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生桑之夢 > 第二十三章 排除
  12月23日

  市公安局

  (摘自石嶺成筆記2022年12月23日)

  我躲在門背后窺見了,郁修和那個并不存在的梁擇棲道別的情形,頓感五味雜陳。

  害怕郁修受到傷害只是個算不上謊言的托辭,顧寅和我真正害怕的情形是——郁修的分裂人格直接或間接幫助了兇手實施犯罪,甚至,這個人格就是幕后主使。而這個分裂人格有可能看過《偉大的作品》的手稿,隨后把這個信息傳遞給了別人,郁修本身的人格卻并不記得此事,這從邏輯上也解釋得通。

  但是幾天的觀察下來,并沒有出現除了梁擇棲以外的其他人格,那么究竟是放任不管還是及時干預?領導在會議后安排了專家來監測病情,畢竟有的人會裝精神病來逃脫法律的制裁。在專家的綜合研判后,郁修確定具有真實的“妄想癥”和“精神分裂”癥狀。

  “所以,接下來,郁修會接受相關治療嗎?”

  “恐怕還要等等,老傅說如果他參與了犯罪,結案后會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療的。”辦公室里,顧寅一邊抽著煙一邊回答。

  “你呢?身體怎么樣?”

  “挺好的。”

  “別騙我。”

  “誰騙你了?”

  “你為什么不敢跟我去看郁修?”

  “你一個人去就行了。”

  “不,你還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的話嗎?你害怕再看到梁擇棲是嗎?那樣就意味著你也出現了幻覺。”

  顧寅低頭不語。

  “我們倆騙了郁修,從一開始梁擇棲出現時的驚訝,又逐漸意識到這可能是郁修的第二重人格,再接下去,為了利用梁擇棲強大的腦力,隱瞞了真相。郁修如果是無罪的話,這七天對他而言實在太悲哀了。”

  “是啊……悲哀……”顧寅低聲附和著。

  “所以!我們不能再繼續欺騙下去了!包括對你自己!”

  “我騙自己什么了?”顧寅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我。

  “你已經不適合繼續工作了。”

  “是嗎?”

  “廢話!抑郁癥和輕度精神分裂,怎么可以繼續高強度的刑警工作?”

  顧寅把煙掐滅,拖動著疲乏的身體來到一個檔案柜前,拿出了一摞文件。

  “這是什么?”

  “大成,我們有過命的交情,對吧?”

  “扯這些干嘛?生離死別啊?有話就說。”

  “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任何人說起過,你也知道,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表現得開開心心,似乎沒有煩惱。”

  “我知道,但是你小子連我都不說啊?還有沒有把我當兄弟?”

  “因為說出來,只會成為別人的談資,可是只有自己,才會一直陷入漩渦不可自拔。”

  “沒有人可以完全共情別人,我只能答應你盡量做到。但更重要的是,說出來,放過自己,好嗎?”

  “我離婚了。”他淡淡地說。

  “啊,嗯……”我輕輕地回。

  我沒有震驚,甚至連心理準備都不需要做,雖然也算是人生重大的變故,但比我預想的要輕的多。

  “沒有共情吧?大多數人只不過覺得離婚算不上大事,就算悲傷也只要一點段時間就能走出來,我也原以為如此。”顧寅把材料放到桌上,抽出一根煙,但是猶豫片刻又放了回去,“還是我讓她走的,孩子生病后,她長期照顧導致身體也不好……總之,是我主動提出了離婚。可沒想到,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我非但沒有淡忘,還愈陷愈深,最終患上了抑郁癥。”

  “在這種情況下,母親會離孩子而去?你孩子的病情呢?”

  “不再痛苦了。”顧寅停頓了一下,“走得時候還在笑呢,說什么謝謝爸爸媽媽……”

  顧寅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原來是這樣,我的心臟仿佛被冰刃刺傷,顫抖著發痛。

  “阿寅,每個人情況不一樣……你這樣,我覺得也情有可原。你有什么癥結可以跟我傾訴,咱們到酒吧一吐為快。”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措辭,只能笨拙地堆疊一些安慰用語。

  “你誤會了,大成。”

  顧寅轉過身來,臉頰殘留著明顯的淚痕。

  “啊?”

  “不,我說出來,不是要你安慰我。我的病情真的已經好多了,慶幸我找到了一個很有效的治療方式。”顧寅一邊說著,一邊翻開文件夾,“那就是工作,當腦細胞沉浸在案件的漩渦里,自然而然就從悲情的漩渦里出來了。”

  這是認真的嗎?本以為要做好準備安慰一個隨時想不開自殺的抑郁癥患者。結果卻是這?

  我看著顧寅,他正專心致志地整理那些文件,確實看上去干勁十足。

  文件夾被一一打開,展現在我面前的是多份調查記錄,時間顯示都是在最近。

  “這……這些是什么?”

  “你之前去走訪調查了好幾個可疑人物不是嗎?你叫二組去查,這幾個愣頭青一直也沒查出個結果,我想著我也不能不出出力吧,所以抽空去調查了一下,這些就是我查出的結果了。”

  我拿起文件看了看,顧寅調查得十分詳實,包括快遞員、銀行員工、醫生在內都單獨生成了調查報告。

  “你小子效率夠高的啊!離了婚也好,全心全意工作。”我說罷立刻感覺自己的玩笑不妥,便偷偷看向顧寅,但他卻并不在意,“那這些人查出什么結果了嗎?”我趕忙轉移話題。

  “總之,這些人應該都和嫁禍郁修一事無關。但是,你的感覺倒是不假。”

  “哦?”

  “他們還真都有著自己的問題。”

  顧寅開始介紹起他的“杰作”,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自信讓我相信他確實走出了陰霾。

  “首先是快遞員羅民,我去調查他快遞底單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來自于某家企業的發件量特別多,并且發往全國各地,可是通過詢問這家企業的相關人員卻得知他們主營的都是本地業務,快遞也就基本都集中在本市范圍。通過訊問,這家伙心理防線很快就撐不住了,也交待了事實,原來他在個人寄件業務中上門取件后,私自篡改發件地址為商家地址,因為企業發快遞的單價比個人要低3-5元每單,他就可以從中牟利。最后我把羅民交給了當地派出所,很快就查出來他兩年以來以此賺取差價共計2.4萬元,屬于貪污腐敗行為,基本上判個3年是逃不掉了。”

  “怪不得他看見我直哆嗦,原來真是心里有鬼啊。”

  “只能說,我們的石警官還是很敏銳啊。”

  “去你的,那下一個呢?”

  “第二個是銀行柜員江風遙,之前梁擇棲,哦不——應該說是郁修的第二人格,推理過他可能具備仿冒簽名嫁禍郁修的作案手法,但是調取他的憑證后,有關郁修的憑證倒是并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那這家伙是干凈的咯?”

  “干凈個屁。”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爆了粗口,顧寅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江風遙多張存取款憑證被發現金額有問題,但是最后查出來的結果倒是讓人啼笑皆非。”

  “哦?說來聽聽。”

  “他在一次點庫時發現短款一百元但是隱瞞不報,很多新手柜員也會有這種情況出現,但是往往選擇自己墊款。可是這小子大概是舍不得錢,第二天就在其他業務上找補,專挑老頭老太老眼昏花,做取款時多取一百,但是實際出款少給一百來做平賬目。這一次投機取巧結果還真沒被發現,于是之后他每次發生短款都選擇這樣操作,沒想到直到警察來查才碰巧暴露,犯法倒是也談不上,不過現在銀行已經把他開除了。”

  “歐……我的天,所以那時候他鬼鬼祟祟地,原來是在干這種勾當。”

  我頗感無奈,好巧不巧,為了查郁修的案子竟然把一個一錯再錯的柜員給揪了出來。

  “還有就是那個玩世不恭的醫生王際向了。”

  “他的嫌疑也很大呀,畢竟能接觸到藥物。”

  “唉,得了吧,他的問題算是三個人里最輕的了。”顧寅打開王際向的調查報告,指著幾張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圖說,“你看,這是他玩忽職守的證據。這家伙每天都要擅自離崗好幾次,離崗也就算了,竟然還讓各種人進來頂班。頂班的基本都是他熟識的人,什么送藥的師傅啊,醫院的護工啊,甚至保潔阿姨也能代他的班,可以說完全視醫院的規矩為無物,所以取藥的憑證才缺了很多,這些代班的人可不會開單子。”

  “這都是些什么人啊。如果每個人都像這樣,我們警察查案可就困難很多了。”

  “你小子好像之前也沒按規矩來吧?”顧寅瞟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在獄中幫助郁修的事兒,對此我也無可辯駁,只好尷尬地一笑了之。

  但是!

  突然竄出一股生物電刺激了我的大腦!

  等一下!

  我一把抓住顧寅,厲聲問道:“你剛剛說誰代他的班?!”

  他雖然被我嚇了一個激靈,但還是乖乖回答:“保潔阿姨?”

  “不對,前一個。”

  “護工?”

  “再前一個!”

  “送……送藥的師傅?”

  “對!我怎么沒想到,我怎么沒想到!?”我抱住顧寅,“除了王際向以外,送藥的人也能接觸到Cyanide啊!”

  “好像聽你說過啊,你調查的當時是不是就遇到過?”

  “是的,王際向還叫他什么……阿六,對,叫他阿六!”

  “是這個人嗎?”

  顧寅翻到一張醫院窗口的監控截圖,坐在窗口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雖然看不清長相,但是斑禿的頭頂我卻記得很清楚——“這個人就是阿六!”

  我脫口而出,辦公室其他同事被我的音量嚇到,紛紛側目。

  我極力忍住激動的心情,此時此刻絕不能疏忽,還要做一個嚴謹的邏輯分析才行。

  首先,如果按照郁修的梁擇棲人格推理的結果,林梓棠是自殺的,那么他獲取Cyanide就是有意而為之,這個阿六也就是受他所托,才把藥物帶出,給到林梓棠。但是,如果是這樣,為什么他還要嫁禍給郁修呢?

  這樣說來,難道林梓棠是被設計謀殺的?阿六將林梓棠的常用藥換成了Cyanide,又嫁禍給了所有人都會想到的第一嫌疑人郁修,來掩蓋自己的犯罪事實。可這又無法解釋藥瓶不在林梓棠身邊這一點,如果林梓棠是誤食的,藥瓶肯定就放在身邊。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阿六是受郁修所托,殺害了林梓棠……這樣一來,還解釋了現場沒有留下藥瓶的原因。但是這樣又沒法解釋為什么郁修的采購單是偽造的,難道是為了讓警方混淆才刻意為之?

  無論哪一種推理,還是都有無法解釋的地方。不過算了,不管怎樣,現在有了新的調查方向,那就是先找到阿六這個人。

  我馬上通知調查小組,從給醫院供應藥品的企業那里,獲取關于阿六的信息。隨后讓顧寅立刻去調查林梓棠取藥時,是否是阿六代班的,并且,再一同調查藥品交接有沒有存在問題。

  與此同時,我也趕往北郊工業原料市場,前期因為何茼英的自首而暫停了調查。如果那里的人見過阿六,或許也能夠提供更多的證據。

  郁修究竟是黑是白,就看這一回了。

  線索可千萬別再中斷啊!我在心中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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