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45章 ..
  疼過一陣兒,少青勉強抬頭環視,發現少了幾個,傻傻的問:“遵策兄呢?”

  一個身上染血的掾佐低低的道:“遵策摔傷了腿……去了……”

  少青疼傻了:“摔傷了腿怎么會……”

  話沒問完,他自己也明白了,遵策摔傷了腿跑不快,自然是被沖入府中的桓楚兵殺了。

  兩人話音才落,院外又是一陣腳步聲。

  “快快快!給殿下搬個榻來!”

  那個一刀背把他打得幾乎半殘的殺將,咋咋呼呼的喊著,小內侍似的親手攙扶著一個人走到他們近前。

  劉光祖扭頭朝一個親兵喊:“那誰,去把城里的大夫都招來!”

  桓景無奈道:“遠峰(劉光祖的字)放開吧。”他還能躺著審這些俘虜嗎?

  劉光祖素來是聽阿耶和二殿下的話的。聞言緩緩放手讓桓景自己站住,卻還怕他暈眩,粗碩的兩臂依舊在桓景身前身后虛虛的圈著:“能行嗎?要不給阿遼審吧,他愛這個。”

  校尉剛跨進院兒,就聽少將軍這樣說,只得先給二殿下見了個禮,趁機打量了二殿下外在完好無缺,然后才道:“殿下,可是想趁機……”

  聰明人話不用說全,桓景微微點頭,然后轉視一堆東吳俘虜:“你們何人為首?”

  沒人敢搭話,卻有心思雜駁的人偷看倒伏在地起不來身的少青。

  名叫阿遼的校尉早就覺得這個細皮嫩肉的是個大魚,一推想擋在前面的文官,親手把唉唉痛叫的少青拎到桓景面前。

  桓景大略打量了下質弱膚白,驚懼交加的少青:“報上名來。”

  少青剛才起不得身,過了痛勁兒才淚眼朦朧的一抬頭,正看見桓景腰間少了一目的甄弘的人頭,痛叫一聲:“伯弦!怎地如此……啊!”

  還沒等他哭完第一句,身后阿遼直接一腳踩到他洇出血跡的背上,“殿下在問你話。”

  少青痛得不行,涕泗橫流,阿遼嫌棄他浪費時間,便又從人群中抓了個穿掾佐官服的,問:“他是誰?”

  那人哆哆嗦嗦的道:“他……他是東翁……是朱輿的族子,朱碧,朱少青。”

  “某知你。”在親兵尋來的一個案幾上大馬金刀的坐下,桓景仔細的解著腰間人頭亂做一堆的頭發結,間或垂眸看向抽著冷氣的朱碧,“朱氏有白碧,風標才器,行墨比古,文筆冠今。朱大都督但有文書所需,皆只用你。”

  他說著,從懷中摸出一串印綬,“不知今后某可有此殊榮?”

  朱碧看著今早還在叔父腰間的印綬,如今斑斑血痕垂于仇敵手下,很快因為明白了他的意圖打了個冷戰:“臨、大節而不可奪,忠臣殺身以事其君!你、你殺了我吧!”

  聞言,桓景垂眸,見朱碧用驚兔似的兩只紅眼盯著自己,里面滿是畏死卻不再更改一字,微微點頭:“賢士殉道,而成千古名。”

  說完桓景抬頭看了阿遼一眼,意思是讓阿遼給他個痛快。他后面要行的計謀當然用朱碧最完美,可他此刻更愿意成就朱碧,成就他成為一個完美符合世人心中“投死為國,以義滅身”的忠臣。

  阿遼嘴角一勾,憑什么攻守雙方數萬人死就死了,他這樣的只因胎投的好就能踩著二殿下青史留名呢?何況二皇子殿下后面的變計少了這個最合適的人驅使,這么多弟兄得多死多少?

  故意曲解了二殿下的意思,阿遼抽刀又在朱碧傷痕累累的背上畫了鮮紅的一刀。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娘似的世家郎君到底有多少義勇!

  “啊!啊——”

  朱碧出身廣固四家之一,三歲開蒙,七歲通經,十五名動東吳,現年歲二十有七,自今日之前吃過最大的痛就是練字時的手臂酸痛,哪里感受過這等能瞬間撕破所有理智的皮肉之苦!

  只給了翻滾慘叫的朱碧一個換氣兒的機會,阿遼揮臂又是一刀。

  桓景嘴角微動,卻也不能阻止。

  朱碧的慘狀嚇得幾個被俘的文臣抖如篩糠,一開始還想護著他的文佐用氣音喊著:“汝等……安能如此辱一德君子耶?”

  可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見。

  殺人不過頭點地,再說也不清楚二殿下和阿遼又有了什么計策,劉光祖懶怠再看,小行一禮出去籠軍去了。

  朱碧沒能撐到第三道,趁著喘氣的功夫哭喊道:“我寫!我寫!嗚嗚……”

  阿遼心下嗤笑,把受痛亂滾的朱碧提到二皇子殿下面前。

  “今日事急從權,非是先生受不過皮肉之苦,實是某令先生受屈了。”站起身,親手把印綬放到朱碧手中,桓景的言語間全是溫潤如玉:“若先生完我桓楚大業,某定在父皇面前為先生作薦,繼任兗州都督。”

  五個一寸見方的黃金印信,穿在同一個紫綬上,在氣節和肉身一樣破碎的朱碧手中,足有萬鈞重!

  倘若他接了,在廣固的耶娘妻兒怎辦?生前名怎辦?身后傳怎么寫?

  痛與重交織使得朱碧面目猙獰,順著這個桓楚皇子皸裂的虎口,緩緩抬頭,看向他如寒星一樣冷硬的兩眼,祈求道:“我不配……”

  阿遼一手倒提著刀,一手穩穩的扶著朱碧,把黑臉唱了個全:“你若不想再挨刀子,就得配吶。”

  桓景輕輕拍了拍朱碧捧著印綬滿是血泥的手,嘆了一口氣。為酬朱碧適才的節義,他會把他用到極致,只有大楚一統四野,朱碧才能只留清名。

  剛把城防任務分配好的劉光祖,被阿遼親自喊回了郡守府。

  不過一個時辰后,三隊丟盔棄甲的“東吳潰兵”帶著印有兗州都督大印的調援文書,從陳留縣西、北門倉皇逃出,繞過最近的開封,往浚儀、蘭考、外黃縣跑去……

  用著同一招,桓景三天內詐開了陳留郡、濟陰郡、山陽郡七成縣城的門。

  桓楚帝派的兩路攻吳大軍,劉敬宣率領的這支豫州軍號稱五十萬,實際只有十五萬兵,二十萬民夫。

  東吳兗州軍號稱三十萬,這兩日間不戰被俘虜的能戰之兵有五萬之多!

  最后還是老成持重的劉敬宣怕大軍深入太過,立足不穩,勸了勸勢如破竹的桓景。

  桓景才算招式用老,停了手。

  “兗州軍遞——踏死勿論——兗州軍遞——踏死勿論——”

  一隊四人的軍遞在寬闊的直道上飛馳而過。

  今日沒有風,騎士和馬匹身上的騷臭混著煙塵留在直道上久久不散。

  三娘掩住口鼻,輕聲問阿善,“這是今天的第幾波了?”

  阿善拿著便面給她把煙塵揮開,“這,呸呸,這是第三波了。”

  “快上車!”車上的長生催促道,“回家。”

  他們到家時,縈芯還沒“下課”。阿蜜見院門外三娘探頭探腦,便躡手躡腳的小行一禮,出去問個緣由。

  阿蜜問完,回來與縈芯耳語兩句,縈芯眉頭一皺,看看天光:“給叔叔送點家里的糕。”

  阿蜜明白這是要派人去樂安侯府問個清楚的意思,出去安排了。

  “怎么了?”全德放下蜜漬的梨漿飲子,疑惑的問。

  深吸一口氣,縈芯面色沉重:“兗州戰報一日三傳,戰況怕是不好。”

  不怪她全往壞處想,三處戰場都有個州級大都督,戰時軍民全統,若只一城一地的得失,是不必日日上報的。

  這樣一日三驚,定是有大情況讓一州都督無法決斷。

  全德聞言,默默不語半晌,“繼續吧。”

  全氏如今也有七、八十個族人聚居于兗州東郡,就在戰火紛飛的陳留郡北。若桓楚拿下了陳留郡,如果想先去兵力虛空的冀州,下一個就得打東郡。

  全德來廣固前,也曾跟他當族長的大伯談論過戰時如何保全族中。

  他大伯只淡然一笑:“盡人事,聽天意吧。”

  自張角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創建了道教分支——太平道后,東郡就曾被黃巾軍屢次過境,再到黃巾軍被時任東郡郡守的曹操收歸麾下后,東郡這個地界的道教就越發昌盛起來。

  發展到如今,東郡出來的人的人,人均“順其自然”,儒學都退了一射之地,像全德這樣想出仕的東郡世家郎君才是少數。

  兗州八郡里,東郡可能是戰意最低的一處。

  繼續講了一段,全德發現小師妹神思不屬,敲敲案幾,“世道如洪流,你我不過漂萍,多思無用。”

  縈芯此生折騰了十多年,為的就是作一個不會傾覆的漂萍,聞言問他:“師兄就不擔心家中?”

  “擔不擔心,你我都不得不離家在此。走不脫,也解不開。權作如是觀吧。”

  “我以為師兄潛心修儒,走八目之徑,乃是為了最后能平天下。”縈芯奇怪的問。

  全德目光悠遠,“為兄……如今還看不清腳下,如何敢出門去平這天下呢?”

  至今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一句嘴炮就能把全德的人生路打回起點,縈芯心中只道:怪不得人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呢。

  話雖然說得曠達,但是全德還是很關心家鄉的,著意留到晚飯時,去送點心的一郎回來稟報從顧毗那得來的消息:“侯爺說,兗州丟了三個郡,大都督戰死,兗州軍就剩下三萬分守于各地……”

  “怎么這么快?”縈芯瞬間跪直身子,看一眼也愣住了的全德,繼續問:“徐州呢?有什么戰況傳回么?”

  不敢主觀臆斷,一郎吞吞口水:“侯爺忙得很,只與一郎簡單說了兩句。其他細情還不得知。”

  “你去費師家中等,務必問清楚。”縈芯還有其他消息來源。

  全德已經回過神,起身告辭:“若是家父那里有消息,為兄會派人告知你。”

  全塘如今在御前得用,這樣大敗很可能會被留宿宮中議事,縈芯也道:“我這里有什么消息都會給師兄一份兒。”

  全德才走,范二郎著急忙慌的來見縈芯。自宗正出使,孫放病故,他除了各處行商也只縈芯這一處能得官面兒上的消息了。

  縈芯先問往來兗州的行商有什么消息,然后才把兗州大敗跟范二郎說了。

  范二郎也道:“怎么這么快啊!”

  縈芯望著初冬早暗的夜色,嘴上只嘆道:“唉……打仗打的就是錢糧和士兵。錢糧好攢,士兵死了得十多年才能補充。我估計桓楚是用了什么奇謀吧。”

  心中卻想:桓楚籌謀東吳這么多年,還能全靠人命硬攻嗎?這五州四處都是桓楚和南晉滲透的探子,也不知道大吳兩個陛下在戰前有沒有提醒五個都督注意防范。

  一開始只是好面子,后來全是為了維穩的孫瑾,當然不會把這么個能亡國的破綻捂著,不給五州都督知道。

  這也是孫瑾雖然已經在心中已經做好了失去并州的準備,卻把一個半州的兵力都部署在并州的原因之一。

  并州幾乎徹底被桓楚蛀空了,孫瑾期望能在并州這片棄地上無所不用其極的消耗桓楚,好給東吳出兵南晉留下足夠的空間。

  可是,桓楚帝也許是識破了東吳太上皇的目的,也許最開始只打著撿東吳和南晉鷸蚌相爭的便宜的目的,并州那邊只是做個樣子。

  大概三國四個陛下誰也沒想到,戰啟不過一個月,桓楚就能在兗州實打實的拓地千里了!

  待到五日后,兗州刺史匯總潰兵口中此戰細情,一上報,桓楚二皇子桓景能謀善戰之名便能傳遍天下。

  不過還是察事司先一步上奏實際戰況,孫瑾越看越是怒火攻心,只憋得面色潮紅,最后甚至忘了次席的孫釗還沒看過,便把的密奏往下一扔:“朱氏真是教養出個好郎君!”

  朱氏茍活的親兵今日清早已經帶回了許多消息,朱建在嫡親兄長朱輿的慘死和親兒子的叛國雙重打擊下,中風了。

  只有朱輿的兒子朱泙不得不為了闔族來頂雷。

  他穿著“斬衰”,赤紅著兩眼把撿密奏撿起來,只看了一半兒便臉色慘白,稽首拜下:“陛下!求陛下容泙親去為父報仇!為朱氏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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