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林府。
是太仆寺卿林鄴林大人的府邸。
夫人楊氏,是太常寺卿楊家的人。
楊氏膝下無子,快到三十了才得了一個女兒,取名林晚,如珠如寶的養著。
只是這林晚從小身子骨就不好,專門配了醫女照料著,也不見起色。
雖然養大了,身子卻越發羸弱,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但是看著只和普通女孩十三十四差不多。
如今是六月下旬,從六月初一京城便開始下雨,到現在也沒有放晴的意思,快一個月了,林晚看著就像被梅雨困住的花,整個人怏怏的。
云霽院。
藥味濃郁。
兩個丫鬟從屋子里出來。
一邊抹淚一邊往外走,悄悄的說著話:
“怎么辦,小姐現在連藥都喝不下去了。”
“是啊,我看著小姐皺眉的模樣都不忍心,小姐從前可是哼都不哼一聲的。”
“這幾日,大夫來了無數回,雖然沒有明說,但看那模樣,就知道咱們小姐怕是不好了。”
“你別這樣說,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那種話也就是騙騙別人,實際什么情況,咱們幾人還能不知道嗎,云鸞姐姐每日里衣不解帶的照料著,但是小姐就是眼看著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就……”
這丫鬟不忍心再說下去,語氣哽咽。
“咱們小姐多好的人,怎么就得了這樣的怪病,夫人央了楊家老爺求了太醫來看,也看不出什么……”
“呸呸呸,別說這樣的喪氣話,沒準過兩日就好了呢。”
“哎……”
二人相視一眼,都知道這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話,又抹了一把淚。
傍晚時,狂風大作,雷聲陣陣,眼看著又要下大雨。
云霽院里,丫鬟亂成一團,有人大喊著:“小姐吐血了,快去稟報夫人。”
“是。”丫鬟一離開,大雨便嘩啦嘩啦的下起來。
待楊氏來時,云霽院里的水流已經漫過了鞋子。
她眉頭緊皺,只看了一眼便抬步踏入水中,往對面亮著燈的屋子而去。
一進屋子,一股濃郁的藥味混合著涼風吹來,楊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快步走向里間:“晚兒……”
林晚聽到聲音,想往門口看過來,只是抬頭一用力便忍不住“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楊氏嚇壞了,沖上前去:“晚兒晚兒,快,叫大夫……”
“夫人,已經去傳了,大夫在來的路上了。”
……
大夫很快過來了,楊氏退到了外面,看著幾個醫女匆忙的進進出出,面色焦慮擔憂。
剛剛林晚吐血的樣子充斥在她的腦海,不知不覺便流出淚來。
她雙手合十,面對著西方跪拜,口中念念有詞,祈求自己的女兒能好起來。
一旁的楊嬤嬤也抹了一把淚,過來扶:
“夫人虔誠,老天爺一定能看到的,小姐一定會好起來的。
“夫人快起來吧,下著大雨,廊下都濕了,夫人可一定要保重,小姐得靠夫人呢。”
楊氏抹淚起身,目光看向屋子,眼中滿是淚水。
她多艱難才懷了林晚,也多艱難才生下林晚,可是到現在,林晚的身子卻越來越不好。
之前,她還憂心,林晚這樣的身子如何去個好婆家,到現在,她只希望林晚能好好的活著。
楊氏扶著廊下的柱子,滿眼是淚。
“老爺呢?老爺可回來了?”
楊嬤嬤往另外一邊看了一眼,頓了頓才回答:
“今兒……,是大公子的生辰。”
她們收到消息便傳人去稟報了,到現在都沒來,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楊氏閉目,一行淚水落下。
“晚兒生死關頭,他卻……”
楊氏說著,淚水又落了下來。
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林鄴,早就知道他薄情寡信。此時也沒有時間去控訴,只是到底悲傷。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屋子,雙手合十祈禱著,只盼著自己的女兒能平平安安。
天邊轟隆隆的一聲,大雨傾盆。
屋子里,林晚的乳母趙嬤嬤慌慌張張的出來,四下張望看到楊氏,跑了過來。
到了楊氏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
楊氏一看這狀況,一顆心猛的被提起來,眼睛死死的瞪著眼前的趙嬤嬤。
趙嬤嬤磕頭痛哭:
“夫人,小姐她……,小姐……她去了……”
趙嬤嬤一句話說完,楊氏只感覺到晴天霹靂,瞪大眼睛,踉蹌了兩步,往后倒去。
她身后的楊嬤嬤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夫人,夫人可要撐住,您若是倒下了,才真正遂了那些人的愿,夫人想想小姐
,若夫人有個一二,小姐怕是去了地下都不得安寧,夫人可一定要振作起來。”
說到這個,楊氏一下睜開了眼睛,雙目瞪圓,仿佛在極力努力著讓自己不倒下去。
她成婚后,因為久未有孕,不得已讓丈夫納了小妾。
其中有一個萬姨娘,是教坊司的歌妓,從前也是官家女眷,因為家族獲罪被牽連入了教坊司,后來得遇宮中大赦,又因為是被牽連的罪名,被林鄴買回了府中。
萬姨娘生得好,在教坊司多年,也懂察言觀色如何伺候人。
她的身份能入林府做姨娘,已經算是得了大運,知道府中主母生不了,是卯著勁的要為林府開枝散葉。
很快她便有了身孕且生了府中唯一的公子。
雖然生這個孩子傷了身子,之后都不能有孕,但是這個孩子,已經足夠她在林府立足。
這萬姨娘,因為這個孩子,在林鄴面前很有份量。
在府中后院妾室中,除了楊氏這個夫人,萬姨娘是地位最高的。
楊氏也只是占著正妻主母的位置,論和林鄴的關系,是萬姨娘更近些。
半年前,萬姨娘不知道從哪里給林晚找了一門親事。
說對方也是病重,兩人正好可以相互沖喜,還說什么對方的八字十分旺林府,可以讓林鄴官運亨通……
楊氏聽完,當時就要撅過去,這哪里是在為林晚說親,這分明就是借由林鄴的仕途和林家的運道說事,還想要找個借口和理由,氣死她們娘倆,不想讓她好過。
只是,這么拙劣的謊言和算計,林鄴居然聽進去了,特地親自來找她說道。
她特地去打探了萬姨娘說的人,是病入膏肓,只吊著一口氣,用手段養著命的人,且年歲比林晚大了整整一輪。
楊氏當即表態,若他們敢如此做,她便敢去告御狀,告他林鄴賣女求榮,林鄴這才作罷。
但是依著她對林鄴的了解,若自己真有個好歹,林晚絕對沒有好下場。
想到自己苦命的女兒,楊氏淚如雨下,當即打起了十分的精神,硬生生的挺了過來,緩著氣。
大夫出來,對楊氏說了剛剛的情況。屋子里哭聲一片,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楊氏又哭,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不敢再往前進一步。
身后的楊嬤嬤一直在寬慰,楊氏才終于邁了步子進了屋。
“轟……”
又是轟隆隆的一聲雷響,楊嬤嬤下意識的往后頭看去,一陣閃電的光亮中,她一眼便看到夜色中有人飛快的往萬姨娘的院子而去。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萬姨娘那邊的人,今夜這邊動靜那么大,另外那邊一定派了人過來,查看這邊的消息。
若是平時,這種事她定然要告知自家夫人的。但是現在……
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定了定神,扶著夫人卻是一句旁的話也不敢再說。
這個時候,再來掰扯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要讓自家夫人撐住才是。
眼下的情況,對于她們來說半點都不樂觀,若夫人好好的,老爺哪怕再想做什么也得顧忌著些楊家。
但是若夫人有個好歹,小姐又沒了,林府想要做什么,楊家不一定會上門出頭。
楊嬤嬤想到這些,心中突突的往下沉。
屋漏偏逢連夜雨。
小姐去了,夫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懷著沉重的心情,楊嬤嬤扶著楊氏一起進了屋,往里間而去。
里間。
藥味濃郁。
楊氏一進門,還沒有說話,便泣不成聲。
撩開簾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微微隆起的被子。
她快步跑過去,哭道:“晚兒……”
床上小小的人已經沒了聲息,楊氏痛哭出聲。
身后楊嬤嬤看著這一幕,也不住的掉眼淚。
一邊抹一邊寬慰楊氏:
“夫人,小姐已經去了,便莫再打擾了。就讓大小姐安安靜靜的離開吧。”
楊氏耳邊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進去,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已經完全空了。
這么多年,她跟林鄴幾乎沒有什么夫妻感情,她一心只撲在這個女兒身上。
但現在,女兒就這么沒了……
雖然林晚一直身體不好,她心中也有數林晚或許活不了多久,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里間的丫鬟們通通退了出去,此時只有楊氏和楊嬤嬤在。
楊氏哭聲悲戚,令聞者心碎。
楊嬤嬤抹了一把淚,還想勸慰幾句,便聽到床上傳來虛弱的一聲:“這是哪兒?”
楊嬤嬤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耳朵聽岔了,趕忙往帳子里看去,就見床上的人輕輕抬起了手,她大驚失色,就要去拉楊氏,卻見楊氏一臉驚喜,一把抓住了床上人的手。
“晚兒晚兒,你醒了,母親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放下母親,定然是底下的人不盡心盡力亂說的。
“沒事沒事,晚兒,只要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楊氏喜極而泣,抓住了林晚的手,緊緊的握住。
床上,林晚睜開眼睛,怔怔的看著帳頂。
身上累極,說不出的發沉,像是睡了很久沒睡著的那種疲憊,又像是很久很久沒有睡好沒有休息好的那種難受。
她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叫著“晚兒……”
作為孤兒,她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么叫她了,語氣之親切,讓人以為像是做夢一樣。
她打量著四周,古色古香的裝飾,有模有樣。
作為一個十八線的小演員,對于這種布置并不陌生,一些古裝劇里慣常的擺設,只是這一會,明顯更精致一些。
只是,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接了這么一部戲。
怎么回事?
是喝斷片了嗎?
還是……
她腦袋發懵,有些云里霧里,分不清情況。
她往四周看去,沒有看到導演,沒有看到攝像機,沒有看到布光燈,也沒有看到其他的工作人員。
她拍過不少古裝劇,哪怕試戲,也不會這般冷清,而對戲的人如此投入……
“晚兒,晚兒,我是娘親,我是娘親啊……”
楊氏笑著說話,只是話一出口,淚水又落了下來。
林晚往楊氏看過去,面色疑惑:
“娘親。”
“哎,是是,是娘親,晚兒,我是娘親。”楊氏牢牢的握住她的手。
她看到了女兒看過來的眼神,是陌生的,不解的,但是沒關系,只要女兒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晚兒累不累,要不要休息,娘親讓云鸞云雀過來伺候。晚兒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林晚看著她,不敢說話。
眼前的情況……,似乎不是在拍戲。
但是,若不是拍戲,她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誰?發生了什么?
難道是自己像小說中說的一樣穿越了?
林晚是演員,總和劇本打交道,很多電視劇都是小說改編,她自己也很喜歡看小說,對于穿越劇情并不陌生。
只是,當有一天自己可能真的穿越了,林晚心中的感受是:傻眼了。
現在,她首要做的:
就是弄清楚自己是誰?
這個世界,是哪里,什么樣子的?
她看著面前這個用慈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婦人,聽著她情真意切的話,看著她的表情和臉上的淚水,判斷她對自己沒有惡意。
但是看多了小說的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這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對方,還有一個看起來是對方嬤嬤的人,再沒有第三方的人在。
萬一不對勁,自己也可以有說辭。
無論如何,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多想些總是沒錯。
想到了前后,林晚這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我,睡了很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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