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68章 ..
  顧毗本人應該有留在察事司的意愿嗎?

  光風霽月的武勛世家子弟,若不是有給父兄報仇的念想和僅剩的忠君愛國,為了顧氏闔族在這權力場上可以安生的延續下去,以顧毗本人溫潤的性子,應該越是臨近除服越是不愿意的。

  那么,真的要縈芯自己沾手?

  大吳這架渾身零部件兒都在“吱吱呀呀”亂響的破船,縈芯可不想把自己綁上去。

  可她當初如何因全塘的需要被他按頭拜師,在已經從中得到諸多好處的當下就更無法抗拒。那么全塘的搖擺是不是一個契機?

  能不能趁機給城外那些可憐人拓寬下活路?

  三娘和阿善在城外還好么?今晚能成么?

  如果不成要如何運作?

  如果成了呢?

  我和李顧兩家……移民……全塘和孫釗……察事司……戰爭中的三個國……

  如何做到在眼下降低移民死亡率的同時,盡力多方共贏,以保全我和我身后人的將來呢?

  ……

  坐在對席的全德突然發現,滿腹籌劃時沉默下來的師妹,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種失卻人性的肅然。

  他并不知道,于朝爭一項師妹已經算是他阿耶的半個智囊,不過他阿耶沒有出言叫醒她,全德也就安靜的等著。

  只是飲子才停止蒸騰熱氣,門外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獨自一人回來的阿蜜掀開簾子,在門口柔聲稟報,“夫人。阿石小郎君和小娘子放學了。”

  被夫人那宛若寒星的眸子直刺在身上,阿蜜渾身一麻,下意識行禮避開:“知全錄公在此,要來拜見。”

  家里來了長輩,作為理論上頂門立戶的長子,阿石來拜見是應守之禮。

  強行切斷思緒,縈芯道:“讓他們進來吧。”

  再一抬頭,夫人的表情已經與平常沒什么不同。無暇多想,阿蜜起身出去傳話。

  阿石兄妹的到來給室內沉默的氣氛平添許多童趣。

  兩個孩子規規矩矩給全塘父子見過禮,縈芯見他們發梢、袖口和下擺都是濕的,笑嗔道:“這是回來的路上玩兒雪了吧?”

  小娘刁鉆的道:“阿娘別惱。是施家九郎君促狹,拿雪球丟阿兄,小娘幫阿兄教訓他來著。”

  分明是幾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郎君、小女娘打雪仗玩兒,叫顧小娘這樣一說,倒好似全是施阿菽挑釁的鍋,他們倆只是兄妹情深、同仇敵愾了。

  想起剛才在路上那場雪地混戰,阿石哈哈的笑起來:“后面魏三還要偷襲,我跟阿菽把他們幾個都埋了。要是他們家里來人找晦氣,后娘你讓我去對付!”

  看門外奎木和阿石的書童、近侍也是濕了袖子,可見這場雪仗的“參戰”人數不少。

  縈芯也不惱,對兩個孩子說:“晚上叔叔來,一起吃熱鍋子。”

  小娘立刻脆生生的問首座上笑瞇瞇的全塘:“師翁、師舅晚上也一起吧!小娘給師翁把盞!”

  她這樣熱情留客,完全是為了避免全塘父子走后,她兄妹二人因為玩兒雪的事情被后娘和二叔一起申斥。

  “哈哈哈哈……好好好!”全塘笑著答應,把她叫到身邊問了問學業。

  隨著他的考教,顧小娘的狡黠的笑容很快干在臉上。

  雖然不是徒兒親生的,可這機靈勁兒和厭學的憊懶讓他仿佛見了徒兒兒時,看了縈芯一眼,全塘不由笑得更開懷。

  縈芯其實并不拘著兄妹倆玩鬧,等顧小娘頻頻向她拋出求救的眼神兒,才道:“先去換了濕衣裳吧。阿蜜,叫脫木給他們看看。”

  以為逃過一劫的阿石趕緊帶著妹妹行禮告退。

  阿蜜出去后,很快又回來:“夫人,侯爺來了。”

  聞言,縈芯和全德起身去迎。

  面色沉重的顧毗大長腿一邁,已經到了廳前。見嫂嫂身后跟著全德,不由一愣,再見主位上樂呵呵的全塘作勢要起身,趕緊去了外顯的心思快步上前見禮。

  他心中有事,今天本就想來找嫂嫂商議,正得相請。可請他來的仆人并未提及全錄公父子也在,一時不知是仆人話沒傳明白,還是全氏父子只是湊巧來的,便看向嫂嫂。

  縈芯笑道:“本是好雪,叫叔叔來松散松散。正巧師父來了,晚上一起聚聚吧。”這樣的雪夜,全塘父子突然造訪當然是有事相商。

  明白嫂嫂是想先把全氏父子答兌走后,再秘談請他來的要事,顧毗便帶上世家子行小宴時的溫潤面具,微笑道:“寒云垂廣幕,千山飛寒酥①。如此盛景毗在都城十數年也是僅見,不可辜負。可惜尚未除服,還請師兄代毗多敬錄公幾杯。”

  “去年某常聞謝靈運②一首《上留田行》③,其言‘素雪紛紛鶴委。清風飆飆入袖。’道盡雪后盛景。而今聞得侯爺此句,動中取靜,更具堆山填海的氣魄!還請賜教全詩!”顧毗這樣出口成章的才華一顯露,全德的注意力便被牽引,與他談起了去年流傳于四國的一首樂府詩。

  “全兄盛贊太過,毗怎敢與謝靈運相媲美!”謙謙君子顧毗擺手道。“此句不過偶發,若全兄覺得可堪入耳,待毗補全后交于兄長品評。”

  全塘捧著飲子,聽著兩人相談甚歡,好似沒發現話題已經徹底被顧毗帶去風花雪月,掃了小徒弟一眼。

  見她嘴角含笑,好似聽著,實際兩眼放空,不知是覺得兩人的詩情應和無趣,還是在繼續適才被打斷的思緒。

  感受到顧侯不愿意讓寡嫂被自己驅使,進入朝堂這片泥淖的意思,全塘暗暗一嘆,主動把顧毗故意拉遠的話題拽回:“既顧侯言此雪落千山,難道大吳今日全境風色白?”

  被他暗問察事司的消息,顧毗也沒瞞著,“別處尚不得知,青州該當如此。”

  是時,李氏總管司鹿來到廊下與侍候在門外的白茸低語一番,白茸便輕輕來到縈芯耳邊低聲稟告:“夫人,宴廳已經備好了。”

  第二次被打斷萬千思緒的縈芯深吸一口氣,起身請三人移步。

  全氏父子老來李宅,倒也不必縈芯引路。全塘當先帶著全德往后走,給叔嫂二人一個短暫交流的空間。

  “嫂嫂,全錄公為何而來?”慢行一步,顧毗果然問了縈芯一句。

  “師父想為了陛下在察事司留一目。”

  縈芯還沒開口問顧毗意向,就聽他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毗留下。”

  明白他是不想讓自己陷入其中,縈芯軟軟一笑:“叔叔來時面色沉沉,可是有事?”

  兩人說話間,就見阿石兄妹已在宴廳門口與全氏父子相遇,顧毗面色悠然,說出口的話卻讓縈芯一驚:“派去東萊郡查探道觀的五個親兵,這四日都沒有消息傳回。”

  當初顧氏一百多個親兵,顧禺都留給縈芯,顧毗身邊只有顧榮給他的十個佼佼者。這十個親兵若是到了陣前,就是給顧毗做先鋒、當個百人將,能力都是夠的。

  顧毗既然暗中入了察事司,自然而然就把他們都帶進去,做了心腹探子。

  依著察事司探子外派時的規定,到了任務目的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傳回抵達的消息。去同在青州的東萊郡,哪怕沒有馬匹代步,這五個親兵昨日就該有急遞送回消息。

  顧氏親兵中的佼佼者說以一當百有點夸張,但是五人一組對抗五十個尋常兵士當是能有一兩個可以脫身,何以讓抵達的消息滯后將近兩天?

  他們被什么耽擱了?

  這其中有什么變數?

  看著顧小娘拉著全塘進入宴廳,阿石快步朝著叔嫂二人迎來,縈芯當機立斷,借著長子拔高不少的身影遮擋廳內人的視線,從懷里拿出溫熱的顧氏令牌遞給顧毗:“速派五十親兵去接應。人的優先級在消息之上!”

  看見后娘突然動用家中兵符,阿石呆立當場。

  顧毗接過兵符,還來不及體會兵符上的馨香與體溫,借著伸手去握阿石肩膀的空隙,便交給身后的書童:“幾日不見,阿石又長高了。讓叔叔看看,這幾日可曾懈怠習武?”

  書童默默接下,趁著幾人落座的功夫,憑借雪夜遮掩出了院門,把已經被風雪吹得冰涼的兵符給一直等在門外的親兵看:“夫人有令,速派五十親兵去接應。人的優先級在消息之上。”

  親兵簡單一個抱拳,迅速轉身往顧氏馬場跑去。

  看著他的身影隱入簌簌而下的雪簾,書童抬頭望了望飛雪來處,心道:城門就要關了吧……

  冥冥之中,書童的視線與暗暗向上蒼祈求的二郎落在同一片烏云上。

  因過于恐懼而加重的寒冷令二郎渾身僵硬,幸而到了五隊的火堆處,哼著不知名小調一直像抗死羊一樣扛著他的漢子,順手把他扔到了火堆邊。

  裝死的二郎任憑自己臉朝下摔下來,不發一聲。還是跌跌撞撞跟上來的四娘伸手拉了他一把,以免他本就不多的衣袍被小小的篝火點燃。

  “一、二……九。”扔下二郎,這碎嘴子漢子點著火堆邊的孩子人數,踢了踢畢九留下看著他們的人:“怎么少了六個?人呢?”

  那人挪挪皮鼓,給他騰了個地方:“我讓他們再去找柴火去了。”

  眼下能生火的都是緊俏物資,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搶得過成年移民。握著阿籽肩膀的大安按著他坐到孩子堆里,“他們能找到什么,我去吧。趙子你安生點。”

  “知道知道,你快去吧!”叫趙子的碎嘴子伸手烤火,趁著大安轉身離開,翻了個大白眼。

  等大安走了有一會兒,原本留守的漢子用下巴一指地上一動不動的二郎,問趙子:“這個怎么整?”

  “我看也活不了,掐死烤了吧。”趙子立刻笑道。

  那漢子也白了他一眼,“怎地你自己不上手?”

  趙子敢吃卻不敢下手,見同伙也不敢,便又去看坐到阿籽身邊的二娘。

  “你看,”他拿肩膀拱拱同伙,“細皮嫩肉的。”

  這貨也不是好餅,隔著火堆看著二娘吞了吞口水。若是好年頭,明顯是富戶出身的女娘,可不是他們這些泥里刨食的可以肖想的。

  他在懷里摸了摸,掏出半個餅,朝著二娘招招手:“可憐見的,餓了吧?來,這餅子給你。”

  二娘嚇麻了,一個勁兒的往阿兄的背后躲,口中喃喃:“不餓……不要……”聲音小到她身前的阿籽也聽不清。

  “你這個……”護著妹妹,阿籽剛開口,就見趴在地上的二郎兩眼清明的看著自己,因著前幾日在一起時養成的默契,到了嘴邊的斥罵就變成了:“你扔過來吧!”

  他說著,原本往身后藏妹妹的動作,又改成了往外扯她。

  “阿兄!我不!”二娘立刻哭喊了起來。

  見狀,拿著餅子的漢子和趙子站起身,一左一右想繞過火堆去二娘面前。

  冷不防趴在地上的二郎突然暴起,死死咬住了趙子的一條小腿!

  在趙子把口含皮肉的二郎踢飛,因劇痛而身形不穩的同時,四娘迅速拔下鋒利的發簪,狠狠刺向他的左眼。

  混亂發生得太快,走火堆另一邊的漢子還不忘把餅子收到懷里再去幫忙,轉身間正被奮起的阿籽兄妹一齊撲倒在火堆里。

  熊熊燃燒的篝火爆出沖天的火星,照亮了其他九個野狼崽子撲咬上來的身影……

  ===============有話說寫不下,就寫在這里的注釋========

  ①寒云垂廣幕,千山飛寒酥。這句能不算是我做的哈。前一句出自唐末宋初無名氏的《奉和詠雪應制》“寒云垂廣幕,飄霰下天津。”后一句是千山鳥飛絕改的。

  ②謝靈運(385年-433年),名公義,字靈運,小名客兒,祖籍陳郡陽夏(今河南省太康縣),出生于會稽郡始寧縣(今浙江省紹興市上虞區)。因祖父在會稽建有故宅“始寧墅”而移籍會稽。晉宋間詩人、文學家、旅行家、佛學家,中國“山水詩派”鼻祖。東晉名將謝玄之孫。

  ③《上留田行》全詩如下:薄游出彼東道。上留田。薄游出彼東道。上留田。循聽一何矗矗。上留田。澄川一何皎皎。上留田。悠哉逖矣征夫。上留田。悠哉逖矣征夫。上留田。兩服上阪電游。上留田。舫舟下游飆驅。上留田。此別既久無適。上留田。此別既久無適。上留田。寸心系在萬里。上留田。尺素遵此千夕。上留田。秋冬迭相去就。上留田。秋冬迭相去就。上留田。素雪紛紛鶴委。上留田。清風飆飆入袖。上留田。歲云暮矣增憂。上留田。歲云暮矣增憂。上留田。誠知運來詎抑。上留田。熟視年往莫留。上留田。

  上留田是古地名。后亦為樂府曲名。在詩里也沒啥意思,類似咱們現在的“哎~嗨~哎嗨~哎嗨~呦”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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