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視頻媒體中心在街口做滿意度測評活動，人手不夠，你去支援一下好嗎？”
新任主編黃主編從辦公室里出來，“啪”地將一捆傳單拎到章陌煙的桌上，雖然用的是征求意見的句式，但完全是布置工作的態度。
“主編，你要的報告我還沒有寫好。”章陌煙站起來，周遭的同事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調轉過來看她。
黃主編揮揮手：“那個先放一放，晚上帶回去做。你現在趕快去大樓對過那個市民廣場找視頻媒體中心的人，他們影視APP的線上滿意度測評參與人數太少，沒法交差只好線下抓人了，這個忙我們一定要幫，是我們體現集體榮譽感的時候了！”
章陌煙很想抓腦門，集體榮譽感不是這么用的吧？
她委婉拒絕：“我們組的小丁已經去了，等下娛樂組也應該會派人去的……”
“這時候還分什么你我？”黃主編輕輕地皺了皺眉頭，大講道理：“文娛文娛，文化和娛樂本來就是一家，你看娛樂組的同仁最近為電視節都忙成什么樣了？現在相對是我們的淡季，我們能分擔一點是一點。”
“黃主編，”就跟掐著表似的，娛樂組的呂大主編從旁路過，聽見黃主編這番充滿大局意識的闊論，感恩戴德，“謝謝了，我們確實忙得不可開交，你真仗義，滴水之恩我們日后定當涌泉想報！”
黃主編笑著謙虛：“客氣什么，這不是應該的？”
章陌煙：得，原來是一石二鳥！
這個新主編業務水平她還不知道怎么樣，但這搞關系的手腕看來必定是爐火純青了。就這么點小事，他居然借題發揮既巴結視頻媒體中心，又討好娛樂組的，這順水人情做的不稱他一句長袖善舞真是辜負他了。
章陌煙素來就最討厭這類貨色。
哦不，錯了，這新主編是一石三鳥。
因為還取悅了高層。
集團30年慶典后，章陌煙休了幾天病假，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知Eric被調離了申海，第二件事就是得知Eric預備在酒會跟她求婚的事在集團已經人盡皆知了。
這“人”包括董事長、董事長夫人、董事會、總裁、總經理……
章陌煙覺得烏云壓頂。
這不難分析得出結論，畢竟求婚這個環節非同小可，章陌煙雖然不知道Eric那晚打算怎么求的，但想必那個儀式也有一定規模，一定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換句話說，也就是必定有一些人提前參與了籌劃。
是人就長著嘴，因為人有嘴，所以這世上才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那場求婚成功了，也不妨好事（姑且認為吧）傳千里，但偏偏那天的事實是她一聽求婚就跑了。
精心策劃的求婚儀式連擺出來的機會都沒有，連枚啞炮都不如。
其實想想，對Eric來說還真挺殘忍的。
引領傳媒的小少爺能做出跟平頭百姓結婚的決定也是不容易的。那不僅是一場叛逆的冒險更是一場義無反顧的孤勇，估計后來聽說此事的高層也全都出了一身冷汗，不然不會立即做出調離Eric的舉措。可惜，Eric一腔深情都被章陌煙不識好歹地浪費了。
又何止是浪費？自己要求婚的對象在自己面前和另一個男人吻成那樣，說奇恥大辱也不為過，普天之下也只有頭頂戴綠帽可以與之相媲美了。
但沒辦法，不管Eric那邊是怎么一場轟轟烈烈，對章陌煙而言，Eric都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一個不太熟的領導。他們共存一個空間的機會每次都有很多人在場，兩個人只在一次出差時單獨吃過一頓飯，但那個也只能算頓工作餐。
總之如果不是因為上下級關系，章陌煙壓根不會留意單位有這么個人。所以她也搞不清楚Eric怎么突然就要跟她求婚了，真是嚇死個人！
這件糗事對引領高層來說自然不愿有人再提及，但對廣大的新聞工作者來說，恰好相反，這絕對是一件百年難得一見的，群眾喜聞樂見的，值得口口相傳、反復討論、各抒己見、彌足珍貴的高層秘史。
這人所共知的“秘史”自然會帶來一波的連鎖反應，不僅Eric被調離崗位，章陌煙入司以來的太平日子也至此就算告一段落了。
首先是她退回洗干凈的酒會禮服時，被告知那件禮服不能普通干洗，于是她只能花三千大洋買下了那件前看像雅典女祭司、后看像暴露狂的工作服。
接著是她的工作安排，新主編直接把她從《薪火》第二季踢了出去，美其名曰他初來乍到情況不熟抽調她做助手，什么助手？就是個打雜的，什么都得干，手機電得她充，報告也得她寫。
現在，又指派她去大街上發傳單，讓人掃二維碼做滿意度測評，測完了給人發一桶900g的花生油。
無語。
但是她也能理解，以前的她在高層眼里名不見經傳，現在的她高層都關注著呢，對于新主編來說著實是個燙手山芋。
而于同事們……她除了金學洋從來就沒深交過什么同事，如今別人更是退避三舍。偏偏碩果僅存的金學洋這兩天又出差了，所以體驗更差。
生態已然是這樣了，組織什么態度，章陌煙已經很清楚，所以昨天起她就開始在網上投簡歷了。
人不是都說“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嗎？怎么她就沒有。
拿著傳單在路口彬彬有禮地攔人，一個小時只成功完成三個路人的滿意度測評，看看旁邊小同事身邊圍的一堆大爺大媽，她認了，這種需要親和力的事情她果然干不來。
“章小姐！”
章陌煙正在孜孜以求尋找下一個目標，身后響起一個悅耳涵養的男聲。
她轉過身，就看見白皙修長的耿俊一身襯衫西褲的逆著人流向她走來。
“耿院長，”章陌煙愣了一下，居然對自己發傳單的形象生出了些無地自容，下意識把手里的傳單垂了下去，“這么湊巧在這里碰到你。”
為什么無地自容？
耿俊啟唇露出笑容：“也不是湊巧，我是專程來找你有點事情。”
“是嗎？”章陌煙訝然，而后想了想，“是我沒去診療的事嗎？抱歉，最近我工作有些忙沒有滕處時間。”
“哦不是，我是另有外要事想請你幫忙，”耿俊否認，目光打量了下左右，“你現在走得開嗎？我們找個地方說。”
耿俊說是要事，章陌煙遲疑了片刻，既想逃避又有點好奇，最后還是后者占了絲縷上風：“找地方就不必了，我只能走開一小會兒。”
她遲早被她的好奇心害死。
“好，那我就長話短說。”
“那我們去那邊。”章陌煙和耿俊一同轉身，余光掃見一個小領導眼睛尖銳盯著她，又停了下來。
那小領導不走分說闊步走上前：“章陌煙你要走了嗎？你做了幾個人的滿意度測評了？”
“……3個。”
“3個？我們最少每個人要做20個的！黃主編不是說你一下午都歸我們嗎？拜托～我們考核就要到期了，上頭壓力大考核不過關我們就死定了！”
章陌煙解釋：“我朋友找我有事，我就走開一會兒。”
“這會兒人正多你還走開一會兒？”小領導舉著宣傳單氣急，“現在是工作時間，你這樣讓別的辛苦的同事怎么想……”
“好了，”耿俊打斷了小領導的喋喋不休，從他手機取了一張宣傳單看了看，“做滿意度測評是嗎？我都包了。”
耿俊伸手把小領導手里一沓至少有100張的印刷品都拿了過來，又攤手向章陌煙：“你的也交給我吧！”
章陌煙愕然：“這怎么……”
耿俊直接抓過她手里的宣傳單，微微一笑：“我帶回醫院讓大家做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轉過頭看向睜著大眼的小領導：“明天上午為止保證滿意度百分之一百，現在我可以和章小姐談點兒事情了嗎？”
小領導表情駭然了一會兒，從上到下打量了下耿俊，而后再次確認到：“你是說真的？”
章陌煙連忙補充：“他是一所大醫院的院長。”
小領導若有所思片刻，什么話也沒說，轉身走開了。
“耿院長，請問你找我是什么事？”章陌煙和耿俊沿著綠化帶走路。
“哦，是為了周夏，”耿俊推了下眼鏡，娓娓道來，“我想你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周夏有了我的骨肉，我們都十分想要這個孩子。以我的想法是想親自和他的父母表明心跡，但是周夏有非常多的忌憚和顧忌，我一時說服不了她。顧及她的身體和情緒，我目前只能按她的意思來辦，暫時不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的父母。”
章陌煙點點頭：“嗯。”隱隱有種預感。
耿俊繼續說：“周夏的肚子會一天天明顯起來，所以眼前的問題是她實在不方便再生活在她父母身邊了。”
章陌煙心道：果然。
“周夏是想來上海安養對嗎？”章陌煙問。
耿俊溫文地笑了笑：“肖行雨已經跟你說過了是嗎？”
“這……？”章陌煙：沒有，是我親耳聽見的。
“的確，周夏下個月底在申海就要開始一個月的個展，我們特別想拜托肖行雨能跟家中長輩開口，以他的研究所需要用人為由，讓周夏在個展結束后留在他的研究所支持。我們跟他溝通了一下這個想法，他看起來有同意的意思，但是卻提出一個條件……”
耿俊停頓，面露難色。
章陌煙心領神會，立即臉色發囧：“肖行雨他……不會是讓你來征得我的同意吧？”
這算什么拿捏？
耿俊聽到這句，看向她，無聲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我也不會覺得很難了，章小姐一定會幫助我們的對吧？”
章陌煙：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怎么感覺哪里怪怪的。
不過之前肖行雨你確實是跟周夏說“這事我得跟陌煙研究一下才能給你答復”，現在看來她的意見不需要參考了。
莫名有些失落。
失落個屁啊，章陌煙心中自誹：不是你自己跟人家說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嘛？人家還要你的意見干嘛？
“不是這個啊……”章陌煙還是不由自主問出了心聲。
“嗯，”耿俊頓了頓首，沉聲道，“他開出的條件是我幾乎不可能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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