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拉普拉斯妖
瓢潑的大雨一刻也不停的下，夜幕籠罩了下方的城市。
烏云滾滾之中，偶然“咔嚓”一聲閃電，照亮城市中每個晦暗的角落。
空氣中遍布濕潤的氣息，坑坑洼洼的胡同里，水從高處往低處流，聚在被堵得嚴嚴實實的下水道口。
雨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滲過縫隙，淌到滿是臟污的地下世界里。
縱橫的管道是城市的血管，它們運送垃圾袋子，屎尿，塑料瓶子和動物死尸。
惡臭不可聞。
整個世界都濕了，被這場傾盆的雨幕席卷。
燈火通明的都市里，人們忙不迭的躲進屋檐下，深更半夜除了偶然穿行而過的車輛。
打傘走在街道上的人都很少。
夏季末尾的雨，永遠那么放肆而囂張，帶著想要把整個世界淹沒的氣勢，夾雜著狂風與雷電，澆灌的淋漓盡致。
仿佛要把干涸的大地一次性喂個飽。
江城看見樓外的屋檐下，有一只羽毛上帶著雨珠的灰色鴿子，它的翅膀下有一抹艷麗的藍色，不知是小區里哪戶人家養的。
科研峰會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他和陳老鐘老在o洲停留了一段時間，與眾多科研學者交流后滿載而歸。
領略了一下科研島嶼當地的風景與人文。
再回到嵐京環江小區。
與原來不同的是，整個屋子都變得空曠而寂寥。
房間里，到處都是洛小璃和他生活的痕跡。
她為了貓咪能夠在沙發上隨意歇息用舊衣服圍成的一個小窩。
陽臺，有著幾盆綠意盎然的盆栽。
洗衣服時在江城窗簾后面的玻璃上用肥皂水劃出的一個笑臉。
冰箱里，洛小璃要學著做蛋糕結果做出了一個四不像的面團子，她還舍不得扔。
她粉色小房間的抽屜里，用素描畫出的一幅畫，一襲長發的少女環抱著哥哥的脖頸幸福的閉上眼睛。
一切的一切。
江城看在眼里，難過的情緒頃刻間漫上心頭。
人，大概都是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原來觸手可及的生活，現在卻變成了奢望。
他想給洛小璃打個電話，但是她現在一定在忙吧，畢竟姨夫才剛剛出院，少不了旁邊有人照顧才是。
江城想了想，于是剛剛舉起手機，又放下了。
直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完成了三個系統給予的任務，也休息了一段時間。
下一次任務，要選擇什么樣的方向，江城還有些迷茫。
科研，除了強國的最終目的以外，你還要發自內心的去熱愛。
就像江城喜歡醫療領域，所以他在進行基因試劑研究的時候，有著極大的熱情。
可控核聚變也是這樣，作為數十年來懸而未決的大難題，他在解決此類問題上禁不住的心潮澎湃。
一念至此，江城閉上眼睛，腦海中頓時出現了漫山遍野開滿野花的山谷。
而眼前，是生命力越發蓬勃的科技樹，樹干變得粗壯，枝葉也郁郁蔥蔥，上面的光芒也變得盛大起來。
他驚異的看著這棵代表了數代科學家共同努力的樹木。
究竟要付出多少前赴后繼的科研者，才能打造出這樣一棵參天的科技之樹。
而如今，似乎因為他在當下世界里，解決了可控核聚變，似乎給它注入了一些新的活力。
“窸窸······”
正當江城思考的時候，樹冠之中傳來一陣摩擦的聲音，他靈敏的察覺到，猛地抬頭望去。
山谷中并無微風，樹葉怎么可能有響動？
有活物？
他好奇的扒住粗壯的樹干，抬頭向樹冠中央看去，層層疊疊的綠色葉片之中，驟然間多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江城嚇了一跳，這處于精神世界之中，和系統彼此依存的參天大樹里竟然還有活物？
他更加仔細的觀察，發現在樹木間來回跳動的動物，有著蓬松宛如松鼠一樣的尾巴，偶爾的停頓可以看見他灰褐色的皮毛，隱隱散發著光澤。乍看起來像只貓，但由于看不到正臉，它似乎比貓的體型要更大一些。這時那活物好像察覺到了有人在窺探一般，驀然扭過頭來向下看，江城的目光和它頃刻間對視，他切切實實的看到了對方的真容。
說像只貓，其實它臉頰上豐腴的肉和毛發更像是一只豹，額頭上有一些黑色的斑紋，胡須很長，眼神呈淡黃色，當凝視這只貓的瞳仁時，江城有一種陷入里面的頭暈目眩之感，它像飽含著無數的深邃，而眼神里面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它直視著江城，明明沒有張開嘴巴。
一個聲音卻響在他的耳朵里。
“你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個生物說話了，第一句話就讓他懵圈。
“什么？”
它慵懶的趴在樹干上，又站起身來舒展一下修長的身體，尾巴翹起，隨意走到一個果實前。
一口咬下，吞入腹中。
那個果實的名字是剛產生不久的銳士深海下潛新紀錄，消失在了樹上。
科技樹代表著人類文明以后百年的發展，上面的每一個成果都是無數科學家前赴后繼才獲得的。
就這樣輕巧的被眼前的妖獸吃掉，江城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起來。
“我從你的情緒中察覺到了憤怒，何必呢？”
廢話！
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毀掉了別人的努力，將科技樹的一部分狼吞虎咽入腹中，毀滅蓬勃生長的人類文明。
江城當然會感覺到憤怒。
“蓬勃生長？你可是真夠搞笑的，小子。”妖獸的聲音偏中性，聽不出來性別，但讓江城感覺到驚駭的是他竟然洞悉到了自己的想法。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會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他眉頭一皺，問道。
“我？我是全知全能，無所不在的概念，人類曾賦予我一個不太好聽的名稱，拉普拉斯妖。”
江城猛然間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曾經科學雜志上曾經見到過的關于拉普拉斯妖的介紹，
琺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于1814年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
宇宙中存在一只惡魔，它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使用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它可以推演一切，命運中注定的所有事物。
當這個概念出現的時候，引起了世界科研界的轟動。
因為太過匪夷所思，所以沒有廣泛流傳起來，它是和薛定諤的貓并稱的科學妖獸之一。
江城是一個科研者，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惡魔是有確切的科學依據，并非是妄談。
但對方為什么又說，他什么都改變不了？
“在我的推算之中，生在華夏的你最后只是曇花一現后迅速凋零，你會死，并且就在不遠的將來。”它頓了頓繼續說，"不僅你會死，洛小璃也會死，以一種極其悲劇的形式，趙雪柔也會死。每個人從降生開始，一切就已經被注定，并且，有些人的死是因為你。"
江城愕然，看向樹冠中這只優雅的神獸，對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未來，科技樹會枯萎，人類文明最終會越發的暗淡，所以，你的努力又有什么意義呢？人類基因組或是可控核聚變，你視這些成果為驕傲的時候，在我看來是多么的可笑。現在你還感覺到憤怒嗎？”
他聽完拉普拉斯妖的話，頓時感覺到一陣一陣的迷茫。
有些人······會因自己而死。
這句話一下子戳到了江城的心里。
假若它真的能推算未來，那么，自己原本規劃好的燦爛人生，在不久的將來就要湮滅在時間長河里？
“你相信嗎？”
“我不相信。”江城冷笑一聲。
他不知道這妖獸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玩意，空口無憑上來就說你要死了巴拉巴拉的，你的愛人也會死，命運是注定的別反抗了······
那淡黃色的瞳孔直視著他的眼睛。
“好，既然你不相信，我們就來玩一個勇敢者的游戲。”
“游戲的名字叫做，無限制的重回人生。”
······
房間里······
江城驟然間睜開雙眼，心跳不由得加快，從精神世界中脫離出來，他背生冷汗，有種一切都被看破的心悸之感。
中性的聲音仿佛仍舊沒有散去，回蕩在他的耳邊。
江城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腦海中的科技樹依然存在，沒有了所謂妖獸的影子。
和往常一樣寂靜且蓬勃。
最近奔波別國，坐飛機輾轉，弄得精神緊張，壓力太大，都產生幻覺了！
江城抹了一把冷汗，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被吃掉的深海下潛技術，消失在了樹上！
客廳里的鐘表指向深夜十一點半。
······
······
······
江城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雨后天晴，空氣顯得格外清新。
深呼吸一口，就能感受到自然的芳香。
他時隔兩個月即將要重回校園，心里竟有些隱隱的期待。
這學，是上一天少一天了。
因為從他過幾天就要正式接任生物科技院和能源科技院雙副院長職位，代表華夏走向世界。
往后會有開不完的會議，和審閱不完的文件。
雖說鐘老和陳老，還有顧清婉會幫他處理大部分的瑣事。
可是他終究是要學著熟悉科研院的工作。
說句不好聽的，鐘英哲院士身體還好些，但陳老八十多歲了，健康每況愈下，說不定哪天撒手人寰。
作為接班人，他就要全權負責院內的一切事務。
從現在開始學習還不算晚，當然，老人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紀了。
之所以還堅守在崗位上，是因為后輩尚且年輕，難當大任。
江城走在街上，現在他已經成為了華夏家喻戶曉的人物，前幾天出街都引起了居民的拍照圍觀。
為了不影響公共場合的秩序，他現在戴著口罩。
到了學校里再摘，反正都是些見慣了自己的同學，應該不會有轟動的場面吧······
先前，梁谷他們發來消息，詢問自己什么時候恢復學業，江城說過不了幾天。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個女孩每天早晨都在林蔭大道上等候，已經成為了司空見慣的場景。
這個女生是趙雪柔。
嵐京科技大學的校花。
也不知道是誰把他回嵐京的事泄露出去了，最近老二和劉夢珂熱火朝天的處對象，趙雪柔通過梁谷這層關系，知道了他回學校的具體時間。
老二是個叛徒。
江城走入校門，剛踏上林蔭大道，一雙好看的眸子就盯住了他的身影。
他假裝無所覺察，鎮定的往前走。
這雙眼眸中的神采逐漸變為狐疑，仔細的打量著。
隔了幾秒，穿著黑色連衣裙，頭上帶著發卡，很有些鄰家姐姐感覺的趙雪柔走了過來。
她低下頭，迫使江城的目光和他對視。
“江城？”
他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對了。
就是這個態度，確認是江城無疑了。
趙雪柔一臉驚喜的伸過纖細的手就要抓住他的臂膀。
被敏銳的江城一個側身躲開。
“別碰我。”
她的眼眸中神采瞬間變的柔情蜜意，絲毫沒有因為冷落的態度而神傷，那樣子就像是惡狼見到了羊羔······
趙雪柔實在是太想念江城了！
她心心念念的每天在林蔭大道上等待，像是望夫石一樣，早晨看到一個形似江城的人影就打量個不停。
于是，嵐京科技大學里，同學們經過的時候，都驚異的看著。
平日里的校花趙雪柔完全放下了矜持，圍著一個戴口罩的男生，嘰嘰喳喳的說著一些什么。
偏偏那個男人還愛答不理的。
“哎，你在o洲那個會議上的表現，實在是太帥了，我把你穿西裝的照片截了下來，以后就是我的頭像了，你不介意吧？”
“你知不知道，咱們學校里還專門開了一個討論你的帖子！有些女同學還成立了粉絲團！”
“我對這個行為是很無語的，你覺得呢？”
江城瞥了趙雪柔一眼，“確實挺讓人無語的。”
“柯冰還是粉絲團團長，這更讓人覺得無語了！”
“......”
“對了，你肯定還沒吃早餐吧？要不要我去學校那邊最有名的那家店去買？”
“好好好，你趕緊去。”
江城巴不得她滾得遠遠的，千萬別來煩自己，讓他安安靜靜的上一會課。
“我馬上去！”趙雪柔好像得到了圣旨一樣，邁開腿就往校外走去。
他的耳朵終于能休息一會，心情也重新變得好了起來。
對了，今天要上什么課來著。
江城很久不來學校，都忘了周一的課程了。
他從手機里翻出課程表來，隨后往生物系的教室走去。
到了教室，他悄悄的溜到往日熟悉的位置。
梁谷他們，頂著黑眼圈和陶鳴在討論昨天晚上那一把游戲到底應該誰背鍋。
連江城坐到了身邊都不知道。
等到他們察覺到身邊坐了個人，一臉煩躁的扭過來，“哎，你小子誰啊，不知道這是我家老三的專屬······老三！你回來了！哎呦可想死我了！來親一個！”
“滾滾滾。”
江城摁住陶鳴熱情的就要湊過來香吻的臉頰。
一陣寒暄。
課程正式開始。
奇異的是，江城聽了沒二十分鐘，竟然開始犯困了，手撐著腮幫子好一會，最后終于是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梁谷看了他一眼，轉過來對陳雁說，“看到沒，學霸也這個逼樣，數學課睡覺天經地義，我們也睡吧。”
四個舍友齊齊趴倒，開始睡回籠覺。
······
“江城······醒醒！”
不知道過了幾節課，他被人推著胳膊，從夢境中緩緩脫離出來，睡眼惺忪的看著眼前面色有些緊張的陳雁。
教室里，彌漫著一股異樣的氣氛······
同學們在交頭接耳，眼神還不時望向前排的一個空位。
“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問道。
“趙雪柔······”
“她怎么了？”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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