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85章 ..
  王廙只是怕事有不全,完全不想給陛下留個心狠手辣的印象,斷然拒絕道:“很不必!某只——誒誒……”

  可惜張戴沒有耐心等他說完,一夾馬腹,跑出老遠了。

  眼睜睜的看著張戴的親兵飛速越過自己,追著主將跑遠,王廙狠狠地哼一聲,胯下坐騎跟著一起噴個響鼻。

  撥馬回尚書臺的路上,王廙已經盤算好了:

  張戴這廝實在毛躁,定然不堪大用!待今夜成事之后,自己一定要推情商更高、關系更好的原太子右衛率、現羽林校尉掌握陛下的兵權!

  等王廙回到尚書臺,將頒旨的過程大略跟黃讓說清,以為陛下所圖已經成了大半兒的黃讓這才長吁一口氣,倒騰著小碎步往回趕。

  從尚書臺到后宮,是必須得從前宮走的,而前宮與后宮只有一個宮門。

  急著給孫釗回稟,黃讓一路急行,手中昏黃的燈籠限制了他的視線,讓他沒有注意到后宮角門背風處,有三個內侍隱在宮門陰影里,看著他獨自一人急匆匆去了尚書臺,不過多久又獨自一人急匆匆的趕回陛下的寢宮。

  等黃讓徹底走遠,一個聲音蒼老的小內侍低聲求道:“小耶耶,要不……咱們還是先回了大耶耶吧……”

  另外一個也央道:“太冷了,咱……咱憋不住了啊……回吧。”

  被他們哀求的人躊躇兩步走出宮門的陰影,滾了狐貍毛的兜帽里露出了個巴掌大的小臉,在不甚清明的宮燈照耀下,顯得異常唇紅齒白。

  這位明顯年歲不過十五的“小耶耶”,是孫瑾身邊最得用的中常侍齊令的族侄。因著這層關系,雖然他入宮不過三年卻已經做到了黃門令,周圍內宦親近的叫他“小耶耶”,巴結不上的也得尊稱一句“小齊中令”。

  今天是青州這地界多少年不遇一回的大雪,更是發生了廣固建成后頭一回的“新鮮事兒”:

  南城門因為有個比丘講經晚關了。

  虎賁中郎將張輦派人來問太上皇意思的時候,孫瑾剛要就寢。

  釋善遇的師叔道安都被他一直供養在宮里,師侄的佛法還能比師叔精深么?

  孫瑾知道張輦顧忌什么,并沒有特別在意這個“邀名”的比丘。

  不過,看在道安的面子上,孫瑾也沒下令嚴懲釋善遇,只淡淡吩咐齊令:“派人去請他回城。”

  比丘進了城,城門就關了。道安和張輦的面子都給全了。一件讓廣固茶余飯后多了件談資的事情而已。

  這不過是太上皇的一句口諭,不需要走前朝,派小黃門直接去傳就行了。

  深知太上皇如何篤信佛法的中常侍齊令,覺得這是樁能讓族侄在太上皇面前刷個好感度的“巧宗兒”,便派小齊中令跑這一趟。

  這也不是小齊中令第一次受命出宮辦差。

  事情看起來很簡單,除了傳太上皇那七個字的口諭是主要差事外,于小齊中令本人更重要的目的,是仔細問問城外這樁“佛家佳話”的細致過程,添油加醋后給太上皇當睡前“佛教小故事”學一遍。

  如何遣詞造句,好好的給崇信佛教的太上皇拍個香噴噴的馬屁,小齊中令還沒出皇宮門兒就都想好了。

  可這樣簡單的一件差事,就壞在這七個字的口諭里有個“請”字!

  小齊中官帶著兩個手下,頂風踏雪的出了南城門,將太上皇的口諭一傳達,那比丘竟然敢蹬鼻子上臉,執意坐在滿是雪泥的地上給那些臭不可聞的賤民講經,拒不回城!

  從好言相勸,到疾言厲色;從軟求到呵斥……除了武力所有手段都無果。

  這幾年來萬事順遂的小齊中令,幾乎想一刀捅了釋善遇!

  可因孫瑾隨口一個請字,誰也不敢妄動釋善遇,已經把瀆職風險轉移出去了的城門校尉便勸小齊先回宮里問問太上皇的意思,再做打算。

  無計可施的小齊中令也不能一直不回去交差,便只能揣著忐忑的小心思往回走。

  到了后宮門口,他也沒想出能脫了族叔責罰的借口,正躊躇間便看見了陛下身邊的黃讓匆匆往返。

  小齊盯著吞噬了黃讓背影的黑暗陷入了沉思,身后兩個少了重要物件兒,褲襠里要結冰了的老中官繼續哀求道:“都是那比丘不識好歹,小耶耶別怕,大耶耶那么疼你,肯定不會罰……”

  “閉嘴!”小齊狠狠地瞪了身后人一眼,終于拿定主意,快步回了太上皇的寢宮。

  齊令聽了小齊說那比丘竟敢抗旨,小齊就這么灰溜溜的回來了,抬手就要給他個大耳光,還是顧忌吵到寢殿里已經安置了的太上皇,只能恨恨收回手。

  私心里,小齊比怕陛下還怕這個族叔,嚇得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將剛才所見告訴了他:“侄兒想著,那邊是不是也知道了。他們走了尚書臺下了明旨,保不齊稍晚那比丘就要被那邊派人扭送回城了……”

  “跪這!”齊令甩開他,先罰他跪著,然后悄聲去太上皇門外聽了聽。

  里面寂靜無聲,齊令覺得太上皇已經睡下,小齊明早繳旨也勉強說得過去,便回了側殿,派兩個心腹黃門出去查探。

  先去尚書臺問清楚,那邊下的什么旨意。

  如果確定是申斥那比丘的,一個回來報信兒,一個還要跟著去南城門外看看情況。萬一陛下的人公事公辦,適當的時候還能用太上皇口諭救那比丘一命。

  當然,齊令也不是什么喜好救人一命的大善人,他救釋善遇純粹是為了太上皇的喜好考慮。

  兩個小黃門到了尚書臺大門口,打聽值守的侍衛才將是誰去送了陛下什么旨意、去了哪里的時候,聽見侍衛說竟然是尚書令王廙親自去宣旨,并未用值守的令官傳旨,只模糊的知道是緊急軍令,唬了年長的黃門瞬間額頭見汗!

  他撒丫子就往回趕,跟著他的小內侍不知道他怎么怕成這樣,只著急忙慌的跟著往回跑,一不小心在光滑的宮道上摔了個狗啃屎。

  齊令聽了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下意識與跪在殿門外的族侄對視一眼,叔侄二人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

  “不……不能夠吧……”

  小齊畢竟沒經過事兒,哭腔和音量都沒憋住,公鴨似的聲音傳入寢殿內。心中還在做取舍的齊令來不及捂他的嘴,果然聽見殿內太上皇問:“什么事?”

  聽太上皇聲音不似被吵醒的,齊令惡狠狠的瞪了小齊一眼,一扭身卻是臉色如常的快步到寢殿門口,柔聲稟告:“回太上皇,是齊黃門令回來了。”

  “哼哼,釋善遇不肯進城?算了,隨他去吧。”孫瑾當了三十年皇帝,釋善遇這一套他見得太多了。

  比如當年全塘多次拒絕先帝征辟,不就拿先帝刷了個四國名士的名頭出來。彼時先帝不是那么需要用全塘,就任他在野,后來孫瑾需要用他,全塘還不是得乖乖出山?

  “是。”齊令知道太上皇這是要南門趕緊關了,讓釋善遇在城外自生自滅的意思,身子得了指使下意識要去安排,腳下卻又因為剛才打聽到的消息躊躇了幾分。

  他跟在太上皇身邊十多年,太清楚太上皇近幾年的身體情況,如果那邊今夜的舉動真如他所想,那么……他要不要提早為齊氏另尋出路。

  齊令的躊躇,讓他的行動變得異常遲緩。

  在齊令看不見的寢殿內,因身子骨每況愈下日漸難以入眠,正端坐龍榻之上默念心經安神的孫瑾,垂眸看著齊令被殿外宮燈拉長的身影落在殿門上,久久不曾離開,便問:“還有什么事?”

  殿門口的齊令一個激靈,殿門上的人影大幅度的搖晃了一下,片刻后才道:“臣有要事密奏。”

  孫瑾看向孫釗寢宮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進來。”

  齊令向孫瑾打“懷疑孫釗要兵僭奪權”的小報告的時候,在張戴家的全塘和全塘家的縈芯都收到了顧毗派顧氏親兵送來的消息:

  釋善遇果然拒了太上皇回城的口諭!

  縈芯和張戴都舒了一口氣。

  縈芯這邊只讓顧氏親兵給顧毗帶話:“適才事態緊急忘了告訴叔叔,我家還有個叫阿善的小奴也跟那女奴一起被畢九抓了,若是叔叔在城外遇見了,幫我救護一二。”便又躺回阿甜腿上,晃悠著小腳丫美滋滋的期待后續發展。

  張戴卻跟皮鼓著了火似的催全塘:“如此,該讓某出城了吧?”

  “不急!須得等太上皇再派人去才行,張將軍與那人前后腳到了南門才是正好!”全塘為啥這么緊急的時候還得端坐張戴家,就是為了按住這個急脾氣。

  “嗨呀!”張戴生怕那一伙奸細跑了,急的一個揮拳,繼續在地上來回轉悠。隨著他的舉動,一身全鎧嘩啦嘩啦的響。

  很快就到了子時,東邊的天際已經依稀能夠看見烏云的盡頭有星子閃爍。

  兩頰都多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的小齊中令,通紅著兩眼,一邊咬牙切齒的吞咽著鼻血和鼻涕的混合物,一邊坐著馬車出了皇宮角門,再次往南城門去傳太上皇命南門關閉,任那比丘自生自滅的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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