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嗎?”縈芯搬了個小桌坐在顧禺床邊,跟他一起吃。
“嗯,是費縣的吃食么?”這兩樣顧禺從未吃過,有此想倒也正常。
“不是,是我自己讓廚下研究出來的。我少時,為母守制,在家無事可做,就總琢磨些吃的。”
“丈人不管你?”守制守制,守的就是個清苦,這樣想盡辦法在嘴上抓撓,可不符合世情。
“不管。我家畢竟不是漢人,沒你們那種死教條。”
死教條是什么意思,顧禺頭一次聽說,想了一會兒明白什么意思,便道:“論心不論跡。”
縈芯感覺這話有出處,為了藏拙改了話題,“你們在軍營里早上吃什么?”
昨日的痛哭真的讓顧禺發泄了所有的苦痛,縈芯這樣直白的觸及他意氣風發的過往,也沒讓他覺得難受,反而能與她談了幾句軍營的生活。
“我看書上寫什么將軍跟士兵同吃同住,合著你們也不是天天這么干啊。”
“那是新將為了籠絡新軍,或是軍糧不足時的做法,平日里自有上下尊卑,如何能日日相同。”
……
兩人聊著,吃著,早飯過后,脫木端著藥過來。
“奎木如何了?”縈芯覺得昨天一天的苦心都沒白費,等顧禺喝完藥,當著他的面兒問脫木。
她這是想一點點把顧禺原來的責任往他身上套。
脫木簡單的解釋了下,奎木其實已經算是脫離了危險期,不過到底傷了底子,恢復期應該要很久。
縈芯一笑,“無妨,不惜代價,一定要給他治好!
一月后若是他不能一起回,我留人在這照顧他。
他這樣忠心,便是為了公理也不能讓他寒了心。”
一瞬間,縈芯仿佛在顧禺的眼里看到了愧疚,“你給他行針吧,我去看看阿耶。”
“他們……”見縈芯要走,顧禺張了張嘴又閉上。
“我讓家下人雇人去尋了,一會兒你給我個名單。等都尋到,先在城中觀里做個安魂的道場,然后,咱們帶他們一起回家。”
“嗯……”回家二字壓得顧禺呼吸不穩。
不過縈芯并未繼續,依舊是走了。
李清一早沒見女兒來跟他吃早飯,心里就是一咯噔,等縈芯來時,就問道:“你去看將軍了?”
這婚當時是他許的,顧禺當初執意不改婚期他也應了。得知顧禺癱了之后,李清自責到心肺全是火氣。
他存了任顧禺死在此處的私心,不想他的小娘匆匆趕來,以她的聰慧自然知道如何取舍才是最好。
可,小娘的良善更甚于她的聰慧。
阿耶的心,縈芯都懂,于是,她坐到阿耶的榻邊,溫聲道:“阿耶,他如何,與我來說其實沒什么區別。
他這樣,將軍、世子、宗子都做不了了,我嫁他比悔婚后招贅,多一個夫人的誥身。
待過幾年,我直接帶他回費縣生活也不無可能。
萬一我過幾年想真的嫁人了,到時候再喪夫也來得及。”
“婦人之仁!”李清氣道。女兒慣會跟他說些狠話敷衍,其實根本做不到!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已經如此了,想再多也無益。
要不叫吳律束縛,我怕是根本不會嫁人。
人生多無常,對得起當下就夠了。”
縈芯一笑,轉移話題道:“阿耶,當初華別駕去下邳之前,我讓阿兄問過,他已經答應幫阿耶轉入地方文官了。”
李清經過這一場生死,是真的不想做官了,只想把支撐家業的重擔交給兒子。
他道:“再說吧。”
見狀,縈芯又把話題轉到了阿炈的身上,李清聽著,果然心情好了許多。
一郎再次從閔大夫的藥堂正門里出來,果然就被個眼熟的又跟上了。
他也不著急回去稟報宅子已經租了,只到各處集市閑逛,買些當地風物讓送去縣衙。
哪怕一郎每每要與商販講價許久,就他花錢的速度,跟著的人牙花子都嘬疼了,真疑心他回去如何報賬!
對市子上的物價有了了解后,已是天擦黑了。
隨便在個攤子上,慢慢悠悠的吃了有干有稀的晚飯,一郎一抹嘴,又要去清水觀問問找回來幾個尸身。
跟著他的人又渴又累,再看他又是晚上去那觀里看死人,腳下一轉,直接回去復命了。
今日,還真找回了兩個親兵的遺體。
因著一郎布施的手筆巨大,觀里已經替他收斂了,只拿了軍牌給他看。
一郎收了,在觀里又給阿誠上了香,這才去閔大夫藥堂把四個半車的行李送去了租處。
第二天一早飯后,縈芯把洗刷干凈的軍牌拿給顧禺看,顧禺低低的道:“多謝。”
“你要謝我的地方太多了。”縈芯也不謙辭,繼續跟他聊了聊當初見到顧老侯爺時的情況。
顧禺一聽,阿耶還能坐起待客,心中多了許多猶豫。
“你走時,見過阿耶了么?他……他聽到我如此,是不是……”
“沒見到,我讓叔叔盡量瞞著他。”縈芯話里的意思是,傷情可以瞞著,但是他若是亡故的消息,是如何也不能瞞的。
顧禺品味著喉嚨里的藥味,低聲道:“多謝。”
如今,除了一句謝,他也沒別的能給了。
“光謝有什么用。你都好好記著,回頭翻倍的還我。我李縈芯可從來不做虧本的好事兒!”這幾日,縈芯看他越來越順眼,不由開起了玩笑。
“嗯。”顧禺側目,看著她明媚的笑顏,心中翻覆許多情誼。
下午,縈芯與縣長夫人一起逛園子,一臉哀泣,直道心疼夫君傷重無治。
縣長夫人只能勸她想開。
“如何能想開……”縈芯哀哀一嘆,“這怕是上蒼給外子的磨難吧。原我常去的觀里,觀主總與我說,若人有難,施善可解。
如今,外子如此,我多做善事,叫三清見了我的誠心,是不是能解了外子此難?”
縣長夫人其實信的是佛,但是她說的這套更復合佛教理念,便道:“若論施善,還得是佛!”
趁機拉攏縈芯改信佛教。
縈芯只跟她白扯了兩句就被她“拐帶著”,信了佛。
“今日是晚了,不如明天夫人帶我去那廟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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