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就站在自己的座位旁，他一只手拿著無線話筒，一只手扶著旁邊的椅背，在他的左手邊坐著中國隊的主教練高宏博，而在他的右手邊則坐著他的妻子艾薇兒。
看到他站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常勝也在看著他們，他并沒有馬上開口，而是挨個看向這些球員，在心中將他們的容貌名字和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一一對照。
幾乎沒什么區別。
當然了，這些人中有不少本來就是常勝給高宏博建議的。
如果這些球員知道是自己的建議才讓他們進入國家隊的，他們會是什么感想呢？
常勝笑了笑。
大家看到常勝笑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站起來半天不吭聲，然后現在又突然笑了笑。
他這是癔癥了嗎？
※ ※ ※
在那非常短暫的時間里，常勝已經回憶了一遍自己在前一世看這支中國國家隊的一幕幕。
有國家隊在第一場比賽中就1：1逼平了德國的畫面，有他們在2010年世界杯前，在熱身賽中1：0爆冷擊敗法國的比賽，也有他們在東亞四強賽上3：0完勝韓國，終結了恐韓癥的比賽……
那些經典的，讓他想起來就會熱淚盈眶的一幕幕。
中國足球，真的已經很久沒有給它的球迷們帶來快樂了……
直到高宏博的這支國家隊的出現。
先不說成績，最起碼他能夠讓中國球迷們在看比賽的時候驚呼：“這竟然是中國隊打出來的配合？這真的不是巴塞羅那嗎？”
這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有多少人因為高宏博的國家隊踢的好看，而重新開始關注起國家隊的比賽呢？
常勝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對大家笑了笑：“今天，請大家來，是為了給大家放松放松，畢竟你們來弗爾梅洛也已經有二十多天了。但是絕大部分時間你們都很辛苦。在弗爾梅洛訓練基地訓練。所以我請大家在一起過一個圣誕節。當然，我們中國人應該更講究元旦一些，但是元旦的時候你們都已經走了，所以我們就兩個節日并在一起過了。”
常勝舉起酒杯：“來。先祝大家節日快樂！祝大家身體健康，心想事成！但最重要的是，祝大家在即將開始的亞洲杯上取得好成績！”
大家也都跟著舉起了酒杯。
不過酒杯里裝的不是酒，而是金黃色的果汁。
放下酒杯，常勝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天訓練的很苦，不過這樣的苦是必須的。因為你們接下來要打的比賽可不輕松，那不是什么沒壓力的熱身賽了，而是真刀真槍的亞洲杯！代表亞洲足球最高水平的比賽！這就是你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集訓的原因。”
“是我主動給高指導打電話，告訴他如果需要。弗爾梅洛訓練基地隨時為你們敞開大門。我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幫助你們。幫助我祖國自己的球隊。我是一個中國人，我在歐洲打拼了不止十年，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我見到了很多留洋的中國球員，他們可以在某一個時間段里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但最終都會歸于沉寂……所以總體來說，我們中國的足球水平還是很落后的。中國足球水平落后的原因包括方方面面，國家隊成績也受到了很多因素的影響……但是我要說以上都是屁話！”
常勝突然爆粗口，嚇了在做的人一跳。
他們看向常勝的目光略帶驚訝，但也更有興趣了。
在他們聽來，這次似乎不是那種讓人昏昏欲睡的領導講話。
“為什么是屁話？你們低頭看看，你們的運動外套的左胸前是什么？”
常勝用力戳了戳心口。
“那是一面五星紅旗！這意味著什么？你們是代表一個國家在踢球，你們就是中國足球對外的形象！你們必須肩負起這樣的責任來，尤其是在中國足球陷入低谷的時候，你們要給人以信心，要讓我們的球迷們看到希望，哪怕虛無渺茫，也總好過漆黑一片！很多人都喜歡穿上中國國家隊的球衣，不少人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都想往里鉆……”
這事兒現在常勝說出來也沒人吃驚了，因為中國足壇早就掀起了打黑風暴，中國足協的專職副主席南勇、楊一民等人都被抓了進去，原來的國家隊領隊魏少輝也被抓了進去。
球員花錢買進國家隊這個事情，被媒體曝光，早就不是什么秘聞了。
所以常勝這么說，大家都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但你們以為進來就只是鍍鍍金，為了讓自己的職業履歷更好看，好跟俱樂部漫天要價，談大合同嗎？”
常勝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大家也面面相覷。
不是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節嗎？怎么話題突然變得如此嚴肅？
“你們還記得你們當初剛剛開始踢球的時候，最初的夢想嗎？你們的目標是什么？難道不是有朝一日穿著國家隊的球衣，為國效力嗎？”
常勝反問道。
“早些年我還在專業隊踢球的時候，我和我身邊的隊友都在做這樣的夢，希望有朝一日，我們可以穿著國家隊的球衣，為國效 為國效力，為國爭光。我們幻想著幫助中國隊打進世界杯……那個時候‘沖出亞洲，走向世界’是我們的目標。但是可惜，我沒有這樣的運氣。而你們有，所以你們現在都是國家隊的球員了。恭喜你們，國腳們。可是有沒有人想過，這件球衣是榮光，是大合同，同時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嗎？”
有人低下了頭。
“當你們在比賽的時候。球場里總是會坐著不少球迷，你以為他們是支持的你們吧？不，他們去看球是沖著你們胸前的那面旗幟！不管你們之前輸得多么慘，不管你們之前表現的多么狗屎。不管你們踢的怎么樣，他們還傻逼兮兮地去現場支持你們，只是因為你們是中國國家隊！！多么響亮的名字啊！但只是聽起來好聽而已嗎？如果你們踢得不好，他們肯定把你們罵成豬頭。有球員說我們也是人，我們需要尊重……要我說，真是矯情！如果想要尊重，那就別穿這件球衣！先記得你們現在的身份！中國國家隊的球員！國腳！你們代表著中國，這是責任！在享受球迷們的崇拜和大合同的時候，記得你們的責任！球迷們不能接受自己的祖國在球場上表現就像是一群懦夫一樣！所以你們表現不好，就活該被罵祖宗十八代！換我我也罵！”
常勝上輩子確實是罵過的，多難聽都罵過。
“所以我說既然你們是中國國家隊的球員，那么你們就活該受苦受累。活該承受巨大的壓力。活該被媒體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別嫌我說話難聽。事實就是這樣。我的球員壓力也很大，我們到現在已經連勝多少場了？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每次上場比賽的時候都會面臨著‘絕對不能輸球’的壓力。我們已經在意甲聯賽中連續拿了四個聯賽冠軍了，我們還打算繼續拿下去。壓力大不大？大！可這就是職業球員所必須承受的壓力，如果連這么點壓力都承受不住，那還是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 ※ ※
高宏博一開始聽常勝突然話鋒一轉，說起嚴肅話題來，還挺吃驚的。
但是聽到后面他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常勝是什么意思了。
然后他就有些感動了。
為了幫助自己，常勝真是用心良苦啊——他這是在幫自己的提振士氣，鼓舞人心啊……
而這個正是常勝所擅長，自己卻不擅長的事情。
常勝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借這個機會幫助自己。
高宏博扭頭看了常勝一眼，接著開始觀察起自己的球員們了，他想要看看自己的球員們在這震耳發聵的聲音中，會是什么表情。
他看到了，有人低著頭，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還有人繼續抬著頭，看向常勝，很認真的在聽。
這些話以前沒有人說給他們聽過吧？
國家隊那次集訓的時候不開會的？這些會可不是什么戰術會議，而是各種思想教育會，希望通過這些會來提升球員們的國家榮譽感，讓他們為國爭光。
可是效果呢？
當那些領導們在臺上滔滔不絕說著官話套話大話空話的時候，臺下的球員卻都在昏昏欲睡。就連自己都想睡覺，更不要說哪些球員了。
可是同樣意思的話從常勝的嘴巴里說出來，為什么大家聽得這么專注認真呢？
或許是他說得更接地氣？
反正高宏博聽常勝的話，如果閉起眼睛，忽略眼前這個人是中國最成功的足球主教練的話，他會覺得這是一個中國球迷在說話，他飽含深情，歷經滄桑。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到不甘心和恨鐵不成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他說的不只是這一支中國隊，還有很多以前的歷屆中國國家隊。
那是一個中國球迷對中國足球的一往情深。
他的身份和很多中國足球的圈內人士都打過交道，有不少人說起中國足球，那也是這么一副口氣。
可是感情上，卻讓他覺得差了許多。
或許他們會更多的從專業的目光來看待中國足球這個問題。
但是能夠打動人的，沒有。
總感覺隔了層窗戶紙一樣。
而常勝今天的話，則將這層窗戶紙打破了，將一個中國球迷的心，赤裸裸的擺在了這些球員的眼前。
※ ※ ※
常勝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看著球員們，那雙眼目光犀利，讓之前還在抬頭看著他的球員們都覺得承受不住了。
于是更多的人低下了頭。
這個眼神曾經讓很多人討厭，因為太咄咄逼人。
成功之后，他已經很少會露出這種表情來了，但是現在，中國隊的球員們切身體會了一把，為什么常勝當初會那么招人討厭。
一張嘴不饒人，那一雙眼啊……還仿佛可以看透他們的內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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