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129章 第 129 章
  顧毗把事情全都辦完,這才告辭,領著一群溝滿壕平的親兵和空牛車回了住處。

  李藿看著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晃晃悠悠的拐出上蓮道,一進大門就看見司鹿在側門了送走范家食肆來幫忙的大廚和幫工。

  今日來的賓客太多了,整個宅子里現在都造的亂七八糟。司鹿一整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只給大郎君簡單的打個招呼,就撐著一口氣繼續指揮下仆們,打掃戰場。

  看著他來來回回,李藿都覺得忙叨,揉著酒意上頭的太陽穴,去小書房找小娘。

  小書房已經收拾清靜了,縈芯和華靜都在這兒,正一起看華夫人給的兩個名帖呢。

  李藿見狀,從懷里也掏出來一個。

  這是華城守給他的,是華氏在廣固分支的名帖。

  可見華城守一家對李家兄妹的親近。

  縈芯看過三個吉日,眉頭微微一皺,問華靜:“這吉日能重新算嗎?”

  她跟顧毗想到一塊兒去了。

  華靜也知道顧氏是為了什么這么著急。但也沒聽說吉日能重新算的,再說,“闔縣只抱真觀觀長的卜算最為靈驗。換了別家,哪怕日子真的提前了。不吉可怎么辦?”

  一段幾乎注定要和離的婚姻,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縈芯腹誹著,收了想法。

  李藿便讓阿銚給他伺候筆墨,在縈芯的小書房寫信告訴阿耶:小娘婚前四禮都已經走完了,問阿耶三個日期,選哪一個做婚期。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寫完,李藿問小娘。

  縈芯搖了搖頭。

  轉天一早,有個顧氏親兵上門取走信,快馬送去兗州大營。

  李家四口昨日都累了一天,連慣常早起的阿炈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他昨日被許多姊姊,姨姨搓弄了大半天,過早的體會到了什么叫身心俱疲。

  縈芯也累,但是哪怕婚期真的訂到明年五月,她的時間也沒有充裕多少。

  眼前最緊要的,是幫著嫂嫂歸攏昨天收回的禮。

  她需要盡快把家事交給嫂嫂,好脫開手去忙自己的事情。

  華靜有了一兩年管自己嫁妝莊子的經驗,有些上手很快,有些卻根本不明白小姑子這樣布置的意義在哪。

  “嫂嫂看這,”縈芯指著南地的輿圖,“這些虛線都是明后年要挖的水渠,這條畫實的是月底大概就能挖完的。

  沿渠這里兩處就能再建兩個莊子。”

  輿圖很簡潔,華靜一看就明白了,點點頭。

  “這幾處用雌黃畫的點,就是將來另外幾條水渠通水后,要新添的莊子。修這兩處時,還得新開路。

  應郎君回桓楚了,不過明年曬書節他肯定還來,預算之類的事情可以都讓他做。若是還有別的難處也可問他。

  這些都是阿酒看著,嫂嫂不要催他,他心里有數。冬日若是太冷就別讓他動工。”縈芯囑咐道。

  前面的華靜都懂,后面這一句就是華靜不是很明白的地方了。

  既然要修路修渠,干嘛不催著他們早點完工呢?早點干完很多時候可以趕一季的收成。

  看著嫂嫂略有些不解的神色,縈芯想了想,按照她的邏輯解釋了下:“嫂嫂,地里的出產都是小頭。咱家要的是地上的人。

  有了這些人,咱家才能穩穩的站在費縣。如今他們都是第一代,等阿炈大了,就有養熟了的第二代可以使喚,不必總買新的了。”

  華靜恍然大悟,“嫂嫂明白了。”

  深吸一口氣,縈芯壓下心里許多情緒,繼續跟她交接。

  把小姑子的交代都細細的記在冊子里,華靜看看天色,去大黑的院子找兒子了。

  阿糖收拾著書案,有些不解的看著小娘子觀園的背影。

  她覺得小娘子現在的心情有些落寞,是不是想到要遠嫁,舍不得家里呢。

  人和人都是這樣,哪怕日日相伴,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也無法完整的傳達給身邊的人。

  何況縈芯的認知跟他們隔著一千七百年。

  在“前世”,縈芯平和富足的生活三十多年,哪怕到此十七年多,依舊覺得格格不入。

  人,在縈芯,在華靜,在阿酒心里的標準是不一樣的。

  縈芯認為如今大地上生存的同類,無論國籍、民族都是人。只要這些人不觸犯他人的基本權利,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而華靜認為,只有平民以上的階級是人,奴隸只是自家或者別人家的財產,賤民沒人要的財產。

  連阿酒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小娘子的財產,這些“財產”的進價不如地里一季的收成貴。所以,為了小娘子的意愿,花費些“財產”的性命加快工期是值當的。

  李藿、阿月、阿糖、阿甜算是受縈芯影響最久的,可他們依舊無法理解縈芯的許多舉動的出發點。

  李藿看到杏核村的學院,只會因為小娘有登天的野心而恐懼。

  阿月、阿甜至今都沒有產生過掌握自己余生的想法。

  阿糖始終無法放開自己出身高貴卻零落成泥的落差。縈芯很清楚,她想去找弟弟給自己的過去一個交代的根本原因,是她還有一絲被弟弟報償、恢復世家女身份的期望。

  縈芯都理解他們。

  可是,縈芯找不到人理解自己。

  她覺得孤獨。

  每一次,縈芯將自己的初衷用世情包裹才能進行時,她都感到無比的孤獨。

  很多次的,她泄氣的想,只要她融入他們就好了。

  真正不合時宜的應該是她自己。

  可是,她又很恐懼自己真的成為他們。

  李縈芯成為李縈芯,是“前世”三十多年一點一滴積累出來的,一旦徹底融入今世,她將不再是她!

  如果她自己遺棄過往的自己,只為成為一個“合時宜”的人。

  她獨身的堅持,她的自洽,都將成為笑話。

  李縈芯要堅持做李縈芯,那么有些“孤獨”,她就必須要自己消化。

  深吸一口氣,縈芯找出停筆許久的一副畫。

  畫上是一顆奇石,石于地面的縫隙里,生長出了一顆不太茂盛的蘭花。

  見小娘子突然有了畫意,阿糖看看畫上蘭花抽條上空空蕩蕩,貼心的將小娘子慣用的幾個彩色顏料拿出來研磨。

  她以為,小娘子會在那花枝上添上盛開的蘭花。

  與這未完的畫相了許久的面,縈芯只用小豪在花枝頂端,用墨色深深淺淺的添了幾朵未開的花。

  阿糖一呆,知道自己又體會錯了小娘子的想法。

  縈芯見狀微微一下,在筆洗里洗凈墨色后,沾了一點三青,在枝頭最大的一朵花苞開口處點了一點。

  這一筆淡青便成了全是深淺墨色的畫中,唯一一點亮色。

  阿糖研出的其他色彩并沒有浪費,華靜帶著阿炈來找姑姑玩兒,阿炈把它們全都蹭到衣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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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毗一人帶著一堆糙漢子租房子住在費縣,婚事未定前李藿才不管他們吃不吃、喝不喝。

  但是從昨天開始,顧李兩家已經是鐵板釘釘的姻親,李藿作為親家長兄就得關心親家弟弟在費縣的生活是好是壞。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不情不愿的帶著幾個男女仆人和一車李家自制的半成品吃食,去看望顧毗。

  把仆人留下伺候他們,又跟顧毗吃了一頓范家食肆的外賣,李藿下午才能脫身回家。

  他一進自己的院門,就被一身花花綠綠的兒子撲進了懷里。

  李藿哎哎叫著把肥兒子舉高高,趁著阿炈大笑的空隙,趕緊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沒有被蹭上顏料。

  他今天穿的是新袍服,萬一沾上洗不掉的顏料,就不能再穿出去了。

  李藿“能不花錢就不花錢”的消費觀念在兒時就已經形成,再加上他至今收入沒法自給自足,就只能一直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節儉。

  華靜知道他的性子,笑道:“阿炈身上的早干了,不然也不放他撲你。”

  阿炈眼看周歲了,走還沒學會,跑的倒是挺快的,就是不撞人、撞墻,自己停不下來。

  “小娘畫了什么?”全家也只有小娘那有這么多昂貴的彩色的顏料,李藿一看兒子就知道她動筆了。

  華靜搖搖頭。

  小姑子好則好,有時候也有些奇怪習慣。她的畫有時候不愿意給人看。

  李藿也知道小娘的這一怪癖,便不再多問,帶著兒子去洗澡了。

  縈芯花了七八天,才給華靜將南地的一些事情粗淺的交代了一遍。

  正好麥芽他們也從南地回來了。為了讓華靜熟悉流程,縈芯當著她的面兒一樣一樣的處理他們帶回來的信息。

  照舊是先讓求真堂的雙生子小大夫給縈芯報賬,縈芯只翻翻就交給嫂嫂看:“這次是去的最久的一次了,路上很辛苦吧。”

  雙生子相貌并不很相同,性子也南轅北轍。

  哥哥脫木與人社交時都很尋常,弟弟通花卻很內向。雙生子也許心意是相通的,通花總讓脫木代言,縈芯與他們接觸這么久,也只聽過他開口四五次。

  華靜一邊聽著小姑子跟小大夫交談,一邊翻了翻以前的帳。

  大夫的賬本跟她常見的區別不大,只是別的賬本記物品,他們的賬本卻是記病癥。

  因著縈芯要求,他們每次回來的路上,還會對當次多見的病癥做個統計。華靜如今看的就是這個統計。

  暗暗算了下花銷,華靜覺得倒也不多。也許,這就是小姑子管的莊子總比自己嫁妝莊子畝產多的原因之一。

  一個病愈的農奴當然比一個生病的農奴干的活兒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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