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打發走費習的?
懶懶靠在廊柱上,縈芯只花了半秒就放棄了回憶。
至于什么移民死活、什么朝中權斗……
縈芯此刻更是什么也不愿去想。
可惜“今生”的世道,如果不想處處都被裹挾,最后墮入失去一切權力的地獄,她須得時刻頭腦清醒,須得竭盡全力,才能讓自己將將保持在已經形成或者即將形成的旋渦之外。
依然困頓的精神讓縈芯不停的打哈欠,夕陽在頻頻被生理淚水填滿的雙眼中模糊再清晰。
終于,縈芯停止了奢侈的懶散,輕聲道:“阿甜。”
阿甜依言來到近前,就聽小娘子問她:“昨天我跟費師談什么了?”
阿甜回頭看了白茸一眼,等白茸知趣走出院外才將昨夜小娘子與費師的對話重復了一遍。
“啊……”縈芯瞠目結舌的聽完,腦門往廊柱上一磕,心道:
我這在老費面前暴露太多了吧……
怎么辦?
老費這樣知情識趣的人應該不會追根究底吧……
看小娘子額頭都磕紅了,阿甜趕緊伸手擋在廊柱上,“小娘子這是怎了?”
依舊還想休息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任縈芯如何催動也不能像前兩天那樣飛速運轉。
在阿甜肉軟的掌心蹭了蹭,任本就松松垮垮的墮馬髻散掉,縈芯喃喃道:“阿甜,我想吃好吃的。”
自少君嫁進李氏,小娘子都快四年沒有心思折騰新奇的吃食了。阿甜以為所有為難小娘子的事情都已經解決,她終于可以放縱自己,便興奮的問:“小娘子想吃什么?”
縈芯想吃的太多了。
炸雞薯條、漢堡披薩、麻辣香鍋、番茄炒蛋、拔絲紅薯……
如果要解決腦子混沌的問題,最想吃的就是“前世”中學門口裹滿爆甜爆辣醬汁的各種炸串!彼時,只要她想這一口了隨便叫個車就能去吃!
可是,沒有。
除了好似無窮無盡的艱難,這時代什么也沒有……
無獨有偶,一早就過了膠水①在當利縣搜尋無果后,又在東萊郡郡治掖縣外圍三個驛站轉了一圈兒的白虎,望著逐漸暗下去的天色,也在嘀咕,“為什么沒有……”
不遠處跟了他們小半天的掖縣賊曹校尉也騎在騾子上,也往白虎眺望的方向看過去,嘴里也嘀嘀咕咕,“你說他們能去哪兒啊……”
周圍幾個大冷天兒跟著在外面跑了半天的賊曹丁哆哆嗦嗦的給他搭話:“不知道啊……要不咱們回城吧,保不齊城里已經查到消息了。”
白虎一行驚動掖縣縣衙也是正常,畢竟在大吳有遠超于軍遞數量的騎兵出現在軍營以外是很稀有的。
何況白虎一行沒帶輜重,吃喝住宿都是用顧侯府的牌子在官驛白嫖,根本沒法遮掩行蹤。
當然,白虎這一路也沒打算遮掩,甚至是大張旗鼓的向一路上的驛站和急遞打聽五名失蹤親兵的行程。
因為夫人的軍令是:人的優先級在消息之上。
已經過了這么多天,如果他們還活著被扣在誰的手里,白虎必須明確的向這個人傳達出:顧侯務必要人,且絕不善罷甘休的意思。
如此,才能讓困著那五個顧氏親兵的人投鼠忌器。
白虎垂眸回憶東萊郡的地圖,掖縣再往前走就是曲成縣,即刻出發三個時辰后就能到,便對著身后的親兵道:“走。”
掖縣賊曹校尉的騾子跟不上戰馬的速度,很快在越發朦朧的夜色中失去了顧氏親兵的背影。
他們順著顧氏親兵留下的馬蹄印遠遠墜著,直至確定他們已經跑過掖縣界碑才決定回轉。
除了賊曹校尉,其他賊曹丁只能徒步,雖然都有統一分發靴子穿,可腳趾早都凍得沒了知覺。
所有人都罵罵咧咧的抹著清鼻涕往回趕,沒有人發現不遠處身后,有二十名訓練有素的顧氏親兵撥開隱藏身形的積雪,緩緩跟了上來。
顧氏親兵并沒有跟著他們回掖縣城中,而是沿著繞城的小路繼續往回走。
“咱們去哪?”一個親兵問走在前面的白虎。
白虎沉聲道:“去當利縣與掖縣中間的那個官驛。”
那里是五個親兵最開始失去蹤跡的地方。
另一個親兵興奮的道:“趁夜,咱們把那個驛丞綁了,拷問拷問?”
搖搖頭,白虎沒有繼續作答。
他知道那五個親兵是來查東萊侯資助的道觀的,既然突然失蹤肯定是因為查到了什么。
那么,只要按照他們的任務重新走一遍他們的路徑自然能找到他們。
白虎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要快!
他們的目的地不算遠,小跑的情況下子時之前就到了。
簡單修整一會兒,白虎帶著親兵們去了這個驛站最近的一處村落,并在村落的最外圍控制了一戶佃農。
佃農一家老少四口,白虎把環首刀往最小的孫子脖子上一比量,年紀最大的阿翁便有問必答了。
無視幾個親兵土匪似的在佃戶家的灶房里翻找弄出的響動,白虎烤著火盆沉聲問道:“你們這里,有道觀么?”
“有有有!”阿翁見小孫孫都嚇尿了,聲音里滿是心疼。
聞言,白虎緊盯著老佃戶,“仔細講講。”
“有……有三處。自此往南有個玄元觀,往東還有個靈應觀……當利縣城里還有個太玄觀。”老佃農說完,便討好的看向白虎。
看來他是不知道“仔細”是什么意思,白虎便只能自己問:“玄元觀什么時候建的,里面有多少道人,大概都是多少年歲?”
“那……觀想是有年月了,百八十年也該有了吧……”老佃農說著,看向嘴被堵著的兒子兒媳,見他們都點頭,才繼續道:“里面道長倒是不多,也就七八個,年歲……老的可能比老朽老,小的也就孬孫那么大吧。”
“靈應觀呢?”
“呃……”老佃農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繼續道:“是幾月前才開的,里面都是年輕道長,具體多少人老朽還真不知道,他們不收布施也不出門做法,只關起門來自己修行。”
白虎瞳孔一縮,卻依舊問道:“太玄觀。”
老佃農往地上一趴俯,哀告道:“耶耶饒命啊!那太玄觀是城里的觀,小老一輩子也沒進過幾次城,實在不知啊……”
“玄元觀和靈應觀你就去過?”白虎不為所動。
“玄元觀大門日夜敞開,布施隨心,老朽若是有求三清也只能去這一處。靈應觀……靈應觀……”老佃農支支吾吾的看向兒媳婦。
下巴一抬,白虎讓一個親兵把婦人的嘴放開,“你說。”
“耶耶……那靈應觀自建成,也沒叫外人進去過,只是小婦人趕集的時候,聽過有專門給他們送吃喝的說過一句半句,才回來學的……別個是真不知道了!耶耶繞了孬兒吧!”
婦人說著,哭腔越來越大聲。被白虎拿刀架在脖子上得男孩兒過了最開始的恐懼,也跟著哭了起來:“阿娘——”
身后的親兵踢了他一腳:“別哭喪!”
不過七八歲的男孩兒立刻收聲。
白虎詢問間,幾個親兵已經把這戶佃農所有的積存都翻了出來。能直接吃的當場分了,不能的隨意扔回去,正好爐火上水開了,兌點水囊里冰涼的涼白開,每個人都喝了一碗。
喝完自己那一份,白虎繼續問:“最近有人到村里打聽過道觀的事情么?”
老佃戶嘎巴嘎巴嘴,搖了搖頭。
還是婦人道:“約么七八日之前吧,有幾個人來村里問過。”
“幾個?”白虎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約么是四個?五個?”婦人吞咽了下口水:“小婦人也沒見到,是聽村里人說的。都是年輕郎君。”
聞言,白虎緩緩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找到了么?
佃農四口緊張的盯著他的神情,被他突然睜開的虎目嚇了一跳。
白虎低頭看向褲子濕透的男孩兒:“認識到靈應觀的路么?”
不等男孩兒作答,人生閱歷更多的老佃戶突然跪爬到白虎腳邊,一邊不住的磕頭一邊哀求道:“小老知道!小老知道!孬孫不知道!小老待耶耶們去!”
白虎心道:自己終究不是朱雀,有些事情真做不來啊……
等第二壺熱水燒開,給空了的水囊填滿,白虎一行押著老佃農往出走,走到門口他回頭對著屋里的三口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你們自己知道。”
已經抱在一起的母子倆狂點頭,只嘴依舊被堵著的男人對著被押走的親耶直磕頭。
老佃農深一腳淺一腳的帶著他們往靈應觀走,不時留戀的回頭看向村子的方向。
“嘖!看什么!快走!”身后一個親兵搡了他一把。
丑時初,他們到了黑漆漆的靈應觀附近。
白虎觀察了下地形,又帶著他們往一處地勢高的樹林走去。
他想等天亮后,看看這個道觀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日天好,雪化了一些,也是因此,今夜卻比昨夜還冷。
顧氏親兵還好,可老佃農身上沒什么御寒的衣物,幾乎要凍死。還是白虎把自己懷里幾乎要涼了的水囊遞給他,他才勉強能緩一緩。
直至卯時初,天空現了魚肚白,爬上樹頂的白虎運足目力,終于能勉強看清靈應觀里的情形。
那是一座足有三進的回字形兩進院子。
前院比較小,后院特別大,后院正中還有一個偌大的空場地。
與前院只掃出路徑不同,后院的場地上,積雪都掃清了。
不一時,有幾個道人往一處小屋子走去,很快炊煙升起,原來那里是灶房。
白虎又等了一會兒,約么卯時正,宿在場地四周的屋舍里的道人們,紛紛往灶房連著的屋子走去。
他大略一數,竟然也有五十人左右了!
天光已經大亮,怕自己被他們隨意一瞥發現,白虎緩緩從樹上滑落,低聲對著身邊等著的親兵道:“五十人左右,全是壯男子。觀里不見香爐,他們也不做早課。”
“嗯?那他們是修什么的?”親兵奇怪的問。
白虎心里已經有了揣測,卻沒有回答,只道:“我們去找他們匯合。”
“那這老貨呢?”另外一個親兵指著蹲在腳邊一動不動的老佃農問。
叢懷里摸出來個小錢袋子,白虎往老佃戶面前一扔,“你走吧。把嘴閉嚴實了,明晚或者后天耶耶們還有事兒找你們。”
老佃戶僵硬著身子把沉甸甸的錢袋子揣懷里,逃出生天的心情因為白虎的這句話瞬間又落入地獄。
可他也不敢抵抗,只能哆哆嗦嗦的往回走,只盼這錢他有命拿,孬孫能有命花。
趁著一早路上行人不多,白虎帶著一眾親兵去與另一隊親兵匯合,路上幾個嘴賤的難免調侃他:“這也就是你了。換成朱雀來,還不得一把火把那戶燒個干凈。”
知道他們這是提醒自己那句誆騙老佃戶話,并不能防止那戶佃戶成為后患,白虎嘆道:“既然是我,那就是他們命不該絕。”
今日依舊是個大晴天,城里城外除了貴人出沒得私人路徑,但凡總被踩踏的道路上,積雪都徹底成了黑泥水。
白虎一行正午之前趕到了預定的集合地點,與真的去了曲成縣又回來了的分兵匯集了下情報。
掖縣到曲成縣這一路有一大一小兩個官驛,果然都說沒見過那五個兄弟。
“回掖縣休整。”白虎翻身上馬,帶著他們又進了掖縣。
掖縣是東萊郡郡治,東萊侯的侯府卻沒設在這里,而是設在黃縣,中間隔著曲成縣。
如果一切如白虎推測,那五個失蹤的親兵應該是在進入東萊郡的第一處當利縣就被抓了。
而地點,一眾親兵都懷疑就在靈應觀!
可是,要怎么辦呢?
有親兵提議直接調掖縣和當利縣的賊曹去搜查!
“不能用官府的人。”白虎否決了他們的提議,卻依舊沒有解釋原因。
他們一行親兵浩浩蕩蕩的回到掖縣,很快就驚動了掖縣縣衙,賊曹校尉又舔著臉過來跟他們攀談。
白虎臉色不好,只道他們要休息一天,明天回轉。
“那……那是找到人了?”賊曹校尉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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