就回了家。

  下午,李清在自家的大園子里給知音吹笛子,知音和兒子都在一邊極致吹捧。女兒卻不知哪去了。

  縈芯不懂李清的笛。

  這很正常。

  他們對音樂的理解隔著千百年。

  除了有樂器、音律跟隨歷史變遷,縈芯暫時也無法理解時人音樂中表達的傷春和物哀。

  此時的人一直在失去,失去親近的長輩,失去同齡的親友,失去年幼的孩子……

  看到春暖花開,他們只會感嘆美景轉瞬。

  時無重至,華不再陽。

  以至于當初外翁、阿娘去世時,除過血緣至親,大家都沒有縈芯那樣強烈的悲痛。

  那是第一次知道失去親人的悲痛,而他們的一生都活在這樣的失去里。

  許多縈芯以為與生俱來的感情,李藿從未得到過,連失去都無從說起。

  此時的人,無論是否有遠見,都無法脫身世道的洪流,被裹挾著失去家園,失去國,失去平靜的生活……

  將近三百年的戰亂,近十代人的消磨,賦予了他們充滿悲腔的浪漫。時人推崇轉瞬而逝的美,殘缺的美,破碎的美……

  正因為所有人都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有錢人們更加喜歡及時行樂,沒錢人只要糊口就行。

  他們的思想掙脫了許多禮教的束縛,他們不懼怕死亡,新興的佛家和祖傳的道教給了他們歸宿。

  活不夠的去轉世,活夠了的去往仙鄉……

  縈芯來此至今,將滿十年。因為年齡和家世,遇到的外人其實很少,所以還能保持許多“前世”的三觀和樂觀。

  但是,她畢竟不是真的十歲孩童,在無法深究的潛意識里,她在拒絕感受當下的氛圍。

  自認懶癌快要晚期的她,折騰出現在擁有的一切,也只是怕自己真的跟他們一樣,隨波逐流,生死由天……

  所以,阿耶他們在享受當下時,縈芯正在“辦公室”處理家事。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