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唐奇譚 > 第二百八十三章 雜音
  是夜,丹水支流奔騰的港市碼頭,雖然依舊在岸邊燈臺照耀下,隨著各色船燈漁火人客往來,而依舊保持了相對熱鬧紛繁。但其中卻有一角刻意留出的黑暗;正是白日曾發生過暴斃慘案的貨棧。

  而在黑暗籠罩的貨棧之中,雖說尸橫枕籍的慘烈現場,已經被初步清理過;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場地,以及一名提著風燈,老不自在蜷縮身子躲在一角里,用酒菜把自己灌的醉醺醺的老公人。

  然而,沒過多久這名老公人所在的邊角,就響起了鼻音濃重的鼾聲,而沒有人打理和照看的風燈,也在一陣接一陣的鼾聲中,慢慢的黯淡下去;直到掙扎再三之后,還是燈華爍爍的泯滅在黑暗中。

  而隨著這片無人靠近的貨棧,就此籠罩在月影消失的黑暗中,才沒過多久;突然間在空蕩蕩的建筑邊緣,亮起了鬼火一般的瑩綠光芒;也照亮了影影綽約,突然出現在建筑中的若干個身影。

  而這些鬼火一般的瑩綠光芒,赫然就是他們手中貓眼兒一般的珠子,所悄然散發出來的。這種沒有明火的冷光源,從遠處看起來固然是極其模糊黯淡,但是卻有正好照亮了,身前的數方地面所在。

  因此,那名鼾聲大作的老公人,甚至沒有被驚醒起來;就任憑這些人影在空曠的場院當中,躡手躡腳的逐寸搜索著;甚至,還用一些隨身的器物,將一些畫著人形的地面泥土,都給收到小袋中去。

  還有人輕輕的刮下木珠和墻面上,殘存些許痕跡處的粉末,或又是拿出細長軟尺之類的測量器具。他們是如此的有條不紊,又是輕車熟路的令人心驚。直到那名鼾聲大作、口涎直流的老公人一動。

  剎那間,黑暗中突然拋來的一條細索,如毒蛇吐信一般的,驟然從背后套住他的脖頸;頓時就將意識模糊的老公人驚醒過來;卻又被緊勒的無法開口發聲,只能喉頭咯咯作響的手舞足蹈著……

  下一刻,即將被勒斷的氣管咯咯聲,卻又變成了一聲急促的悶哼慘叫;也驚得那些四散搜索和探察的身影,停下手中的動作而迅速匯聚起來。而隨著驟然掙脫束縛的老公人,撲滾在地的連串聲響;

  一雙緊握著套索的斷手,也自他頭頂上方而降,血粼粼的掉落在魂飛魄散的老公人面前;而再度將他驚的只來得及喊出半聲:“啊,來人,有鬼……”,就又再度驚嚇過度一般的昏死過去了。

  然而就是這半聲叫喊,也像是某種序幕一般的;剎那間在那些不速之客中,驚起了潑天的波瀾。而毫不猶豫的丟下手中的一切負累,操持起隨身的刀劍短兵,一鼓作氣的向往來處沖出去。

  剎那間,迎接他們是刺眼而耀目的燈火驟燃;以及墻頭上望風和觀哨的同伙,不知何時已斃命冷透的尸體;還有穿過尸體攢射而來的急促箭矢。就像是一陣憑空的驟雨疾風,將他們迎頭掃翻回去。

  而在這一陣猝不及防、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最后只有一小部分人,負傷被矢退逃回了空蕩蕩建筑當中。這時候,貨棧堆場的大門也驟然洞開,轟然有聲沖進來成群持牌捉刀,挺槍架肩的士卒。

  只見他們迎著內里黑暗中,零星掠出的飛刀、投棱等暗器,打擊下的咄咄有聲。轉眼之間就將那些殘余闖入者,所藏身的內里建筑;給包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而在墻頭和房頂等高處更站滿弓手。

  在他們虛向斜上撘起的箭頭上,甚至都裹上了沾油的易燃物,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惜一切,也要將當面之敵付之一炬的決然之態。這時候,才有一個不急不緩的聲音,在對面房頂的最高處驟然響起:

  “就知道你們會找來!都廢了這么大的功夫逃到這里,又怎么可能沒安排人接應呢?所以才在白日里,給你們這些暗藏的眼線,安排了一場好戲。。”

  然而,藏身在建筑內陰影中的僅存數人,聞言也沒有開口回應;卻是面面向覦的交換了一番,充滿決然眼神之后;突然就齊齊點頭頷首,而從懷中掏出一支細鐵管,又毫不猶豫猛扎在脖頸要害處。

  下一刻,隨著內里相繼爆發出來凄厲嘶吼、鬼叫聲;迎著墻頭、房頂上驟然相繼放射的火箭如雨,呼嘯如風的赫然沖出來好幾個,赤身灰皮、裂口長爪的人形怪物,也是江畋熟悉的某種鬼人。

  除了當頭的兩只被本能集火之下,接連倒退著被射成了個,掙扎燃燒不已箭垛子之外;其他三只卻是悄無聲息的貼著墻根掠出,又在零星火箭貫身之際,猛然激踏墻面崩裂數片,瞬間飛竄直起。

  剎那間就高起高落的越過了下方,正在嘩然大驚不已的軍士列陣,以及大多數墻頭弓手的頭頂;而將要展身飛出包圍圈,落入丹水之畔,大片野草茜茜的黑暗當中。然而驟變再生……

  眼見要跳飛出包圍圈的三只鬼人,突然就凌空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而腿根以下驟然憑空斷裂開來,頓時就失去了前進的趨勢,而噴灑著大片血污和器臟,如同鉛錘一般直愣愣掉落在墻頭和人群中。

  而這時,站在房頂上的江畋,才收回裝模作樣的投擲之勢,而對著戰戰兢兢站在身旁,卻又瞠目結舌當場的商洛縣令道:“沒事,這只是上不得臺面的雕蟲小技,略作防身的手段而已。”

  而在下方,越眾而出的李環等人,已經輕車熟路的將只剩大半截身子,又摔了個七葷八素,卻猶自能拖著殘余器臟,在地上掙扎不已的三只鬼人,搗爛、剁碎了爪牙,又用拘束器具控制住。

  就在這些被就近召集來助戰的府兵,嘖嘖稱奇或是議論紛紛的片刻之后;又有四名直屬扈衛/慊從之一的鄧阿圖帶人前來稟報道:“官長,之前偷出縣衙報信的嫌疑人等,都已捉到案,共計三人。”

  “除了一位張縣尉的手下,一位宋縣丞的跟班之外,”隨即他就看了一眼,這位滿臉惶然之色的縣令道:“還有就是這位本地父母官的……貼身小廝。”

  “……”商洛縣令聞言不由眼前一黑,卻又如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的,不由撲通一聲當場就在滿是坑洼的房頂上跪膝下,哀求道:“上憲明辨,上憲明辨,下官可是一如既往配合始終,未嘗有……”

  “我知道,鄭縣尊可一直與我在一處,未嘗有機會外出通風報信的,不然,也不會有這場甕中捉鱉的好戲了。”江畋卻淡然一笑,隨將他拖曳起道:“不過,你身側審人不明,卻是實在的罪責。”

  “多謝上官恩憫,多謝上官體察分毫。”聽到這話,商洛縣令也不由絕處逢生般,渾身大汗淋漓松透下來;相比通賊要株連滿門的重罪嫌疑,察人不明簡直就是莞爾小過,對他仕途和前程還有挽回機會。

  而后他又想到了,已經被押解進京的張縣尉,以及尚且等待捉拿的宋縣丞,這兩位同僚的可能下場;不由福至心靈的當即躬身拜道:“但請上憲盡管吩咐,下官自然赴湯蹈火,竭力以奉事……”

  “那倒不用,只是一些善后還需要你多多用心了。”江畋卻是意有所指道:“比如白日里棧場中,那些因為兇徒走投無路的自滅,波及而死的夫役雜屬,還是適當給與一些撫恤和補償為好。”

  “上憲可真是宅心仁厚至極了,下官自當不負所望,竭力操持就是了。”鄭縣令聽到這個條件,不由心中再度一寬,卻又試探著:“想必拿下那兩家之后,又當如何發落?”

  “這個我就不去管它,只要你能取用得宜就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宅心仁厚,只是對無可避免的附帶傷害,略盡心意而已。”江畋又笑笑道:“那接下來,我們就靜心等待另一路的消息反饋好了。”

  這時候,遠處的港市當中,再度傳出了一陣嘩然喧鬧聲。然后一艘原本停泊在港市內側的中型河船;突然間就拔錨斷攬出航,又跌跌撞撞的接連沖開,好幾艘擋道的大小船只,就此將要順流遠去。

  “這么說,打草驚蛇,又驚出了更多的蛇蟲鼠蟻來了。”江畋見狀不由一笑,隨即對著左右道:“看好現場,我且去去就來。”然后他就在眾多本地軍吏,難以置信和目瞪狗呆中,飛身越往遠方。

  半響之后,港市當中的喧鬧紛亂,就已經被平復下來;而正在河上順流遠去的那艘出逃船只,突然間就減速停了下來;隨即又在隱隱追逐落水的慘叫聲中,開始歪歪斜斜的一頭倒撞在近岸河灘上。

  而后,連一角都沒有沾濕的江畋,才徐徐然的從擱淺的船上飛身躍上岸邊,手中還提著已經昏死過去的富態之人;對著策馬追到岸邊的李環等人道:“果然是來運輸和接應這些人的……”

  緊接著,遠處商洛城的方向,也亮起了一點火光;隨即又變成了掛著風燈飛馳而來的數騎;正當馬上的四名慊從之一王郭大,也對著江畋上氣不接下氣的高聲喊道:“遇到了,果然有人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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