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思慮再三，終于決定好把同全子定的100只雞放在哪里了。
村里有幾處荒廢的宅子，有的是全家死絕了；有的是搬走了；還有的是別人家的老宅，也沒有人住，也沒人修繕，就這樣荒在那邊。
其中里面有一處離村子最遠，附近也沒什么人家，那就是莫老大夫家。莫老大夫早些年逃荒來到村里，只帶著個孩子，說是全家只剩下這個孫子了。
對于他的籍貫、往事、有無其他親人，大家一概不知。當時的村長聽他說自己會些醫術，便做主將人留了下來，撥了地，大家伙幫忙搭個草屋，也就住了下來。
此后，村里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過去瞧病。他的醫術很好，也不多收錢，實在沒錢的，他擺擺手就說不要了。遇到不會治的也直說讓另請高明，慢慢地他的名聲倒是傳了出去，他和孫子也逐漸融入進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了下去，可惜有一天他的孫子上山打獵失蹤了。大家暗地里都說怕是兇多吉少。果不其然，大家幫著上山找過幾次，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他的身子很快就垮了，纏綿病榻兩三年，最終還是去了。這已經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一回想起往事，似乎又看見了那個拖著病體進山找孫子的老人。
大家最初還惋惜不已，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光是自家吃不飽飯就是個難題，哪里還有時間念叨別人，眾人漸漸也就忘卻了。
這也是老江家把養身子的藥丸安在莫老大夫身上的原因之一，死無對證，要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東西。這樣在保勝（大兒子）那兒算是過了明路。
柱子嘆了口氣，要是莫老爺子還在，明來發燒的時候會不會就能及時看病？會不會就不會燒成個傻子？
這注定是沒有答案的。
柱子心想，那宅子附近沒人，到時候趁著夜里，再叫上幾個靠譜的兄弟，大家連夜運走，事情也就解決了。
只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把貨運到村里這偏僻的地方，得趕緊和全子通氣兒，要是不行，自己好再另尋地方。
要是不行的話，鎮上自己倒也有宅子，但是那可能就瞞不過李大李二了。他們畢竟是混了那么久的地頭蛇，這可就有點難辦了……
柱子心里存著事，找到江保全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他定了定神，壓制住對明來的悵惘。
“全子，我定的雞想好放哪兒了，莫老大夫家行不行？能不能送到？”
江保全略一思索，面上露出難色：“村里啊，我也不確定。等見著人的時候我跟他說說，我現在也不敢肯定。”
江保全為難的表情當然是裝的，要是一口答應下來，自己兄弟反而會起疑呢。
“好，我也不指望能行，村里人多眼雜，好幾家還養了狗。不行也成，幫我問問。”
江保全：“行，我一定好好跟人家說道說道，你就等我消息吧。”
柱子：“那鎮上那批糧食什么時候能到？最近每天很多人來問，天天排長龍。”
江保全：“得兩三天吧，清明節之后。再以后就是10天一次。”
“成。那你老物件還收？已經收了好些了。”
“收，多多益善。那你們明天別往倉庫里放了，我讓人去取一趟。”
“好咧，那我先回了。”柱子見事情都交代好了，怕兩個人聚在一起時間長被人發現，招招手就走了。
江保全想著：晚上得開個小會，和家里人商量下下次供些什么東西、供多少。米面是肯定要的，布匹來點，其他的就看看大家的意見。
既然想讓大家改善生活，那就得從實際出發。
其實黑市的現狀遠比江保全想得要激烈，兩次的奇怪交易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買到糧食的幸運兒倒是想著不告訴別人，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他肯定得告訴自家人。
爹娘想著閨女、兒媳婦想著娘家爹娘、做姐姐的想著弟弟妹妹，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傳話的同時還不忘告訴親近的人“別外傳”。
于是大家守著別人都知道的秘密，最終在黑市相遇。
街坊鄰居一見面還有些尷尬。隨即一想，好你個翠花，我們玩得這么要好你不告訴我？
招娣腰一挺，你不也沒告訴我？
兩方人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在第三方、第四方人馬聚集的時候趕緊散了。
以后再見面還跟沒事人一樣，要問尷不尷尬，這有什么？互相沒告訴，扯平了！
李承志是派出所的一個小警員，他就是程大娘口中“派出所上班”的女婿。
程大娘最近是春風得意，先是遇上個夯貨（江保全），換了5斤上好的白面。家里不缺錢就缺這精細糧食，尤其是小閨女剛生完孩子呢，可得好好養著。
不僅是產婦需要，他們老兩口也需要。
粗糧吃多了不僅喇嗓子，上廁所還要蹲上個半天，尤其是她和家里那口子年紀大。這種雖說難以啟齒，但是確確實實存在，可是個大問題。
有了白面摻和著一起吃就好受多了。
后來有一天又在黑市里買到了米面。雖說分量不多，但是便宜呀，還不要糧票。她還買了另一個小伙子的份量，米面加起來攏共也有8斤了呢。
她猜測是哪個大官在“開倉放糧”，要不怎么還按人頭限量。不過老頭子不讓她往外說她也就不說了。
外人不讓說，自己閨女女婿得通口氣兒吧。她當天就去了三個閨女家，和女婿好生交代了。
臨走還不忘提醒：要是沒事大清早就揣上錢往黑市里溜達溜達，誰知道他們哪一天又開始了呢。真事兒，沒騙人。要是趕上了就趕緊排隊買。還有，錢要帶夠，別再能買三斤卻只帶了一斤的錢，這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嘛。
對了，別告訴別人！不然人都一窩蜂去了，咱們還能排得上隊嘛。
程大娘自覺給家里找了條好路子，最近在家里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程大爺也樂意遷就。
李承志是她家的大女婿。程家生了三個閨女，老兩口常說女婿半個兒，咱家不比人家差。
三個女婿也都孝順得很，丈母娘上門說了這事，他們雖然詫異，卻也認真對待了。丈母娘不是編瞎話的人，況且還拎著兩斤白面上門，這更增加了說服力。
李承志在派出所上班，身為老警員的他一聽就覺得事情不對勁兒。他早起了幾個早上，發現黑市確實是人山人海，聽旁邊人交談，確實也存在過這種交易。
直到某一天，正巧讓他給碰上了。他一點沒有公職人員抓捕私人交易的覺悟，立馬加入到隊伍中，一邊排著隊一邊焦急地等待，別再排到我就沒貨了呀。
他又后悔沒把媳婦孩子也叫上，這損失了多少個名額哇，現在回去喊人是來不及了，只好希望自己沒白來。
就這樣，在他用抓捕嫌犯的慧眼抓到了幾個插隊的人之后，終于輪到他了。
事后他詢問了兩個連襟，原來只有自己搶到了，這可讓他顯擺了好一陣子。
程大爺程大娘和另外兩個女婿摩拳擦掌起來。
鎮上不少人家也都躍躍欲試。
好戲就要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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