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58章 ..
  看麥芽看直眼的,通花也常見,也不計較這呆漢子張冠李戴,伸手抓住他脈門,笑問:“這是燒了幾天了?”

  扶起漢子的逃奴見他耳朵紅了,笑嘻嘻的道:“眼下這怕是剛騷起來的。”

  他話說得不干凈,挨了漢子一肘,通花斥道:“別動,號脈呢。”

  沒遮攔的農奴漢子都這個德行,麥芽早習慣了。見把過脈的通花微微點頭,他便讓漢子把病了的幾個都叫過來,“好藥是沒有,我們回去也得報賬呢,剩下的藥渣你們要不要?”

  “要要要!要要要!”漢子趕緊接話,“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他說著,又停下來,麥芽以為他要賣身卻苦于身份不詳不好直說,誰知漢子來了句:“以后但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

  身契都沒有的逃奴,還好意思畫大餅呢。

  麥芽嫌棄他不實在,嘴角一撇,梨渦出現又消失,“等著吧。”

  說完就直接走了。

  窩棚下的陶鍋也是村里借給他們的。

  扶著漢子的逃奴怕藥渣的藥力不夠,全都下到鍋里,拿把枯硬的樹葉當扇子,用小火直熬了一個時辰,才給三個病人的喝了。

  此時,熱鬧的戲停了,簡易樂班的樂聲在臥箜篌數度技藝高超的輪指后,戛然而止。

  但是熱鬧的人群并沒散去。

  移民和逃民見村民都沒走,還以為后面還有別的耍子。

  此時天幕已被烏云遮蔽一半,獨西行的月照亮人世間。幽幽響起的簫聲獨奏將熱鬧的人心拉回一片寧靜,窩棚下的漢子聽著,喃喃道:“這樂伎不是尋常手。”

  喝了藥的兩個難兄難弟已經睡了,熬藥的逃民仔細的把藥渣掏出陶鍋,包進一張還算干凈的麻布里,準備明天再熬一頓,沒回話。

  脈脈的洞簫吹過,若是有犯法之事發生的村中,此時麥芽和村長就要登臺,當眾審判罪人。

  四十七村男少女多,壯年少老幼多,再加上大梨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許多壞事一漏苗頭就叫他撲滅了,所以眾人靜靜等了半晌,無人上臺。

  已經安家到此數年的村民們心中驕傲家鄉弊絕風清,一邊跟移民八卦之前別村的惡事典型,一邊幫著戲班子把戲臺子上的家伙什收好,抬回大屋,而后三三兩兩的回家去了。

  漢子透過窩棚的縫隙看著落入樹梢的朗月,耳邊悠揚的蕭聲還在縈繞,腹內粥藥熨帖,背心叫噼啪的爐火烤著,不知不覺的睡了。

  轉天一早,漢子是叫戲臺子上的鑼鼓敲醒的,昨日昏昏沉沉的頭腦今日神氣完足,他知道這是藥對了癥。

  逃民們沒有值得收拾的家當,臉都不用洗就去看熱鬧了,一直伺候著漢子的逃奴拿著個雜糧餅子回來,見他醒了,先問了問他身子,然后道:“今日還有戲呢,看完了再走吧。村長說明日要送菜去城里賣,咱們可以一起跟著去。”

  怕他不同意,還著意的看了看天色:“今日怕是又有雨了。”

  餅子里麩子不少,漢子抻著脖子往下咽,“行。”

  因著四十七村風氣好,麥芽給他們預備的戲法律教育意義就稍微少了點。

  昨晚阿鐵也借著幫大梨陪客的引子和麥芽多喝了幾杯,今早就起的晚,看臺上幾個戲奴演了好幾年的滑稽戲無聊,攛掇著麥芽上去給移民們開開眼。

  麥芽也不是村村都上臺,叫四十七村熱鬧祥和的氣氛一帶,也起了唱兩句的心思,便回大屋去換戲服。

  他這也是來了李氏后才矯情起來,不然以前在老戲班子里,戲服全不全都上得了臺。

  麥芽長得好,扮相更好,眉眼只需簡單描一描,晨起的柔光落在身上時,跟昨夜那些老戲奴們真是美人與惡鬼的區別!

  他的腿雖然還瘸著,可小碎步一走,就完全看不出來了。

  只需一亮相,就能引得戲臺下男女高聲叫好。更有那嫁了兩三回的小寡婦敢往戲臺上扔自己繡的帕子!

  麥芽現在是南地的管理層,也有了深沉,便不愿唱那些下三路。可他聲音清潤,調子婉轉,開口兩句就把沒見過世面的移民都鎮住了,就是最外圍的那些逃民們也不由得踮腳細看。

  他唱的是當初縈芯給他寫的那出“棄女逆襲”的高潮,正是戲中拋棄女嬰的耶娘眼饞長大的棄女織布賺錢,前來相認,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娘怒罵耶娘生而不養、恩義已絕的橋段。

  給他搭戲的男女老奴嬉皮笑臉,叫女主麥芽好一通冷嘲熱諷的痛罵,沒看過全本的移民和逃民雖然不知前情,可也覺得他罵得好聽,跟著臺下那些村婦叫好。

  唱過這一段,搭戲的二人在麥芽做高光亮相的同時跌坐在地,麥芽回視眾位看客,正與直勾勾的注視著他的呆漢子對視上。

  知道他是這群逃民的頭子,麥芽也有心替李氏留下這些壯勞力,便拿瀲滟的眼神兒勾了那漢子一眼,把個漢子看得鼻孔都大了。

  若是有能看到這樣的勾人大美人兒的機會,縈芯也是愿意早起的。可惜她沒這個福分。

  阿蜜給她梳頭的時候,縈芯依舊沒精打采的打了個大哈欠,“意思意思得了,不是還得戴冠么。”

  時人男女都可戴冠,因著東萊侯是以同道的引子舉宴,所以參宴的人大概率都會往道家風格打扮。

  縈芯沒爭奇斗艷的心思,定的是頂青紗罩的素道冠,阿蜜卻是不想她在宴上被別家女娘比下去,勸了勸:“小娘子,還是戴那蓮花冠吧。”

  蓮花冠原本是漢朝王公燕居時才能佩戴的冠,到如今尋常世家只要買得起也能戴。

  縈芯的蓮花冠,是一頂紫檀的漆冠。上面三層、三十九片蓮花瓣,滿是螺鈿堆出來粉白漸變,取色幾可亂真。兩個漆匠整做了兩年,一手都沒敢讓那些殘奴碰,生怕弄亂針尖大的一點兒螺鈿。再加上配套的兩只祥云托蓮葉樣凍玉長簪,做貢品都是上上。

  唯恐自己被“好寡婦”的東萊侯世子看上,生沒必要的羅亂,縈芯才不去爭這個先,只道:“不戴。沉。”

  這足以放到“前世”國家禁止出國展出目錄里的珍寶戴在頭上,也就太沉這一個缺點了。

  明白她這是沒商量的意思,阿蜜只得巧手的在縈芯額上畫了朵蓮花的花黃略作彌補。

  阿甜和她圍著縈芯轉了兩圈兒,沒發現她身上有過于樸素之外的缺點,便互相確認了下彼此妝容都不會太過后,帶著一車溫宅禮,主仆三人便往全府去了。

  縈芯到全府時,全德夫婦已經在前廳等了一會兒。

  全石氏見她穿得素,雖然袍服質地華貴,罩紗的顏色也是李氏獨一份兒的三青漸變色,可服飾上全無紋飾,嗔了她一句:“怎地這樣素凈?”

  昨天她還特意囑咐過不要太素的。

  縈芯夸了幾句全石氏頭上的亮銀鏤空蓮花冠工藝,把話題岔開,渾身看起來跟平日去給縈芯上課時沒啥區別的全德便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便是加上了全德夫婦的車駕一起,倆家也不如東萊侯府門外任何一家來客的車隊豪奢。可全塘是陛下身邊最信重的外臣,沒有之一,哪怕他本人不在場,也能蔭蔽全德夫婦和縈芯不受來客們明面上的鄙夷。

  只是一直盛名在外的定侯夫人頭一次亮相于眾人之前,雖然妍色淑麗,通名見禮后話卻不多,叫許多女客面兒上敬重其她人品高潔,暗暗鄙夷她一身小家子氣。

  被女官引著往侯府三進走時,也是人精的全石氏又嗔了挽著自己的師妹一眼,低聲道:“看,都是看衣飾識人的。”

  時候已經不早,雖然今天是陰天,日火不明,可一眾女客道袍上壓的金絲銀線和佩戴的各種珠寶首飾散發出的珠光寶氣,足以彌補不作美的天光。

  日日行宴的都城風氣,果然比小小費縣奢華百倍。

  縈芯好似游園的看客,拿華服做美景,熏香做花香,目光直往那幾個妍色妝容都很符合她美感的女娘身上看,沒心沒肺的對全石氏笑道:“我自己穿了我自己又看不到,還不如讓她們穿給我看。”

  不止來客們的服飾讓縈芯大開眼界,就是匆匆三兩日就裝飾一新的東萊侯府,也引得縈芯四下欣賞。

  東萊郡臨海,東萊侯府里許多細處也裝飾了些海中珍寶。

  不說廊下回轉之處大鳴大放的擺著尺高的紅珊瑚,就是花園里本該枯敗的蓮花池子當中的假山石上,居然擺著半人高的硨磲。

  縈芯一走一過,心內想笑:這算不算僭越?刑不刑啊?得虧硨磲里沒裝滿珍珠,不然真該把窮酸的二皇子殿下拉來看看貧富差距。

  夏時貪涼,平時也不愛動,冬時就容易冷。今天穿得素也穿得不如在家厚實,縈芯沒逛多久就拉著全石氏的臂彎:“嫂嫂,咱們進去吧。”

  全石氏也是頭一回見這樣奢華的侯府,越看越覺得不像,帶著師妹回了溫暖如春的室內。

  因著縈芯穿得樸素,室內女客只簡單與她通過姓名后便只跟全石氏閑聊,全石氏明白師妹不想出頭的意思,便也不往她身上轉話題。

  縈芯樂得自在,只端著溫熱的引子暖手,聽她們互相傳八卦。

  女客中,只有縈芯自己是寡居,其他都是跟著入了五斗米道的郎君同來的。讓縈芯徹底放下了這場宴會是給東萊侯世子辦的“選側妃宴”的擔憂。

  沒過多久,東萊侯世子妃來了,眾人全都起身見禮。

  縈芯看世子妃面相端厚,除了下巴上一顆胭脂痣,倒是與華夫人有幾分神似,便不著痕跡的問全石氏:“嫂嫂,世子妃是周氏出身么?”

  全石氏也不知道,但是她可以幫縈芯跟人打聽,最后告訴她:“世子妃乃是朱氏嫡女,卻是周氏女所出。”

  心道果然也算拐了很多彎兒的親戚,縈芯一笑,因與華夫人相厚便覺得這世子妃多了幾分親切。

  世子妃正聽著青鸞一一介紹著座下的女客,到全石氏時,青鸞說:“她身邊就是定侯夫人。”

  縈芯多看了世子妃幾眼,正巧與目光對上一瞬,縈芯斂衽一禮,世子妃微微點頭回禮,低聲道:“不過如此,且先看世子喜好吧。”

  今日雖然賓客都送上了溫宅禮,但是明面兒上還是五斗米道的法會。眾賓客聊過一會兒,東萊侯的正妻,東萊侯妃也到了,眾人又是起身行禮。

  東萊侯妃年紀不小了,只大略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帶著年長一輩往二進大宴廳與男客們匯齊。

  世子妃也起身,帶著如全石氏、縈芯這樣的年輕一輩跟在后面。

  道教這邊,男女大防沒那么嚴苛,如此盛會像今日這樣,只用幾扇畫了許多道家故事的描金漆屏將男女席隔開,一起招待也是常事。

  縈芯堅辭了符合定侯夫人身份的前座,執意與全石氏坐到小輩的尾席,負責引座的女官不敢強求,便立刻著人把符合她身份的坐席搬了過來。

  期間種種折騰,吸引了所有女眷的注意力,幾個年紀不太大的女娘們便用袖扇遮掩了嘲笑她上不得臺面的嘴角。

  全塘本人不來,一是此時二帝還未緩和,他怕一錯眼的功夫孫釗就要發昏招;一是朝中重臣避諱結交宗室。

  全石氏來前全德已經囑咐過她今日就是走個過場不要惹眼,見師妹也是處處避開,心道她這方面比自己明白,便只作長嫂護佑小姑子的態度,帶著縈芯與周圍幾個陌生的同輩簡單聊了兩句。

  完全不像其他女娘以為的那樣,覺得帶縈芯在身邊丟臉。

  與世家女娘們的爭奇斗艷截然相反,男客這邊全都以簡約瀟灑為美,胖乎乎的東萊侯到時,甚至只拿一枝沒花沒葉的老梅當個簪子就算,除了腰間的蹀躞帶還算時興,其他再無一處配飾。

  他下首的東萊侯世子從外貌來看不過中人之姿,哪怕穿全了世子服飾,也不過中規中矩。

  縈芯隨大流給他們行禮后,彌勒佛似的東萊侯并不落座,先是向眾人介紹唯一一個站在主賓位的青年道士:“這位便是道融天師嫡長,德馨道長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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