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濕潤陰冷的空氣，被云層死死遮蔽住的太陽，天空昏昏沉沉的，絲絲細雨柔和的打在江城裸露的手腕上，他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冷意。
石碑被雨浸濕，聚集在坑坑洼洼的碑頂，又從笑著的姑娘照片上滑落，滴在地上。
旁邊是大片大片的草坪，綠意盎然，還有一排排整齊的墓碑，場景肅穆而壓抑，沒有人說話，大家緘默的低著頭。
穿著西裝的江城打著一把黑傘，靜靜的站著，看著趙雪柔的墓碑，周圍是傷感的同學，還有終于禁不住嚎啕大哭的趙媽媽。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舉著傘，清秀的面龐看不出表情，只感覺到從脊柱處生出發寒的感覺。
初秋的天，這么冷嗎······
其實，一切都是假的，對吧。
自己眼前的場景，虛幻的死亡，墓地里躺著的那個女孩，她好好的活在現實世界。
只不過，現在所經歷的，一個悲傷的夢而已。
江城不斷警告自己忍不住哀傷的內心，他迫使自己變得鐵石心腸，不許有任何想要彎下嘴角的舉動，不許為了莫須有的死亡而哀傷。
一個堅定的科研者，擁有完整的宇宙觀。
世界該是什么樣的，生老病死，除了自然規律之外不會遵從任何的規則，更不會從出生開始就被注定命運。
如果一切都像拉普拉斯妖說的那樣，那華夏流傳了數千年“人定勝天”的理論又從何談起呢。
他那么努力的尋求人類進步的方法，使自己的國家富強起來，難道是錯誤的嗎？
江城一遍遍的拷問自己。
他接過陳雁手中的花，一朵純白色的菊花，綻放的極其熱烈，上面沾了一些雨珠，很美。
江城走上前去，低下頭把花放在趙雪柔的碑前，黑白色的照片上她微笑著，端莊優雅，留在了昨日。
從墓園出來，他收起來黑色的傘，拿出口袋里的紙巾，擦拭了一下沾濕的額角，上了早早在外等候的顧清婉的車。
這時，他褲兜里的手機“嗡”的一聲，有人發來了消息。
江城拿出來手機，吩咐了顧清婉一下，“先走一段吧。”
他把車窗打開，讓外面夾雜著雨絲的空氣吹起來，好緩解自己有些壓抑的心情。
是柯冰發來的消息。
他突然想到，不知道為什么，柯冰并沒有出現在趙雪柔的葬禮上，難道發生了什么事嗎？
“江城，你有時間嗎，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有，你說吧。”
悅耳的電話鈴聲隨之響了起來，在寂靜的車里動靜挺大。
他摁下了接聽鍵。
對面就傳來了柯冰略顯緊張的聲音。
“我現在，在環江路的風情街市這里，你過來一下吧。”
“出事了？”
“嗯······我也不知道找誰了，也許能幫我這件事的只有你了。”
隨之，她就掛斷了電話。
江城沉默了一會，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那就去面對吧。
他告訴顧清婉，在下個路口處掉頭，去風情街市柯冰發來的定位那里。
······
街道超市路邊，屋檐下站著一個女人，她扎著高高的馬尾辮，長相很漂亮，穿著高跟涼鞋，期盼的看著路口處。
直到江城的車停在街道旁。
打開門，女人上了車。
柯冰剛一上車，就緊張兮兮的看著街口對面的位置，看樣子甚至有些驚恐。
她對上江城疑惑的目光，手指向遠處的位置。
“你看那里。”
他扭過頭去，透過沾了一些雨跡的灰色車窗，看到街角路燈下面，跪著一個小孩子。
那是個女孩。
她的臉頰臟兮兮的，應該是沿街乞討的那種，臉上滿是泥污，縱使天空中飄下淅淅瀝瀝的雨，小女孩沒有絲毫要躲避的意思。
干枯彎曲的頭發緊緊的貼著她的頭皮，寬大破爛的衣袖一看就是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破舊衣服。
而且她的一只腿，細的像是竹竿一樣，襯托的肥大的褲管空蕩蕩的。
縱使女孩本就瘦的皮包骨頭，她的腿也實在是太異常了，就好像萎縮了一樣，只有一層皮肉掛著腿骨。
看起來有些駭人。
女孩面前擺著一個碗，里面有些零零碎碎的紙幣，她整個人趴在地上，不顧地下的泥污把臟衣衫都沾濕。
偶爾抬起頭，江城驚愕的發現，她之所以趴在地上，是因為女孩坐不起來，身體下的一個滑板，是支撐她活動的唯一器具。
無神的眼睛，在每一個人匆忙經過的時候都會望過去，目光之中含著無數的悲涼與絕望。
江城看的心一揪一揪的痛。
這個小乞丐看起來，也不過是六七歲的樣子，面黃肌瘦，皮膚泛出將死之人的青色······
他就要下車去幫助那個小女孩，可被柯冰一把抓住了衣服。
“怎么了？”江城問。
“你別去，之前我試過了，她只接受施舍，不管你要怎么幫助她都不會被接受的。”
“什么意思？”
柯冰眼神閃爍，“我注意這個女孩好久了，她一直在環江路的幾個街道口乞討，我之前于心不忍想要送她去慈善機構，她不愿意。給她買衣服買食物，可是她收下之后，第二天還是會出現在這里。我想即使你給她幾萬塊，她依然還會來乞討。”
“你說她是騙子？”江城一愣。
“也不是，好像是真的殘廢。”
“那怎么回事？”
柯冰又指向了另一個方向。
一家奶茶店里面，玻璃落地窗里面，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臉上滿是橫肉，嘴角還有未刮干凈的胡茬。
男人不時抬起頭來，看向街角處趴著的女孩，確認她沒有動地方，滿意的別過頭去繼續跟別人交談。
“我觀察過了，這個女孩和男人只要出現就是同時，他必定在不遠處觀察。”
江城縱使不太關注社會上的事情，也頃刻間明白了柯冰叫自己過來是為了什么事。
他的心中猛地竄起一股離奇的怒火，宛若熊熊燃燒的烈焰，使他不斷的喘著粗氣。
“你的意思是說，她是被故意弄殘廢扔來街上乞討的？？？”
柯冰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這一個月的時間，除了這個女孩，我還看到了青年路，丹霞路，鳳陽路，都有這樣的情況······”
“我今天算是真他媽的長見識了。”
江城怒罵了一聲，掏出手機來就開始給尤立軒打電話。
就在自己生長的嵐京，出現這樣的事情，使本就壓抑的他暴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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