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09章 ..
  孫瑾自忖當了三十年的皇帝,給自己納側全挑可以隨意拿捏的小世家女娘,給新帝納側還得仔細思量朝中和后族的得失,孫釗怎么敢只為跟他陽奉陰違就打破他這么多年的心血?

  太醫令新研制的藥方大概特別對孫瑾的病癥,盛怒已極的孫瑾竟只暈眩片刻,就能冷冷的吩咐兩個方后:“釗兒納側的事情,再議。”

  轉頭把孫釗喊到寢宮,罵了一下午。

  孫釗穿著皇帝的常服,跪伏在沁涼的金磚上,聽著父皇震耳欲聾的怒斥大半個時辰,才知道自己差點鑄成大錯。

  把心態飄上天的新帝罵明白,孫瑾揉著一跳一跳的額角,召來在殿外曬了一下午,只能聽見太上皇怒音卻聽不清內容的全塘,陰冷的道:“伯瞿(jù全塘的字)近日倦怠了。”

  全塘還不清楚詳情,但也明白自己近日退避的行徑已經引發了太上皇的不滿。他不找借口,直接跪下認罪:“臣有負太上皇重托。”

  孫釗紅著眼眶,還知道為全塘解釋清楚:“此事不干中庶子,全是釗自作主張!”

  全塘依舊道:“是臣無能。請太上皇責罰。”

  孫瑾當然知道,這么淺薄且貽害無窮的法子,定然不是老狐貍能給新帝出的。

  瞪了還要替全塘求情的新帝一眼,孫瑾卻道:“既伯瞿知錯,那便擢為錄尚書事,以觀后效吧。”

  “呃?”孫釗還以為全中庶子要代他受過,不想父皇竟然一越四級,超遷他為錄尚書事。

  全塘卻似乎早有所料,直接謝恩后,站了起來。

  孫瑾叫全塘來似乎就為了敲打他,再給他升個官,話說完就讓他退下了。

  待全塘退出殿外,老皇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給新帝掰皮說餡兒的解釋自己玩兒的這一套:

  之前兩月孫瑾一直不管孫釗如何肆意妄為,也是給新帝立威的空間,也是給臣子們看明白,雖然他是被兩國逼退位了,可是他的確只認可孫釗這個繼承人,實心實意的把大吳交給他。

  只是孫釗一朝登極后,有點脫韁,全塘勸不住竟然為避新帝鋒芒妄圖急流勇退。

  因著孫釗一碗水端不平,惹得吳地派不滿,便有中散大夫等幾個年過六十五的吳地上卿以年邁為由乞骸骨(辭職),以測君心。

  幸而孫釗忌憚還活著的孫瑾,不敢大刀闊斧的搞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駁回了他們的奏疏。他們便順著孫釗遞上的桿子,順理成章的留在原職。

  可孫瑾知道,這只是吳地派的一次試探,新帝應對的不過中規中矩,全無收益:新帝既沒有趁機以官爵拉攏他們中的某個,來修復與吳地派的裂痕;也沒能趁機換下一兩個以顯示新帝權威。

  哪怕是為了孫釗自己那幼稚的政治目標,趁機拉一批打一批,讓吳地派內亂也是好的啊!

  全塘悄悄丟開手不管孫釗,竟然將新帝政治手腕太弱的缺陷暴露于朝!

  孫瑾這才第一次在孫釗登基后,針對吳地派之事開口提醒。

  解釋到這里,孫釗低聲道:“釗明白了……”

  可是,他依舊不認為自己的初衷是錯的,只是后面少思慮,差點出了錯招打亂父皇多年布局而已。

  如何重新平衡兩派,平復朝中超出預期的爭端,孫瑾目前也沒想好。他看著新帝發頂的鵲尾冠,越過這一點不提,繼續解釋他如何驅使全塘。

  一如全塘教給縈芯那樣,年不過五十的全塘的確太年輕了。若封全塘做了太傅,天長日久之后,不說孫釗能不能受得了腦袋上一直有個活太傅壓制著,那時早崩了的孫瑾也得擔憂自己的直腸子兒子會不會被全塘架空呢!

  方氏闔族是不夠全塘一個人玩兒的,要是再讓全塘把個小狐貍女弟子嫁給新帝,最后吳國到底姓全還是姓李,得看他師徒倆誰活的久了。

  當然,后面這段是孫瑾小人之心度全塘師徒之腹,可萬一孫釗和全塘真要走到刀鋒相對那一步,只論心計,孫釗必敗!

  既然全塘不能當太傅,他自己也知情識趣的退開,那么若孫釗是個拎得清的,孫瑾會任全塘逍遙于野。

  可近兩個月的皇帝當下來,孫瑾發現,被全塘全力教了這么多年的孫釗,直腸子是多了幾個彎兒。

  只恨這些彎兒都是直角,最后竟形成了個沒有外圓包裹的方正……

  在孫瑾看來,這樣方正的腸子只能長在臣子的肚子里,長在帝王的肚子里就是孫氏的災難!

  正好當初冊封太傅時,孫瑾留了一手,沒有按以往的“潛規則”,同時任命太傅為錄尚書事。

  錄尚書事一職,執掌尚書臺,直接對皇帝一切皇命負責,霍光、諸葛亮都當過。這個職位沒有人數的限制,可隨皇帝的需求任命多人,不過大吳北遷后,一直就只任一人。

  孫瑾本來是想讓太傅與新帝磨合后,待自己崩了或者可以放心把國事全權交給新帝后,再由新帝敕封,讓新帝給太傅施個恩。

  結果新帝至今只拿太傅當個門楣供著,根本不怎么親近,依舊事事詢問全塘不說,卻又沒發現全塘已經生了離意。

  不得已,還是得孫瑾親自出馬,借著罵孫釗的余怒召來全塘申斥幾句。響鼓不用重錘,全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認錯,重新任他父子驅使。

  中庶子乃是太子府屬官,秩六百石。錄尚書事是秩二千石,雖不在九卿之列,可也是上卿的待遇。乍看起來好像全塘被孫瑾罵兩句反而一步登天,得官得權又得錢!

  可實際上,對全塘來說錄尚書事不如中庶子一職可以逍遙度日不說,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全塘舉到跟太傅差不多高的地方,除了是孫瑾對全塘的敲打,更是他對吳地派的敲打!

  前幾日乞骸骨又被新帝婉拒的吳地派錄尚書事寫完全塘的任命詔書,立刻就得起草自己第二封和第三封“辭職申請”,自發自覺的給全塘騰地方。

  被太上皇出手拿下了離新帝最近的高位官職,足夠讓吳地派收起許多躍躍欲試的小心思。

  而領了這個職位的全塘想一兩年內離開中樞的小心思一下子胎死腹中不說,不僅要在兩任帝王中間受夾板氣,當前朝眾臣與新帝溝通的橋梁,若是被一同敲打的吳地派再有反撲,他還得勞心勞力的替新帝預防、化招、回擊!

  并且因為全塘只有這個官職,卻沒有太傅之尊。未來想“挾天子”還得越過上三卿、三公、丞相才行。

  年近五十的全塘,作太傅太年輕,若是想作曹操又太老了……

  可孫瑾這是給全塘升官,全塘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在當時的情勢下,只能老老實實的接著。

  孫瑾這一桿子,最少打了教新帝、用全塘、鎮臣子三個棗,還把桿子塞給全塘,讓他只能乖乖拿著桿子繼續替新帝打棗,卻無法用這桿子碰到新帝。

  這才是一個老年帝王的用人、處事之道。

  孫釗張張嘴,實在說不出自己全都聽明白了的話。

  以前父皇教導他時,言語間總把目的用各種大義包裹,而今日的直白,真叫他從里往外的發冷……

  孫瑾也累了,攆走恍恍惚惚的新帝,由大長秋親手伺候著喝了晚間的藥:“賞太醫令。”

  一邊兒好似隱形人一樣,聽了全程的大長秋斂眸屏息:“是。”

  孫瑾教孫釗的時候,受了無妄之災的全塘剛坐上往家走的牛車,面無表情的晃晃悠悠。

  到了城南,路邊的小販嘶啞的叫賣聲喊醒了他,“去定侯夫人府。”

  全塘的聲音并不高,可車夫在一片嘈雜中聽清了,“是。”

  全塘是長輩,他不下帖子隨意來縈芯家也不算失禮。

  只穿小衣在竹榻上抱著竹夫人午睡的縈芯被阿甜喚醒,不得不套上兩層見客的衣裳,帶著半臉竹夫人印出來的睡痕去見客。

  因著心情不好,仗著身子骨還算硬朗喝了三盞沁涼的梅子飲的全塘,哭笑不得的問她:“如何睡到此時?晚間如何再睡?”

  小弟子臉上的痕跡,沒一個半時辰壓不出來。

  “日間太熱,睡過去晚間涼了再做事。”縈芯也沒不好意思,直言自己改了作息“晝伏夜出”。

  “唉……”全塘略有些歆羨的一嘆。

  縈芯把沁涼的茶壺抵在睡痕上,歪頭問:“師父可是有事?”

  能讓老狐貍嘆氣的事兒,估計不小。

  全塘便把自己突然升了大官的“喜訊”說了。

  “……”縈芯瞠目結舌。

  之前全塘教她朝中各職細情的時候,是給她細講過錄尚書事一職的。包括歷代太傅都任此職的“潛規則”在內,全塘還發散的給小弟子講述了都有哪些名臣良將做過錄尚書事。

  緩過震驚的情緒,縈芯讓末座在陪的費習三個和其他近侍都退下,只留阿甜服侍,沉聲問:“既是太上皇親命,可是陛下犯了什么大錯?”

  女弟子比那個已經沒名沒分的男弟子資質真是好太多了!雖然還是因政治經歷少,導致想的不夠深,可也能瞬間明白,此時的超遷對全塘來說不是啥好事兒。

  “唉……細情還未知,只盼還能挽回。”全塘比縈芯更知太上皇脾性,無論如何他不會舍得放棄二十多年的“投資”換個兒子當皇帝,可也正因為這份“不舍”將會使朝中變得更加波譎云詭。

  縈芯把已經有些溫熱的茶壺轉了個面兒,“畢竟是為人子的陛下有錯,太上皇是父,陛下是子,父教子乃是天理。可……父已經將家業給了子,一次兩次還罷了,時久日長要么陛下能甘心權柄不穩、權威不全,要么……”

  要么孫釗會向孫瑾反抗!

  孫釗繼位前后,孫瑾一直病病歪歪的,全塘見他的次數太少了。

  今日也不過進寢殿時的匆匆一瞥:太上皇面色不知是康健還是氣出來的紅潤,聲音也洪亮。從太上皇簡單兩句不止逼得他繼續給皇室賣苦力,還能一舉多得的敲打吳地派來看,神思也很清明。

  ——根本不像要崩的樣子。

  雖然室內只師徒和阿甜三人,縈芯敢妄議大吳最頂端的父子倆,全塘卻不能啥都說,只道:“陛下對太上皇一片孺慕之情,再有太上皇傾心指導為帝之道,該是大吳之幸。”

  他話音一落,室內一片安靜。

  阿甜怕傷了全塘脾胃,給他添了盞常溫的飲子,神色如常。

  只有縈芯明白他三段話里隱去的意思有多復雜,面色有些無法掩飾的擔憂。

  全塘第一段說孫釗對孫瑾有親情不假,可沒說孫瑾對孫釗也有感情。再加上第二段,意思是全塘以后的行為宗旨就是按著孫釗的腦袋給孫瑾當孝順兒子。

  至于新帝能馴服于老皇多久……

  大吳之幸之前的“該是”二字,說明了全塘沒有足夠讓孫釗臣服太久的信心。

  這就涉及到了新舊相爭時的戰隊問題。

  全塘當然不能選孫瑾,全東吳現在但凡是個能數到二的正常人都不會選孫瑾。

  孫瑾這樣智深似海的帝王,自然也明白臣屬會一日一日漸漸倒向新帝,并且樂見于此。

  可如果孫瑾真的活得太久,那么這位老龍崩前,一定會趁著幼龍向祂發出青澀咆哮的時候,帶走讓祂覺得幼龍不能用、不可用、不會用的“廢物”……

  那時,外患已經消除了么?

  內憂是否因此被一鼓而解?

  全塘能安然脫身么?

  多少如當年德音出身的家族會遭池魚之殃?

  至于李縈芯,拜于她一直這么“茍”,只要全塘不被夷九族,她隨時能退到安全距離。

  便是全塘真被“夷九族”,只要跑的夠快夠干脆,縈芯還能去南晉,就是損失大了點……

  先畫出自己的安全范圍,然后縈芯才開始替全塘想法子:“以后的事,現在還不能裁定走向。總得先過了眼前。明日陛下會召師父覲見嗎?”

  孫釗登基后,自然是住到皇宮里了。想當初事多時,全塘還能住太子府,如今全塘想見孫釗可比還在太子府時麻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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