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66章 ..
  “在下……在下并州魏郡人士,來……來此尋親。還請哥哥行個方便。”阿善多年不說并州口音,好在牙關打顫,能做些遮掩。

  少年莊奴一愣,問身邊人:“咱莊里有并州的?”

  那人抹了把臉上的雪水,想了想問阿善:“你是說那些徭役?”

  “對對對!”阿善不住點頭。

  他們說的,就是當初縈芯隨大流雇傭的并州三郡徭役。

  秋前,朝中原本已經在考慮送他們回鄉搶秋種,可一來二去大吳各種羅亂,而后并州因為是戰區還要遷民出來,哪還能送他們回并州,所以這些徭役一直滯留在各地到現在。

  雇傭徭役的人家若是用不上他們背景強硬的,基本都把他們退回給縣里頭疼,心善或者抵不過當地官府的人家只能忍著肉疼,養他們到現在。

  如顧氏,想把這百多口子退回給廣固縣里,都不要大管事親自出馬就能辦成。可縈芯知道徭役到縣衙手下難以維持基本生存條件,哪怕馬場的軟裝雖然停工了也沒讓人把他們退回去。

  不過誰家也不可能真的白養他們這么久。

  縈芯便隨意分派了一個顧氏的小管事安排他們一直織柿布。

  柿布跟油布一樣有防水防風的功能,但是柿布的造價卻遠低于油布。

  織布機是當初費習為了節省給徭役做衣服的開銷時造的,織布的麻線和染布的柿漆都是長生跟著范二郎學習如何囤積居奇時抄底收購的。

  因為時下布匹也有代替錢幣的功能,在本意是為了用柿布研究作“羽絨服”、“羽絨被”的縈芯看來,約等于開了個小型“印鈔廠”。

  好在有這個“織錢”的工作,這些滯留在顧氏馬場里的徭役們可以心安理得的抱成一團,吃飽穿暖。幾個月下來,徭役不分男女都已經可以很熟練的織布、染布了。

  可顧氏莊奴們有不少都嫉妒徭役們可以不用出大力干農活,只需在屋里織布,冷不到也曬不到,更不用像他們現在這樣,大雪滔天的在外面防著移民闖進莊子,所以一個面色刻薄的莊漢對來“尋親”的阿善也就沒個好臉:“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滾滾滾!”

  阿善硬著頭皮蹲到火堆邊,央求道:“家兄不是徭役,是看徭役的役吏,叫王池的。在下千里迢迢,好容易找到親人,哥哥們且行行好,給傳個話。家兄定有重謝!”

  這個王池確有其人,正是并州派來看管徭役的五個役吏中的一個。因為吃拿卡要被費習整治過卻不知悔改,最后讓顧氏的大管事給攆去廣固縣衙了。縣衙里生怕把顧氏惹急了,把徭役二百張嘴退回來吃他們的節流,便捏著鼻子收容了這個沒眼色的并州役吏。

  不過顧氏農莊太大了,阿善賭的就是這些最外圍的莊漢都不清楚徭吏的詳細情況。

  于顧氏管事揮之即去的役吏,對于這些農奴來說,就是閻王手下的小鬼,哪怕巴不上也不要得罪為好,何況能得點好處呢?

  一個一直沒開腔的莊漢動心了,撐著膝蓋站起身,“我和八斤去吧。這天死冷的,弄點酒回來大伙喝喝。”

  說完,最開始跟阿善搭話的年輕莊漢依言站起身,指指阿善又指指火堆,“你一個在這烤烤,那幾個就別帶過來了。”

  原來這個叫八斤的看見阿善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了。

  雖然心疼三娘挨凍,可阿善也知道莊漢們是怕他們幾個調虎離山、渾水摸魚,便趕緊坐到他空出的地方,“多謝多謝!”

  聽著篝火邊的壯漢們繼續被阿善打斷的葷話,眼看那八斤拿起一枝燃著的柴當火把,快步隱入風雪,阿善暗算他們的腳程,若是中間沒有耽擱,一炷香的功夫應該能回來,便沉下心來等。

  遠遠看著的阿籽卻沒這個耐心,“他怎么坐下了?這是成了么?咱們能過去了么?”

  抱著四娘取暖的三娘瞥了他一眼,“關你什么事?你不是不參與么?”

  “我好歹這一路幫你聚了十多個人!……”

  很清楚自己被利用了的阿籽還要繼續跟三娘吵,身后妹妹拉拉他,哭唧唧的道:“大兄,二娘好冷啊。”

  他便立刻轉移話題,連擔心三娘是暗娼的懷疑都忘了:“三娘多臟,你抱二娘吧。”

  三娘懷里的四娘立刻尖叫道:“我是四娘!我才不臟!”

  “對,你是四娘,你不臟。我才是三娘,我臟!”三娘說著,白了阿籽一眼。

  阿籽知道自己拿她倆沒辦法,只得咬咬牙從身上脫下一件成年男子的夏袍,亂七八糟的裹在妹妹的身上。

  四個人都安靜下來,看著篝火邊阿善的背影發呆。

  等過一炷香,阿籽不得不親自抱緊了凍得臉色發青的妹妹,“他是不是不管你了?”

  三娘知道,阿善一定是有進展,不然肯定會想辦法脫身回來,便也不搭理他。

  兄妹緊抱著的胸口也沒多少暖和氣兒,后背還叫風吹得透透的,心里越發沒底的阿籽開始喋喋不休的問問題,“……他怎么也不過來回個話?……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咱們能成么?我要凍死了……”

  蜷在比二娘暖和多了的三娘的懷抱里,四娘也吶吶的問:“姊姊,咱們能活么?”

  三娘斬釘截鐵的道:“神女會保佑咱們心想事成的!”

  四娘仰頭,看向一片漆黑的烏云,點點飛雪好似繁星跌落,“云這厚,神女也能看見咱們嗎?”

  “能!”

  “神女靈么?”

  “靈!”

  ……

  心神被牽引,四娘、阿籽和二娘都呆呆的看著三娘,二娘軟軟的問:“神女什么樣啊?”

  “神女眼睛很亮,好像會說話。皮膚白到發光……手特別軟……”

  “那神女有什么神通啊?”

  “神女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她伸手一指,樹葉能變成香香甜甜的糕。再一指,石頭能變成金子,就是雪也能變成屋子……只要信奉她,生生世世,吃飽穿暖……”望著都城的方向,三娘無限希冀的喃喃。

  “噗呲!”樹后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后頸一麻,三娘母豹似的站起身,怒喝:“誰!”

  樹下陰影里一個矮壯的男子,吊兒郎當的往樹干上一靠,也不知聽了多久了:“我聽說有好漢要聚眾起事,特意帶著兄弟來投奔,沒成想竟然是個想成神想瘋了的女娘啊。聊聊?”說著,大拇指往后一指。

  幾人順著他的拇指往后一看,果然有四個成年男子抓著二郎。大概是怕他驚動三娘幾個,夾著他的男人把他口鼻捂得死緊,眼看二郎兩眼暴突就要憋死了。

  三娘皺眉:“放開他!”

  吊兒郎當的男人往遠離莊口的一個暗處揚揚下巴,面色淫邪的笑道:“去那兒,咱公母倆好好聊聊大事。”

  說完,率先往那處走去。

  回頭看了看篝火邊的阿善的背影,三娘銀牙一咬,心念神女保佑,把四娘往阿籽兄妹身上一推,獨自一人跟著過去了。

  到了地方,那個夾著二郎的漢子在二郎背上把手上的鼻涕口水都擦干凈,才把四肢軟軟垂著的二郎隨手扔在雪地上。

  大概是昏過去了,二郎被地上的雪激的抽搐了一下后,就再沒別的動靜。

  三娘冷眼看著并不上前,只問為首的男子,“你是誰?”

  男人拍了拍一個大石頭上積雪,不知道冷的坐上去,“畢九。”

  畢九語氣雖然悠閑,可兩眼卻緊緊的盯著三娘,好似覺得她會對這個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反應。

  “我是三娘。你們是真想入伙?”三娘沒有表現出任何畢九預測的反應,她根本不認識畢九。

  見狀,畢九眉頭微微一蹙又一放,嗤笑道:“耶耶們逛寮子都不鉆花娘的胯,還能教你個毛都沒長齊的騎頭上?”

  “嘿嘿嘿……”

  畢九說完,身邊一個漢子似乎想到什么,淫蕩的笑起來。

  三娘在書院里十年,哪里聽過這么臟的話,氣的兩眼發花。

  可形勢比人強,她思量再三,覺得自己也轄制不住畢九幾個,不如試試讓他們帶頭,便硬著頭皮道:“讓我們跟著你們也不是不行。我認識顧氏農莊里面的路。”

  “費那個勁作甚。就是今晚真讓你帶著千八百個沖進去,你不會真以為沖進去的移民多了,莊上的人就怕傷了天和,放任你們不管了吧?明天他們一報官,你們就是想被抓去當個營妓都是妄想。”畢九說完大概也是覺得石頭凍皮鼓,便一收遒勁的兩腿,踩著石頭的邊緣改成了蹲。

  “不沖馬場,我們怎么活過今夜?”三娘知道,畢九說的是常理,他只是不知道后續的問題自家夫人會想辦法處理而已。“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踩著石頭的邊緣,畢九前后搖晃就是不跌倒。

  三娘疑惑的問:“什么法子?”

  畢九笑嘻嘻的朝著東北方向一指。

  下意識的朝那邊看過去,三娘瞳孔一縮。

  顧氏農莊的東北,是廣固。

  “你瘋了……”收回直愣愣的視線,三娘緊緊盯著畢九:“你沒見過城防的兵士?你才有幾個人?夠他們一輪齊射的么?”

  “光咱們公母倆的這點人手當然不夠,”畢九說著,又拿手在頭頂上晃一圈兒:“這地界,怎么也有三兩萬人……”

  “他們連沖顧氏農莊都不敢,怎么可能跟著你去造反!”三娘希望自己能打破畢九的幻想。

  畢九嗤笑一聲:“跟著你去沖農莊就不算造反?眼下他們拖家帶口的當然不敢,明晚呢?后天呢?等老天把他們的顧慮都收走,剩下的還怕什么?”

  見三娘兩眼隨著自己的話越瞪越大,平平無趣的小胸脯呼吸越發急促,知道她清楚了自己的意思,畢九緩緩站起身,好似這塊大石就是他登基的高臺,居高臨下的垂視著她:“只要你消停下來,別早早把虎賁軍的引出城剿匪,耶耶大事成之后,收你作個小夫人啊。啊哈哈哈……”

  他一笑,適才那個漢子又跟著淫笑起來:“九郎這又不嫌棄她沒毛了,嘿嘿嘿……”

  畢九嘻嘻笑著,因為站直了太冷又蹲下來,“耶耶這不是看她挺聰明的,與她生養的兒子肯定不孬。”話是這樣說,可他打量三娘的眼神卻沒什么熱乎勁兒。

  三娘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因為過于緊張哽住了。

  這一伙人根本不是聽說自己要帶人舉事來加入她的!他們是來滅口的!

  倘不是阿善先一步去了顧氏莊漢堆里不回來,畢九他們只五人沒有勝算,自己剛拉起來的“小暴民隊伍”一定會被無聲無息摸到身后的畢九五個滅口!

  他們要把一切會提前暴露他們造反大業的火星都捏滅……

  三娘終于明白自己剛剛在念神女時,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你二人注意自保……全須全尾的回來……

  思及臨出發前,神女對他們下達的法旨,三娘劇烈跳動的心忽然定了。

  “真……真能行么?”打著哆嗦,三娘好像是冷得不行,也好像是被畢九他們描畫的潑天富貴引誘了。“就好像你說的……可咱們怎么過今夜?”

  冥冥中得到神女庇佑的三娘決定先與他們虛以為蛇,心中再念神女保佑她覓得脫身之法。

  “先把你那小姘頭叫回來,別叫那些狗奴們發覺了。”

  眼見畢九好似真的沒發現她有別的心思,三娘好似非常感興趣給他生兒子似的,先澄清:“我跟阿善就是同路人,可沒你說的那些。”

  說著,還自以為妖嬈的把鬢邊亂發別到耳后,“阿善是認識莊里的人的,我怕他不愿意放棄,你別急哈。”

  跟四娘前后把妹妹二娘抱在懷里的阿籽等在原地,時不時的看看不遠處的黑暗,再看看那火光沖天的篝火,心中忐忑,忽然聽到身后有人踩著雪過來,趕緊回頭,看見三娘面色沉重的回來,趕緊問:“談的怎樣?他們入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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