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剎那章陌煙有種顛倒錯亂的感覺，太重磅的信息當頭砸得她臉色煞白，身形虛晃。
難怪黃琴會說不想再看見她，難怪她會說章詩晗是屈死的女兒。
“這不是真的，”章陌煙慌亂須臾，突然上前揪住陳觀復的前襟，厲聲道，“別想騙我，這都是你處心積慮編纂出來讓章家和我斷絕關系的鬼話！你太陰險了，為了破壞我和他們的關系居然想出這么惡毒殘忍的說法！那是人家的女兒呀，你竟然說她是被誤殺的，兇手的真正目標是他們傾注心血撫養二十多年的養女……你還是人嗎？你還有一點點良知嗎？”
章陌煙雙目泛紅，攥著陳觀復衣料的雙手冷得不住發抖。藤原菜菜子趕緊口呼“不要這樣，先生的腿剛好”攔住章陌煙，分開二人。
陳觀復的領口已經被拉扯歪了，但他依然不改站得筆直，章陌煙撕心裂肺的糾指在他而言就像螞蟻爬過一樣微不足道。
“世上沒人比我更希望這些都是假的，失去愛女的痛苦難道會亞于你失去養父母的痛苦嗎？”陳觀復沒有一絲表情。
章陌煙立即道：“你讓她執行那些不可告人的任務時有把她當女兒嗎？她不就是你為了實現個人目標實施行動的工具嗎？好了，她終于死在你的部署中了，現在你說她是你疼愛的女兒，真的不會心虛嗎？”
“章小姐！”
藤原菜菜子呵斷章陌煙的咄咄逼問，這一高聲后她平靜了一下，語重心長道：“你怎么可以這樣責怪先生？陳小姐和先生的理想從始至終都是一致的。可能你從小不知道身世，所以無法理解他們身上的這種責任感，但請相信先生絕沒有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工具。你這么說他，太令人傷心了。”
“不能責怪他嗎？”章陌煙失笑，“我因為不知道身世所以沒有他們的那種責任感，不就正說明了所謂的責任感是他強加在女兒身上的嗎？”
藤原菜菜子無言以對。
章陌煙繼而轉向陳觀復，目光灼灼：“如果如你所說你是愛著你的女兒的，那我很想問一句，這樣的結局你后悔嗎？”
陳觀復面色終于有了一些變化，他眼神復雜地回視章陌煙，沉默了一會兒，喟嘆道：“我們別無選擇。”
他頓了頓又道：“今天我所告知你的情況，我明白你一時很難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無可奈何。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再花時間精力去調查，但最終結果也不過和我跟你說的一樣。”
章陌煙悚然凝住，退后半步，眉心擠出的川字在色白如紙的皮膚下隱隱顫抖。
直覺告訴她陳觀復說的是真的，因為像陳觀復這樣的人說出這種話只有兩種可能：一就是事實真相就是這樣，二就是這個謊言他已經部署到絕對沒有人可以找到馬腳的地步了。
而章陌煙很清楚，陳觀復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制造她的記憶。
是的，她小時候真的被綁架過。
而陳韻的確沒有來救她。
那些黑暗的記憶陳觀復根本不可能知道，而它們卻無一不契合著陳觀復剛才所說。
……
章陌煙覺得頭好亂。
這從天而降的因果是如此讓人猝不及防。
好無力、好微弱啊，好像只有承受的份，章陌煙第一次對自己產生這種感覺。
良久，她苦澀的失笑：“你沒了女兒，又垂垂老矣，所以現在想把我也拉進來是嗎？你不顧后果讓章家跟我一刀兩斷，下一步就是想馴服我以后跟你走一條路對嗎？”
“章小姐，”藤原菜菜子目露哀傷，“你一定要這樣針鋒相對嗎？”
然而沒有人在意她說的話。
空氣安靜了一陣，陳觀復開口：“藤原你先出去一下吧！”
藤原菜菜子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情，但她也只是意外了2秒，隨后就答應了順從地轉身退出了門外。
待到藤原菜菜子的身影在落地玻璃外消失，陳觀復才再度說話，依然口氣平穩：“我如果說‘沒有’，你也不會信吧？”
他回答的是章陌煙的問題。
章陌煙仰頭，強行將要溢出眼眶的淚水逼回去，她吸了吸鼻子再看向陳觀復，顯示出一種哀求：“你可不可以就當放我一條生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想要給什么天青釉瓷做什么奉獻，你可不可以就當不認識我，從我的世界里消失干凈，讓我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陳觀復道：“不做天青釉瓷可以，但是你不能離開我。”
他聲調凝肅，不容否決。
“為什么？”章陌煙問。
陳觀復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章陌煙追問：“既然我可以不做天青釉瓷，那要我留在你身邊又有什么意義？你以為在你這么傷害我之后我們還能培養出什么感情？還能指望我在你身邊為你盡孝給你養老送終？”
陳觀復蹙了蹙眉，道：“你不必特別說這些，我不在乎。”
章陌煙艱澀地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我不需要你盡孝。”陳觀復聲音好像陡然降了幾度，驀地就讓人覺得他下面說的話非常嚴重。
“但是你必須由我來監護。”
“監護？”這個詞章陌煙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早就成年了。
“對。”
“為什么？”
“因為你早就被盯上了。”
陳觀復深淵般漆黑的眼睛與章陌煙對視，又緩緩道：“而你全然無知。”
章陌煙結實愣住了，一股不寒而栗從四肢爬遍全身：“你說什么？”
陳觀復伸手按著章陌煙的肩膀，正色道：“不用太緊張，你目前還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但危險是一定會來臨的。只有我，才能保護你。”
章陌煙扭開肩頭：“什么危險？你不要危言聳聽！”
陳觀復看著空舉的手，嘆一口氣：“抱歉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太多東西，因為那樣會打草驚蛇。”
“是不能告訴還是沒有東西可告訴？”章陌煙嘴角彎出一道不能稱之為笑的弧度，“這就是你的套路嗎？你以為我會相信這個然后乖乖來做你的外孫女？”
陳觀復放下手，似乎思考了一下：“也好……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我告訴你的一切。”
章陌煙：“我告訴誰去？這荒謬的一切。”
陳觀復默了默，重復道：“任何人。”
這三個字這回落地，章陌煙心跳突地一驟停，空氣在這瞬間都似乎凍結了。
她直直地睜著眼睛盯著陳觀復，木了一陣后，一把抓住陳觀復：“什么意思，你要把話說清楚！”
陳觀復抬臂拂開章陌煙，淡淡而堅決道：“你要是愿意來到我身邊的話，我自然會告訴你。”
章陌煙驀然頓住。
陳觀復在無聲中與章陌煙面對面站著，大約五分鐘后，他按了下腕上的智能表，囑咐道：“來人吧，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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