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生桑之夢 > 第二十六章 謝幕
  12月23日

  看守所

  下午四點左右,我乘坐的小巴開回到看守所。但眼前的這一幕,讓我摸不著頭腦。

  車輛緩緩停在看守所的車位里,正準備走出車外的我,幾乎算是被“夾道歡迎”。十幾個管教和警察齊刷刷等在車的兩邊,迎接著我下車,我瞟見,石嶺成也在其中。

  這陣仗讓我惴惴不安,難不成,我這是又犯什么事兒了嗎?那也不需要這么多警力來制服我吧?

  但是剛走下車,等來的卻是環抱住我的雙手。石嶺成幾個箭步上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差點讓我喘不過氣來。

  “搞什么?這不是什么新型刑罰吧!”

  “告訴你小子個好消息吧——你要無罪釋放了!”

  我的眼睛里不知不覺流下了滾燙的眼淚,即使在冬日的風中依然持久溫熱地劃過臉頰。

  這個消息來的及時嗎?

  不,當然不,我關在這里整整七天,經歷的內心的煎熬,這當然不及時。

  但是某種意義上,它又如此及時,因為在我心理徹底被摧毀的前一刻,它帶給我生的希望。

  “啊!那就立刻,馬上,給我解開這該死的東西!”

  我抬起雙手,展示著這副冰冷的手銬。

  “等等,等等,別急,還得按流程,走,進去說。”

  石嶺成無奈一笑,帶著我走進了看守所。

  看守所內的工作人員正在我的釋放文件上蓋章簽字,石嶺成側目看著我,似乎帶有某種不解。

  “你不關心誰是兇手嗎?”

  我知道他想說,卻沒想到遲遲等不到我主動來問。

  “不關心,我只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夠了。”

  “哎呀,怎么去了一趟精神鑒定,精神都不正常了。”

  “你去問問黃主任就知道了,她給了一個令我的世界一片黑暗的解答。”

  “黃主任?莫非她告訴你是林梓棠利用了你?”

  “你怎么……是不是你早就知道?”

  “哎哎哎,那可真不是,我也是剛知道。”

  我看著石嶺成,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想聽聽故事嗎?”

  切……這家伙原來在這里等著我,我無可奈何地應道:“放。”

  “首先呢,我們懷疑給大學醫院送藥的一名員工阿六有重大嫌疑,于是就去醫藥配送公司調查了,這個阿六,原名朱六全,在林梓棠死亡前一天辭職了,并在同一天退掉租住的房子,甚至連押金都不要了,這更加深了我們的懷疑。”

  “此后他的行蹤很難查到,所有高鐵和航班系統都沒有記錄。但是接下去就多虧了你提供給我的線索——東次二經和讀書會,對了,補充一點,咱們不是地下黨,以后你傳話大可以說明白一些。”

  “我對著這幾個字研究了半天,才發現作案路徑與東次二經中一致,結合之前分析過兇手是林教授狂熱粉絲這一點。這時候,得感謝一名叫‘零柒’的網友協助,我找到了幾名當時讀書會的參會人員,得知莫群并非唯一的組織者,而最上層的組織者就是一個在他們內部也叫六爺的人,我們高度懷疑就是阿六本人,最終在會場附近的監控中找到了他的蹤影,外表、體型與進入圖書館觸碰過手稿的那個人也基本一致。”

  “從最近那次上古奇書讀書會中,我們還獲知,這個叫六爺的表現出了對東次二經的極大興趣,稱他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可并未在會中具體分享。而莫群和路菲菲參會的原因到目前為止雖不詳,但是他們似乎都得到了六爺的指令,在會后立刻返回外地的家中,這可能也與他要按照東次二經實施作案有關。”

  “與此同時,北郊化工原料市場那邊也得到了最新的消息,有目擊者確認看到過朱六全,并且他詢問過Cyanide的價格,通過這些信息整合,我們基本確定了朱六全的作案嫌疑和動機,至于作案時采取的交通方式,大概率就是搭乘汽車了。”

  “那簽購單也是他偽造的?”

  “沒錯,為了嫁禍給你。”

  “可何茼英怎么會說是她做的……”

  “這說來也是不好意思,這和我們的問訊失誤有關。當時審問的刑警在她沒有交代完的情況下,隨口問了關于簽購單的事,大概是何茼英聽后認為是林梓棠讓你幫他買Cyanide用于自殺的,你因此被意外地抓進牢里,何茼英想洗脫你的冤屈,干脆就承認是她干的了。”

  “好吧,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這些跟林教授利用我有什么關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這個嗎……參會人員向我們透露,之前六爺曾在會上分析過,說你這么沒用的一個人,被林教授看中,肯定是在利用你,咳咳。”

  “哼,他又不知道我會產生另外的人格,憑什么敢這么肯定。”

  “那是因為……他也曾被利用過……早在你認識林教授前幾年,這個朱六全在醫院結識了前來配藥的林梓棠,作為鐵桿粉絲,他立刻表明了自己的忠心,愿意輔佐林。此后林梓棠,將他當作奴隸一般對待,比如需要描寫窒息情境,就讓他體驗窒息瀕死的感覺,需要描寫電擊下的表現,他也心甘情愿遭受電擊。但是對此,朱六全自認為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并沒有反抗的意思。”

  聽聞此言,一股混沌襲來,耳鳴也不合時宜地折磨起我來。

  林教授……究竟還有多么黑暗的一面尚未揭露?

  我花了一點時間平復自己。

  “不對啊,那林教授怎么后來跟他沒了聯系?”

  “因為他越俎代庖,自認為和林教授關系已然親近,于是先后多次窺探林梓棠的寫作內容并加以品評,甚至此后在他的手稿上隨意批注,加上了自己的意見,林梓棠對此無法容忍,將他趕走了。被趕走的朱六全也并沒有怨恨林梓棠,反而開始建立他的狂熱粉絲協會,直到你出現在林梓棠身邊,我想他應當對你是充滿敵意的。”

  “哈哈哈,好吧,這故事真有意思,真有意思。”我的假笑連我自己都不寒而栗起來,“那么,人呢?抓到了嗎?”

  “很遺憾,還沒有。”

  “喲,沒抓到人就敢放我走,那則論壇的死亡威脅不管啦?”

  “那個技術部已經確認了,就是被篡改過的IP,源頭IP地址就是朱六全的出租屋。你放心,放錯了大不了再抓你回來咯。”

  “那我可真夠放心的呀!”我用力錘了一下石嶺成的胸口,他也配合地作出了吐血的動作。

  “怎么樣,這故事如何?”

  “你這不叫故事,這叫既定事實,不過,聽完以后,我倒想還你一個故事。”

  “哦?愿聞其詳。”

  我的文件都已經處理完畢,管教打斷了我們的談話,要領著我走出看守所。

  夕陽西下,石嶺成陪在我身邊一起出了看守所的大門,寒風吹過,略有些刺骨。

  “喝一杯去?”我提議道。

  “以什么身份?”

  “唔……朋友吧。”

  12月23日

  酒吧

  酒保從容地用花式動作調出一杯瑪格麗特,擺在我的面前。石嶺成則點了一杯曼哈頓。

  我舉杯一飲而盡,一股熱辣的灼燒感從胃部翻騰而出,很久沒有這樣暖和過了。

  “好了,可以開始你的故事了嗎?”

  “林梓棠想到用Cyanide自殺來挽救何茼英的那一刻,他第一個想到了能接觸到藥品的朱六全,朱六全肯定也欣然接受了林梓棠的任務。可是沒有任何藥品是含有Cyanide的,所以他也只能去想辦法采購,再通過掉包蕁麻疹藥品的方式交到了林梓棠的手上,與此同時,他也萌生出了可以順便嫁禍于我的想法,進而偽造了簽購單。至于他說服林梓棠處理掉藥瓶的理由,大概是避免連累到他自己,所以現場才沒有留下裝Cyanide的藥瓶。”

  石嶺成在一旁微微點頭,這一層他也應當推得出來。

  “在讀到‘東次二經’的時候,朱六全認為這是天意所指,因為他本就把林梓棠所喜愛的作為信仰一般的讀物。隨后他設計了連環殺人的計劃,除掉了莫路孟李四人。再接著,他回到上海看到了林教授的遺作手稿,便打算完善這個計劃,而完善手稿的計劃需要除掉那個記者,但是因為記者已死,這已然是做不到的事,并且地點也與《山海經》不符。要讓手稿與《山海經》完美地契合,就必須殺掉指代為‘珠蟞魚’的一人,而地點就在徐州。”

  “也就是火焚的那個人,就是完美計劃的最后一塊拼圖!”石嶺成下意識地打斷了我。

  “對,既要契合五行的火焚,又要地點位于徐州,那么找誰呢?徐州出了個李豪已經是強行巧合,其實李豪也無非是朱六全隨意找的一個網友,對林梓棠出言不遜的網友多的是,誰叫他碰巧住在徐州,便成了‘東次二經’殺人路徑中的一環。”

  “徐州找不出別的網友來了?”

  “不是找不出,而是不符合。”

  “不符合什么?”

  “不符合珠蟞魚的形象。珠蟞魚,死己而醫人,并非如其他幾個一般是個災獸,思來想去,就只有一種辦法來給這個計劃畫一個完美的句號了,那就是——自焚。”

  “您的曼哈頓好了。”一杯色澤艷麗的酒被推到石嶺成的面前,但他早已怔在原地,目瞪口呆。

  “朱六全為了這個完美的計劃,竟然心甘情愿地自焚?”

  “沒錯,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死者被固定在床上,并且房間全部密封。他就是為了怕自己受不了痛苦而放棄,亦或被人發現,會很快把火撲滅。”

  “容我打個電話。”

  石嶺成馬上拿起電話,撥通號碼,“馬上對比火焚者與在朱六全的出租屋發現毛發的DNA。”掛斷電話后,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也一飲而盡,但很快被嗆得直咳嗽。

  “究竟是怎樣的推理小說家,竟然能培養出如此狂熱的書迷,看來我今晚也要拜讀一番了。”

  “不要小看文字的力量,可以吞噬人心。還好我以前淺薄,看不出什么奧妙來,有時候,傻一點也挺好。”

  “相信的人才傻呢。對了,你說你之前淺薄,那現在呢?”

  “現在……”其實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我是怎樣的我,但是心中卻冒出一個答案來,“現在的我,有點想學學圍棋了。”

  我抬起手,招呼酒保,“麻煩再來一杯瑪格麗特,謝謝!”

  恍惚之間,燈影搖曳,我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看見投射在墻上的我的倒影,似乎有著日本男明星般長長的微卷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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