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生桑之夢 > 第七章 罪影重重
  12月18日

  牢房

  梁擇棲捋了一把還在滴水的劉海,然后抱腿哼著小曲,我則賭氣地把頭歪向一邊,不想看他賤兮兮的樣子。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他“凌辱”智商了。

  新聞聯播在優美的音樂中結束,七點半了。

  石嶺成急促的腳步聲如約而至。

  “亂套了,亂套了,亂成一鍋粥了!”看得出他很想大喊卻壓低了聲音。

  “別急別急,慢慢說,離睡覺還有一小時二十七分鐘。”梁擇棲癱軟的身子慢慢坐直了。

  我也心跳加速,攥緊了手心,如同等待著高考分數的公布。

  “先說說我調查的事兒吧,今天白天我去查了郁修說的簽過名的四個地方……”

  石嶺成一口氣說完了他的調查內容,只花費了幾分鐘時間,很顯然他想馬上說下一部分了,但是梁擇棲還是制止了他。

  “等等,所以說,你覺得快遞員、取藥處的醫生、書城的那個男人,這幾個都有嫌疑?”

  “沒錯,除了銀行柜員。”石嶺成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么?”梁擇棲追問。

  “因為銀行簽字的回單上面都是字,簽名的地方就一塊豆腐干大,紙張也是專用紙,紙質比較硬,客戶簽字的時候不可能讓他簽在白紙上啊。更何況頭頂就是監控,應該沒人會頂風作案吧?”石嶺成很不解梁擇棲凡事都必須質疑的態度,畢竟自己也是刑警出身,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

  “未必。”梁擇棲看向石嶺成,繼續說道,“假設我之前的推理正確,嫌疑人在12月10日簽售會套取簽名的可能性最低,那么疑問就來了,為什么他不在簽售會這么做呢?以至于后面還要破壞簽購單,影響筆跡時間的鑒定,如此大費周章,倒不如就在簽售會擁擠的人群中實施。”

  我盯著梁擇棲,若有所悟地頻頻點頭。

  “慢著,很可能是因為他知道簽售會用的是馬克筆簽字,所以才不選擇這個時機吧。”石嶺成也有獨到的見解。

  “的確有可能,如果他足夠笨的話。”梁擇棲說的這句話令我摸不著頭腦,他隨后補充道,“為什么簽購單上的名字就不能是馬克筆所簽呢?不要陷入中性筆的誤區里。”

  “可是馬克筆很快就會暴露那是在簽售會獲得的!”

  “那又如何!簽售會有那么多人!”

  兩人的語速越來越快,此時的石嶺成應該忘記作為梁擇棲粉絲的身份了,當他刑警的直覺受到質疑,內心定然會生出些許不服。我來回看向他們,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么,這還是不代表銀行職員有嫌疑吧。”石嶺成率先放慢了語速,“他怎么才能讓客戶簽在專用紙回單上的同時,又獲得足夠大的一張普通白紙去嫁接簽購單。”

  “很簡單。”梁擇棲微微一笑,“只要用刀把簽字的地方切割掉,在底下再粘一張白紙就可以做到。”說罷,他還用筆在墻上比劃了一下。

  “不,不,那他如何留底歸檔呢?”

  “仿冒簽名,你說他和你眼神接觸的時候表現得很慌張,可以去調檔查一下留底的簽名,很快就有定論了。”

  “哈哈,你替他連手法都想過了。好吧,即使他可以這么做,但是為什么他就會這么做呢?相比前兩個人我覺得他的嫌疑還是微乎其微的。”

  “唉!”梁擇棲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剛才說了,如果要獲取簽名,嫌疑人不太可能笨到不去參加簽售會,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當他想到要嫁禍給郁修的時候,已經過了簽售會的時間。也就是,12月10日的下午。”

  “你是那天下午打銀行電話告知要去辦理業務的嗎,郁修?”梁擇棲問我。

  “額……是的,是下午兩點左右。”我輕聲作答。

  石嶺成聽罷,也啞口無言,他應該也蟄伏于梁擇棲的反應能力了。

  “不過,我也并非一定要指向他,只是說他的嫌疑不能輕易排除罷了。”

  “那書城那個男人按照你說的,嫌疑最小,是我多疑了吧。”石嶺成有些喪氣。

  “真不是我為了反駁而反駁,嶺成,也并非如此。”梁擇棲有些謹慎地發言,大概是為了照顧石嶺成的情緒,“就像你說的,簽購單泡水也有巧合的可能,那么嫌疑人自然就會選擇這一天行動。而更重要的是,聽了你的描述,我也覺得那個男人,哦不,那兩個人男人都很可疑。”

  “真的嗎?”石嶺成眼睛一亮,好像又重拾了信心。

  “只是,我也說不清問題在哪里,如果能看一下監控就更好了。”

  “哎呀,我給忘了,我拍了呀!”石嶺成這才想起來自己錄下了監控,他趕緊拿出手機給梁擇棲看。

  我也湊上去看看,也許能想起一點什么。

  視頻播放完畢,梁擇棲一言不發,一手托腮沉思著。我們除了看著他,大氣也不敢喘。

  突然,他睜大了眼睛,“哈哈!原來是這樣”他的聲音高亢,石嶺成趕緊做出“噓”的手勢,整個看守所估計都能聽見了!

  “怎樣?你倒是說呀!”我都快急死了。

  “還差點什么,還差點什么……”梁擇棲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你不會是想不出來,故弄玄虛吧?”我故意挑釁他。

  “不,就差一樣東西了,你手機能上網嗎?快借給我。”他饑渴地問石嶺成。

  “能啊,但是……”

  沒等石嶺成說完,他已經一把抓過手機搜索著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松開了緊皺的眉頭。

  “郁修,那天你拿到的馬克筆是新的嗎?”

  “是的,是雜志社內勤在書城樓下文具店新買的。”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但是,雜志社其他作家并沒有出現中途換筆的情況吧。”

  “唔……好像確實是這樣,只有我而已。”

  “那不奇怪嗎?你的名字筆劃并不比別人復雜,讀者也沒有更多地來找你簽名。”他停頓了一秒,“這里抱歉。”

  還不如不停頓。

  他繼續說道:

  “所以,偏偏你的筆怎么就會寫不出了呢?”

  “難道有人掉包?”石嶺成插了一句。

  “不可能,筆一直握在我手里,連廁所我都沒有去過。”我回應。

  “當然不可能,那樣的話也不會那么巧,偏偏就在這個男人這里寫不出了嗎?”梁擇棲點開石嶺成拍的視頻,“答案就藏在監控錄像里。視頻中的男子之所以拿出一本新書是因為這才是他真正想讓你簽的地方,而一開始那本書,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簽的了。”

  “什么?”他說的話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

  “因為他第一本書的扉頁被他替換成了特制的砂紙,看起來與普通紙張無異,但是一般的水筆、記號筆一旦寫上去,都會被破壞。你是不是寫了幾筆以后才發現寫不出了?”

  經梁擇棲一分析,我才回想起當時的情境確實如此。

  “真的有這種紙嗎?”石嶺成補充提問。

  “我剛剛查過了,確實有這種紙——a14特制砂紙,市區里只有一個地方有賣,就是書城旁邊的文具店。因為它主要用于一類特殊的鉛筆畫,也需要配合特殊的鉛筆,所以買這種紙的人很少,只要警察去查一下那幾日的銷售情況就知道了。”

  “可是,如此大費周章,萬一換來的還是馬克筆怎么辦呢?還有你不是說馬克筆也可以嗎?”石嶺成不愧還是前刑警,問的確實是要害。

  “問得好。先說第一個問題,你看這個工作人員,她似乎在桌上找什么。”梁擇棲指著手機屏幕的左下角,“她找不到以后有些不知所措,這時注意看,有人遞給他了一盒中性筆。”

  “她在找什么呢?”我也有所疑問。

  “我猜測在這個桌子上還備有新的馬克筆,但是有人偷偷拿掉了,為了確保她用中性筆給到你,那個人就等在邊上,直到她發現筆不見了而不知所措的時候遞給她,這時候她肯定不會再想辦法去弄來新的馬克筆,而是將就著用吧。是否真的拿走了放在桌上的馬克筆也只要再重溫一下監控錄像就可以發現。”

  “需要兩個人配合啊,那這么說是團伙作案咯!”石嶺成說道。

  “不,我想這兩個人都只是花錢請的‘群眾演員’,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就是書城外那個站了許久的男人吧,他正在緊張地猜想兩個陌生人能否順利完成任務。”

  “那第二個問題呢?為什么他一定要中性筆的簽名?”石嶺成繼續問道。

  “這就更加有趣了,只有一種可能。”梁擇棲又將眼睛深深埋在劉海下,只留下至暗的陰影,“他已經拿到了一份郁修本人的中性筆簽名,而對計劃極度嚴格的他還需要一份作為備份,書城的簽售會是他獲得備份的絕佳時機,只要——能夠解決筆的問題!”

  “你……你的意思是說!快遞站或者醫院,在那個地方嫌疑人很可能已經拿到了一份郁修的簽名?!”

  “沒錯,也正如你講述的,他們都表現得不太正常,或許,真兇就藏在這里。”梁擇棲抬起頭,深邃的眼窩再度從陰影里浮現,從瞳孔深處射出光芒,那是一種極度的自信,以及饑渴。

  “等一下,也就是說,這樣我們一個嫌疑人也沒法排除。而就是在日常生活里,我接觸過的……那些人,每一個……每一個都可能是嫁禍于我,甚至就是殺死林教授的兇手!”我感到強烈的恐懼,一股胃酸的燒灼感沿著食道沖上來,被我極力遏制住。

  梁擇棲看向我,他覺察到我的不適,用手輕輕拍著我的背。

  “堅持住,郁修。你要記住剛才我說的那些需要確認的地方,等到下一次警察審訊你的時候,請拜托讓警察務必去調查。”梁擇棲變得很溫柔。

  “嗯……好的,可不知道什么才會……”

  “明天。”石嶺成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局長指示,明天就會二次審問你了,郁修。”

  “發生了什么嗎?”我有些猝不及防。

  “這也許比剛才的內容,更令人害怕,你做好準備。”石嶺成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設法控制住了,“我讓我的老搭檔去查了你說的那幾個人,沒想到……沒想到除了何茼英以外,其余三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了。”

  “什么意思?”梁擇棲直接站了起來,直面著石嶺成,他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們之前的不在場證明,已經接近天衣無縫了啊!”

  “先從路菲菲說起吧。在林教授死亡前三天,她來過上海參加了一場活動,好巧不巧……還是一場推理讀書會活動。”

  “她難道還想著蹭林教授熱度呢?”我感到壓抑不住的憤怒。

  “更加不可以思議的是,組織這場讀書會的人里有誰,你一定想不到,就是莫群!他當天也出現了。但是讀書會結束以后,他們當天就返程了。”

  “什么?!”我和梁擇棲異口同聲地驚嘆道。這種巧合已然不是單純低于二分之一的概率了,同時出現的二人,簡直無法不讓人有所聯想。

  “那孟千泉呢?他還在牢里呢!難道真的是買兇殺人?”梁擇棲也急躁了起來。

  “不,孟千泉提前出獄了。”石嶺成淡淡地說道,“而且他原本就不是在閔江市坐的牢,由于害怕當地勢力干擾司法程序,當初他是在上海接受的判決,最后自然也就在上海坐的牢。更巧合的是出獄的日子就是讀書會當日,當然他并沒有去參加讀書會,孟千泉在上海逗留了一天,然后回的老家。”

  “有趣還是可怕?”梁擇棲冷笑起來,他對頭腦風暴的熱情也敵不過如此復雜的事態。

  “這三人雖然停留上海時間不長,卻都有了作案的可能,甚至有可能其中某些人是協同作案。”石嶺成說罷,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至于何茼英,一直呆在老家沒有離開過。”石嶺成補充道。

  梁擇棲還在一旁,緩緩搖著頭,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而我也好不到哪兒去,今天爆炸的信息量已然快把我壓垮了,雖然嫌疑人越多,我分得的嫌疑越少,可是誰也想不到情況竟然能變得如此復雜。

  假設把嫁禍給我,騙取我簽名的三個嫌疑人(假定書城男子是前二者之一)放在左側;有可能殺害林教授的三個嫌疑人放在右側。在左側與右側之間我甚至畫不出一條線可以將之關聯,六個嫌疑人——又存在多少種排列組合?

  我該如何成功脫罪?又該如何找出真兇?看著一旁神神叨叨的梁擇棲和滿臉愁容的石嶺成,熄燈號不合時宜地響起。

  這將是一個無眠之夜。

  但此時我不知道的是,更加可怕的事情尚未來臨。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