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鶯垂眸望著淚流滿面的女人，心里說不上什么感覺，總覺得那里怪怪的。
按理說這么濃烈的愧疚情緒，放在生身父母身上才合理……
“你知道什么?”長鶯深吸一口氣，悠悠的開口，眼里的情緒冷漠至極。
對于她的冷淡林大妮早有預料，掙扎了一番像做出什么艱難的決定似的，緩緩的松開攥著她的手。
臉上掛著淚，大大的杏眼里是濃濃的懊悔，期期艾艾的開口，“妮妮，你知道了?”
這會兒長鶯也沒了給她打水洗臉的意思，直接在她身前坐下，就這么直勾勾看著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林大妮望見她這么的淡漠反應，眸中的哀傷更甚，眼角含著淚的哽咽出聲，
“奶奶當家，爸爸又是個孝順的，媽媽夾在中間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
指尖抹掉眼角的淚水，抬頭望著屋頂自嘲一笑，“在二妮和你之前，還有兩個妹妹，也是我處理的。”
長鶯的心一緊，呼吸跟著停滯片刻，咬緊下唇，垂下的睫毛也一顫一顫。
她只感覺此刻喉嚨發緊，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讓她隱隱覺得呼吸都困難了些許。
呵~處理兩個?
兩個像她那樣被隨意扔掉的女孩?
雖然從老林家那幾人的對話中，她早已有了猜測，可在猜測成真的時候，她的心底還在一陣涼意上涌。
可林大妮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打破了她心里最后一絲僥幸。
“哈，我至今還記得她們被隨意塞在籃子里的小小身子，閉著眼睛很安詳，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林大妮的緊閉著雙眼，任由眼淚從臉側滑落。
倏地猛然間瞪大雙眼，通紅的眼里滿是心痛和瘋狂。
忽地一把抓住長鶯的手，邊流淚邊哈哈大笑，
“她們渾身青紫，早就涼透了，就像一只貓兒，狗兒一樣，隨意用幾把稻草捆上塞進小小的籃子里。”
“是我拖去埋的，不然會被狗吃掉的份，我親手埋的！”林大妮松開長鶯的手，眼神發狠的搓著自己雙手，恨不得在手上搓出一層皮來。
好似這樣就可以把她跟當年那個無動于衷的女孩，徹底割裂開來。
長鶯滿腦子都是一個三四歲的小身影，無助的掩埋另一個小娃娃的場景，胸口悶悶的疼，眼眶也在不知不覺中紅通紅一片。
看著處在崩潰邊緣的女人，特別想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
顫抖著伸出手，指尖最后停在了半空中，眼淚瞬間滑落臉龐。
猛地縮回手，慌亂地在臉上抹著的眼淚。
林大妮就像被魘住了似的，覺得搓手擺脫不了這種罪孽感，近乎癲狂般不停地扇著自己耳光，
“我蠢啊，我蠢啊，我怎么沒想到去找隊長，沒想到去找公安，就眼睜睜看著妹妹在我面前徹底沒了生息，我蠢啊！”
長鶯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攥著她的手大聲厲呵，
“你冷靜點，這不是你的錯！”
“要怪就怪那惡毒的老太婆，和你那對無良知的父母！”
林大妮慘然一笑，她是在笑但眼淚卻也不斷的從臉側滑落。
長鶯紅著眼眶，輕聲開口，“不是你的錯，你當初也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林大妮聞言整個人都愣愣的，不再哭也不再笑，好似丟了魂一般雙目失神，“她們肯定怪我了，肯定怪我……”
“怎么會呢？你讓她們入土為安，她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長鶯的鼻尖一酸，溫聲細語的安慰她，
“你是她們這一世唯一對她們好的人，她們懂的，你這么難過，她們肯定也會心疼的。”
話不知不覺間說出口，長鶯眼神迷茫而無措，鬼神之說是可信的，她不就是那個活生生的例子?
就在長鶯走神之際，沙啞的女聲緩緩響起，“你不就也在怪我嗎?”
長鶯扭頭看著她眼里濃濃的哀傷，心情很是沉重。
她不怪她，但她不想跟林家人扯上任何關系。
因為這會給老媽平靜的生活帶來巨大的變動，那可是悉心照料她長大的媽媽，她舍不得讓她遭受這些心理上的煎熬！
本還有些心軟的長鶯想到這，立馬愈加堅定了自己內心，面上心疼復雜的神色立馬轉淡。
“該怪的是那對毫無人性的父母不是嗎?”回眸認真的望向她。
林大妮臉上悲痛的神情一頓，眼神恍惚間突然間笑了，“世人都說無不是父母，可在我們這些妮子看來，父母就是最毫無人性的畜牲！”
“我們的出生就是原罪！”
聽著她自嘲的一番話，長鶯心里一點都不贊同，冷冷的打斷她，
“你錯了，沒有誰生下來就是帶罪的，是這些人泯滅人性的畜牲隨意定義我們。”
“不想被人定義，就得想辦法活下去，爬得更高跑得更遠，那樣才能為同樣為女性的她們樹立榜樣，帶領她們追回屬于自己的尊嚴！”
而不是光嘴上怨天尤人，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甚至在被更改的面目全非后，一起去迫害女性！
林大妮經過剛剛的一番發泄，其實心里面的郁氣散了不少，理智也基本回歸。
聽到她這番擲地有聲的言辭，剎那間失神，愣愣的看著眼前生機勃勃的女孩，她的心里劃過一絲異樣。
緩緩垂下眸子，遮住的眼底的驚艷和艷羨。
細細咀嚼著這幾句話中的含義，她猛然嗤笑一聲，“我都這樣了，晚了，晚了……”
她明白的太晚，醒悟的太晚。
同時也為她從來就沒有選擇權的前半生感到悲涼。
她從來就沒有為自己的人生做過抉擇，準確來說是她壓根就沒有抉擇權。
她為了維持現如今平穩的生活，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心力，她哪來多余的精力上進?
長鶯聽著她的低聲呢喃，心里一痛，“不晚的，你也不想你女兒再經歷你這些年的無助和痛苦吧?”
她想林大妮會這么懊悔沒救下妹妹，那她肯定是個心腸很柔軟的人。
這么一個心腸柔軟的人，對自己的孩子肯定不會差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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