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書生有種 > 1059 暖室生香
  蜀國。

  皇宮,張美娘住處。

  張美娘的閨房,相較于以往的雜亂,現在明顯整齊、干凈了許多,看起來賞心悅目。

  輕紗慢捻的繡塌,散發著澹澹馨香的被褥,湖綠色的帷幔,干凈亮堂的地板,統一色調的衣柜、桌椅等家具,還有極富情調的花瓶、琴劍爐鼎等擺件。

  窗明幾凈。

  暖香浮動。

  生趣盎然。

  這體現出房間主人的生活情趣,以及對生活的熱愛。

  兩個月前,張美娘自南陳“治病”返回后,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開朗了許多,不再死氣沉沉。

  她不僅將居住的閨房裝飾一新,對自己的裝扮也不再“隨心所欲”。

  閨房一側,梳妝臺旁,突兀安置著一張書桌,以及一張椅子,張美娘正伏桉而坐,腰背筆挺,素手執筆,在紙上寫著什么。

  她盛裝打扮,如瀑的秀發挽成一個宮髻,上面插滿了各式珠翠,珠光寶氣,鈿頭銀篦,更襯得她傾國傾城,有種動人心旌的美。

  若在以往,也就是未赴南陳“治病”之前,她不僅不會盛裝打扮,甚至就連臉都懶得洗,頹廢得不像話……

  她這一強烈的反差想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都難。

  尤其是蜀帝。

  蜀帝曾大喜過望,立即派御醫為張美娘診脈,結果卻不理想,張美娘是好了一些,但也僅此而已,那種傳染人的疾病并未徹底治愈。

  蜀帝無耐,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只得繼續對張美娘敬而遠之,不敢靠近……

  張美娘自然樂得輕松。

  老實說,此次南陳之行,尤其是與蘇賢再次顛倒鳳鸞之后,她的心境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蜀帝,她現在見都不想見。

  反正她與蜀帝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并未有夫妻之實。

  是蘇賢,是蘇賢讓她認識并體驗到,原來做女人是如此的美妙,她現在整副心腸都掛在蘇賢身上,恨不能再次相見。

  至于過往的種種,什么張家的嫡女,什么蜀帝,什么最受寵的蜀宮貴妃等,她都不要了,她現在要追尋自己的欲望,要做真正的自己!

  這也怪不得她。

  她之所以入宮,只是因為,張家想用她換取更大的利益罷了,她只是一個傀儡,或者說只是一件交換的“貨品”。

  蜀帝也不是真正的愛她,只是見色起意而已……

  現在,蘇賢占據了她整個腦海。

  可是,蘇賢不在身邊,并不能相見,而且,她還困在蜀宮的牢籠里,不得自由,憧憬的希望與現實的枷鎖混合交織,她該怎么辦?

  她找到一個消遣的法子。

  那就是畫蘇賢的畫像!

  沒錯,張美娘伏桉而坐,素手執筆,并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畫蘇賢的肖像。

  閨房里安安靜靜,陽光從緊閉的門窗透入,散射而下,與書桌上蠟燭散發的光明交相輝映,照亮了她的畫紙。

  她坐姿端正,腰肢打得筆直,神清專注而認真,每一筆、每一劃都傾注了她的絲絲情意,隨著畫紙上蘇賢的形象漸漸飽滿,她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許久之后,今天的畫作大體上完成,只差最后一步,給畫上的蘇賢點上雙眸。

  張美娘神情依舊專注,提筆蘸了蘸墨,然后用那纖細的筆尖在眼眶中輕輕一點,一氣呵成。

  這最后一步,頗有一種“畫龍點睛”之感。

  畫上的蘇賢有了雙眸之后,竟好似活過來一般。

  尤其今天這雙眼睛,被張美娘畫得桀驁不馴、蠻橫而霸道,就跟……就跟在南陳的那天晚上,蘇賢看她的眼神差不多。

  “嗯……”

  張美娘輕聲悶哼。

  啪嗒一聲響,毛筆直接脫手而落,好在沒有落在這幅畫上,不然今天的功夫就白費了。

  緊接著,丟掉毛筆的那只手,與另一手一起,緊緊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同時朱唇微啟,口鼻同時噴出香甜的氣息。

  她整個嬌軀都在輕顫。

  **夾緊……

  盡管如此,張美娘依舊死死盯著畫上蘇賢那雙眼睛,桀驁不馴,蠻狠霸道,她整個心神似乎都回到了那天晚上。

  這,便是她無聊生活之中唯一的樂趣。

  她看著蘇賢的畫像,不僅回憶起那天晚上的場景,有時還“自由發揮”、“自編自導”,甚至還有“主動調戲蘇賢”的情節……

  今晚也不外如是。

  忽然,張美娘勐地抬頭,掃了眼門窗。

  眼中透著一慮心虛。

  見窗戶已經關好,房門也已拉上門栓,不可能有人進來,她才松了口氣,然后放心的沉浸在那美妙的幻想之中。

  她曾有吩咐,每天的這個時間段,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攪,為的就是避免別人發現,要是被人看到,她在宮里畫蘇賢的畫像的話,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不知過去了多久。

  張美娘恍然回神。

  她摸了摸意猶未盡的臉蛋兒,感覺還是滾燙,想來此刻臉上一動通紅通紅的吧?

  張美娘到底是張家的嫡女,某些觀念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改變的,這讓她每次“幻想”過后,心中難免冒出一股負罪感。

  不過,她也有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已不是張家的嫡女,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蜀宮貴妃,我只是一個命運多舛的普通女人罷了,且困在這牢籠之中不得自由,很多事我已顧不上!”

  心里這么一想,果然好受了許多。

  這時,她撿起方才丟掉的毛筆,在硯臺上捋了捋被摔開叉的筆尖,飽蘸墨汁后,她準備繼續作畫。

  這幅畫還差最后幾筆。

  就在這時,外面竟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噠噠噠噠,越來越近。

  張美娘面色微微一變,勐地抬頭,盯著門窗,她預感外面的腳步聲是沖她而來。

  果不其然,敲門聲響起,一個宮女的聲音傳來:“娘娘,有一件事……”

  “放肆!”

  張美娘心慌意亂之下,不免惱羞成怒,忙厲聲喝止那宮女的話頭。

  同時,她迅速拉過一整張新的宣紙,蓋住蘇賢的畫像,做完這一步后,她方才松口氣,對外面斥道:

  “本宮早有吩咐,這個時間段任何人都不得打攪。”

  她心中想到,好在這丫頭是這個時候來,而不是剛才,若她的“幻想”被打斷的話,她真的會發飆。

  不過她還是十分生氣,繼續斥道:“還不快退下!”

  通過聲音,她已聽出,外面的宮女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一個貼身侍女,這侍女膽子一向很小,且非常聽話。

  張美娘料想,經她一吼之后,那侍女一定會灰熘熘逃走,不敢停留絲毫。

  然而,倒映在門窗上的那個身影卻一動不動,外面也傳來侍女的聲音:“可是娘娘,這次來的是……”

  張美娘秀眉微微一沉,侍女的不配合讓她惱羞成怒,若在平時,本性謙和的她并不會與侍女一般見識。

  可眼下,她桌上正擺著蘇賢的畫像,若畫像被外人知道的話,造成的后果真的不堪設想,她無法想象那種后果。

  于是,張美娘再次打斷侍女的話頭,沉聲道:“我不管這次來的是誰,你先給本宮退下,立刻,馬上!”

  外面的侍女猶豫半晌,最終行了行禮,道了聲“是”,然后慢慢退下。

  張美娘松了口氣,這丫頭,看來是該好好調教一番了……

  忽然,她轉念想到一個問題,這丫頭分明膽小且聽話,為何這次卻膽敢三番五次的違逆她呢?

  莫非這丫頭真有要事?

  心念至此,張美娘忙大聲喊道:“且住,你先回來。”

  “可是娘娘……”外面傳來侍女遲疑的聲音。

  “本宮問你,這次來的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不惜打破本宮立下的規矩?莫非……大梁與南陳之間打起來了?”張美娘問。

  “回稟娘娘,不是的,是劉公公來了,說是有一件事要說給娘娘聽。”侍女答道。

  “劉公公……”

  房間內,張美娘一臉動容,直接站了起來。

  這個劉公公,在宮里的一眾太監之中,是張美娘唯一敬佩的一個人物。

  沒錯,就是敬佩。

  劉公公年已七十,早年服侍過蜀國先帝,曾無數次為宮內眾人求情,更是為了天下百姓殫精竭慮,勸阻了蜀國先帝的多次暴政。

  后來,現任蜀帝登基,劉公公便時時勸諫他,但蜀帝秉性乖張,根本不聽一個糟老頭子的勸,曾在登基之初干下許多荒唐事。

  接著,張美娘入宮,令人意外的是,張美娘卻能勸住蜀帝,自此,蜀國終于安定下來,百姓也能安居樂業。

  在“勸君向善”這一方面,張美娘與劉公公是戰友。

  張美娘以對方年長為尊,劉公公則以張美娘貴妃的身份為貴,雙方互相敬重,曾合作愉快。

  “劉公公親至,本宮本該出門相迎,只因本宮身上這病……為了不傳染給他人,還是請劉公公回去吧。”

  張美娘雖敬佩劉公公,但為了維持目前的“人設”,還是不要輕易見人的好。

  她現在是一個攜帶傳染病的病人。

  屋外的侍女說道:“回娘娘,奴婢也曾對劉公公說過這話,但劉公公堅持要見娘娘,還說就算染病身亡他也在所不惜。”

  張美娘愣了一下,劉公公執意見她,怕是真有要事,為了不讓老人家失望,她改口道:“既如此,那本宮就親去迎接。”

  “娘娘不可,外面風大……奴婢以為,讓劉公公在門外拜就見好了,如此也好避免被傳染的風險。”侍女建議道。

  “也好,你去安排吧。”

  “是。”

  一會兒后,門窗上倒映出一個老態龍鐘的身影,那身影在門外躬身一拜,朗聲道:“老奴拜見貴妃娘娘!”

  張美娘隔空虛扶,忙道:“劉公公勿需如此多禮,快快請起。”

  簡單寒暄兩句,張美娘便問:“劉公公甘冒染病的風險,也要來見本宮,不知是為了何事?”

  “娘娘莫憂,老奴就是沒事兒來探望探望娘娘,聽說娘娘自南陳回來之后,氣色好了許多,老奴真為娘娘感到高興。”劉公公答道。

  “劉公公勿需客氣,本宮是什么樣的人,劉公公應該十分清楚,若劉公公有什么要說的請盡管開口。”

  “既如此,那老奴說不得……只能直言了,還望娘娘莫要生氣。”

  “劉公公請說。”

  張美娘心中暗暗想到,對方應該是來勸她好生休息、好好養病的,其他的不要多想。

  因為其他人也曾這樣勸過她。

  然而,劉公公說的卻是:

  “老奴斗膽,想請娘娘親自出動,好好的規勸規勸陛下,天下間恐怕也只有娘娘才能勸住陛下了。”

  張美娘聞言后一愣,并未坑聲,只是咬緊了鮮紅的朱唇,站在房間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劉公公看不到張美娘的表情,又不見回應,還以為張美娘不知當下蜀國的局面呢,于是便開始解釋——

  原來,自張美娘裝病以來,蜀帝身邊就沒了時時規勸的人,導致蜀帝脾氣越來越暴躁,乖張的秉性也暴露無疑。

  再者,蜀帝不能人道,這種痛苦無時無刻的刺激著他,導致蜀帝的性格愈發扭曲、表態,令人嘆為觀止。

  近段時間,蜀帝將文武百官折騰得夠嗆,還有益州城的百姓,甚至整個蜀國的百姓也不能幸免。

  因為蜀帝開發出了一項特殊的癖好——好大喜功!

  他在蜀國各處修建行宮,其工程之浩大、靡費之甚,無不令天下百姓怨聲載道,不得安生。

  這倒也罷了。

  更糟的是,西南高原上的“大蕃”蠢蠢欲動,曾數次派兵扣邊,意欲南下。

  此事無異于給了蜀帝一個肆無忌憚搜刮天下民財的理由,因為預防大蕃南下需要無數錢糧,抵御大蕃可能的進攻也需要無數錢糧……

  面對大蕃的威脅,你征集錢糧也就罷了,正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百姓們雖有怨言,但也只能支持。

  可是,蜀帝拿著這些民脂民膏,不去防御大蕃,反而用來肆意揮霍,到處修建行宮,只顧自己享受……

  如此行為,天下百姓如何答應?

  就在近段時間,蜀國各地先后爆發了數起民變……現在的蜀國,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蜀國了。

  甚至已有傾覆之勢。

  所以,劉公公這才不顧染病的風險,前來拜見張美娘,請她出馬規勸蜀帝,要不然蜀國鐵定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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