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提朝事也罷，你今日又去了郡王府，衛琛的病情如何了？”
秦赫將擦手的帕子隨手放下，抬眸問她。
“哎……”沈鳶重重嘆了口氣，“郡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怕撐不過這個年了。”
“那認親宴籌備得如何了？娘子你打算送什么賀禮？”秦赫不動聲色地轉移了這個沉重的話題。
沈鳶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強，“基本籌備齊全了，郡王和蒹葭妹妹將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這個月就剩那天是黃道吉日了。”
“屆時我同你一起去吧，那會兒朝政應該不忙了，大不了我向陛下告個假。”秦赫從善如流回道。
“嗯！若你能一同前去自是最好的，郡王的身體真是見一日少一日了，咱們能多見一面是一面。”沈鳶感慨道。
秦赫默然，沉聲說：“前兩日衛琛進宮了，跟陛下提了個要求，陛下應允了。”
“啊……郡王連路都快走不穩了，還進宮做什么去？”沈鳶猛一抬頭，驚問。
“衛琛向陛下求了一道旨意，大意是待他身故之后，若衛淵及其親人，乃至日后的妻兒倘若對郡王妃崔氏不敬，便廢其承爵資格，逐出郡王府。”
沈鳶聽罷久久無言，心頭卻忍不住酸了又酸。
有人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句話換個身份，將它放在衛琛身上，真是太恰當不過了。
惟恐自己百年之后，崔蒹葭會受委屈，所以趁著還有一口氣在，衛琛千方百計地為她著想，將她的每一條退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哪怕是死了，也要為對方擋風遮雨。
衛琛的愛純粹又熱烈，令人動容起敬。
越是如此，她反而越發擔心崔蒹葭了。
這樣好的衛琛走了，崔蒹葭還能活嗎？
她突然明白了衛琛提出收養女兒背后的深意，或許他也是怕自己走后，崔蒹葭會殉情追隨吧？所以才決定在臨死前收養一個女兒，讓妻子有一個活下去的盼頭。
思及此，沈鳶難以抑制地紅了眼眶，為一對有情人即將生離死別而感到莫大的悲傷。
衛琛此人，究竟是好是壞，民間褒貶不一，實在難以評判。
當年他“投靠”西戎時，手上曾沾過無數江東百姓的鮮血，永王府上下三百多人口，亦曾被他屠戮滅絕。
可他同樣為打退西戎立下過汗馬功勞，還以陵安和整個江東的百姓上百年的安穩。
有人恨他，自然也有人感激他。
縱觀衛琛本人的一生，一句坎坷多難不足以道全。
明明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天皇貴胄，卻自幼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與生母相依為命，窮困潦倒。
后來進了永王府，日子也是過得水深火熱，忍辱負重，這期間還經歷了喪母之痛，被永王府的追兵殺得上天入地皆無門可遁，最終只能“委身”西戎借以活命。
好不容易報了母仇，身世得以大白天下，也娶了心愛的女子為妻，可這種安樂的日子才過了沒幾年，便又要面臨生離死別的痛苦。
衛琛這極其短暫的一生，彷佛都是泡在苦水中度過的，可以說他身上集其了所有反派的黑化條件。
然而，“世界以痛吻我，我卻抱之以歌。”
到最后，衛琛不僅實現了自我救贖，還成為了崔蒹葭平淡生活里的英雄夢想。
不管外人對衛琛是如何評判，在沈鳶心中，這個男人無疑是滿分的。
就憑他能為崔蒹葭做到這般地步，就已經勝過世上無數人。
崔蒹葭無疑是幸運的，但又是不幸的。
她花光一輩子的運氣遇上了這么個好男人，代價卻是用自己的余生去懷念對方。
這一點從她早早地為養女取名“衛懷容”便可窺見一斑。
衛琛有個小名叫“寶容”，是其生母姜氏幼時為他取的。
“懷容”懷的是誰，念的是誰，不必多說，崔蒹葭的心思一覽無余。
短短的一瞬間，沈鳶思緒飛揚，想了很多，若不是秦赫出聲打斷，她還能繼續神游。
“人各有命，生死由天，你也不必太過傷懷。若有一日，我走在你前頭，必然也會為你與孩子們妥善安排一切。”
秦赫冷不丁握著沈鳶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
“呸呸……”沈鳶輕啐道：“烏鴉嘴，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上了一天朝，肚子餓了吧，我這就命人傳膳，有什么事咱們邊吃邊說吧。”
在沈鳶的生活習慣中，顯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規矩，秦赫同她相處久了，便被其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兩人之間的相處要比一般夫妻要輕松許多。
用過晚膳，夫妻倆陪著女兒玩了會游戲，將小棉襖哄睡之后，便又各忙各的。
秦赫還要挑燈處理政務，沈鳶則埋頭伏案為長寧郡王府即將到來的認親宴出謀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