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手里握著這份報告，沉默了好久好久，走廊里一片安靜，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神色不對。
他揮了揮手，醫生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江城嘆了一口氣把文件疊好放起來，坐到椅子上，揉了一把臉。
其實來鑒定之前他心里就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已經預想到了最壞的結局，只是需要一個肯定。
兩日，從京都到西北，再從西北回嵐京，現在，江城要第二次去見水庭由美。
不過眼下她的身份有了一些轉變，除了公事以外，現在多了一些私事。
江城在路途上，在不斷的整理著自己的心情。他靜靜的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緩緩閉上眼睛，有些疲憊，睡了過去。
······
······
數個小時后。
環形監獄，他復歸來，尤立軒第一次見到江城的臉色如此凝重，縱使鎮定也能看出來面容覆蓋了一層憂慮。
他沒有多耽擱一點時間，直接讓典獄長安排了第二次會面。
江城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水庭由美，不過他的首要任務還是模擬大腦計劃。
對方再拒絕，沒關系，他起碼要多交流一些內容，了解一下洛小璃的媽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雖然反社會人格毋庸置疑，但江城仍要知道她對于小璃的觀感。
依然是那間審訊室，中間用一層巨厚的玻璃阻隔起來，膝蓋以下的位置是堅硬的鋼鐵，兩排鑲嵌在天花板上的燈，照耀在房間里顯得格外冰冷。
江城安靜的坐著，手指輕輕的叩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富有節奏，他很鎮定。心神仿佛都隨著這沉悶的叩聲靜了下來。
側門處，走出一個渾身包裹在防護設施下的特警，他并未攜帶武器，手中只有一個甩棍，他打開門。
特警的目光驅使著水庭由美子走了出來，她熟門熟路的朝著審訊椅走過去，好像重復了千百次這樣的動作。華夏一直在堅持不懈的想要知道她嘴里掌握的秘密，兩點一線，除去她平日里休息的房間，來的最多的就是這間冰冷的屋子。
水庭由美沒有抬眼看江城，而是坐到上面，把手架起來，方便特警扣押，用鐐銬鎖住。
“不用鎖。”江城出聲，揮手制止了特警的動作。
一個玻璃之隔的對面，那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后抬起頭來看向坐在江城后面的典獄長。
“照做，江院長的話就是我的話。”矮個子男人點了點頭。
他無疑做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決定，表示出了足夠的誠意，水庭由美的表情忽的輕松了一下，被鐐銬扣著可不會有好心情。
這也為兩人能夠順利的交談奠定了基礎。
“水庭小姐覺得，模擬大腦的計劃怎么樣？”
她的面容依舊蒼白，但泛起了一抹饒有趣味的笑容。
“很不錯，任何科技的進步都需要變革性的東西，突破以往約定成俗的概念，你的想法是對的，領先整個世界一大步。”
“我想水庭小姐應該也會對科研感興趣的吧，這種熱愛是發自內心的熱愛，我真心希望能邀請你一同參與這個計劃，至少可以留下一些東西。你我最后都是要死的，為什么不能做些事情呢？”
“不，我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了，哪怕我現在死，該記得我名字的人依然會記得我。”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下忽然彎了下來，綻放了一個極為漂亮的笑容。
這樣驚艷的臉頰，配合一個如同畫一樣動起來的生動笑容，一瞬間讓審訊室另一端的幾個人窒息。
尤立軒的心神直接被恍了一下，呆愣了好幾秒，眼睛死死的盯著她。然后如夢初醒一般趕緊扭過頭去，在這幾秒鐘里面他的表情是失控的。
江城倒沒有那么大的反應，洛小璃給了他一些免疫力。
“我所說的事情是對的事，大家的崇敬總歸要比恐懼來的更好一些。”
“對······對的事情？”她疑惑的盯了一眼江城，“對和錯由你來界定嗎？我從來不認為我做的事不好，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自己，你搞科研受大家的愛戴，但我一樣受組織的愛戴。有人恨我，有人也奉我若神明，你知不知道也有很多人恨你？”
“有道理。”
“你堅定你的信念，我認為模擬大腦計劃對我沒有任何價值，研究出來了又能怎樣？造福人類嗎？人類憑什么？”水庭由美深邃的瞳孔亮了一下，里面蘊含著無數哲思。
“那里約熱內盧你曾經的組織基地，研究的基因藥物又是為了什么？你在傷害別人，謀求你想要的利益。我知道水庭小姐不是規則的遵守者，而我是，所以我們的認知會有偏差。”
“不不不，”水庭由美伸出一只手來，潔白的皓腕指向某一處，她的行為極其怪異，整個人就像一朵時而蒼白時而妖艷的彼岸花，“你遵守規則，只是因為你沒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拋棄束縛才能活的更自由。你不在乎家國，就能沒有道德束縛，不在乎異性，就不會受傷害，不在乎名利，就不會覺得庸碌。”
“可我在乎，因為我生在這片土地。”他的目光清澈而堅定。
隔著玻璃，她忽然站起身來，目光不看江城，朝著剛剛自己指著的地方走過去。
“堅定，只是因為你內心存在的人格足夠強大，可以壓下其他所有人格的卑劣。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有陰暗的人格，我們向著光芒，自然身后會有陰影。你有真善美就會有貪嗔癡，想拯救生命，也會有毀滅生命的念頭。在危險的人格竄出來的一瞬間，強大的人格暴起把另一個你殺死，它就滾回到角落去。如果你的人格不夠強大，你就會陷入迷茫，轉而被另一個自己掌控。沒有什么是錯的，卑劣和高尚都是你，你否定它們也是在否定你自己。”
水庭由美似乎說的很盡興，她在第一次嘗試輸出自己的觀念，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江城就會自我懷疑。
一個絕對優秀的領導者，擁有絕對清晰的世界觀念，他們有可以自洽的邏輯。
很遺憾，江城和她一樣，也是領袖之類的人物。
他不會被輕易沖擊。
“好，那我們先不談關于模擬大腦的問題。我這次來找你是還有另外一件事。”
“另外？”
她頗感無趣，邁步幾下又重新回到了審訊椅上，百無聊賴的垂下漂亮的眼眉，“那就快說快說，說完我回去休息。”
江城抿了抿嘴，站起身來。
他并沒有直接開始，而是扭過頭做了一個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決定。
“現在我以院長的身份要求你們全部退出審訊室，并且掐斷這里面的攝像，我和她的對話也不許錄音。”
此話一出，矮個子譚獄長臉上涌上了一抹不可置信。
他驚訝了一下后赫然站起身來，如果是普通的罪犯也就算了，這可是國際罪犯，掐斷攝像開什么玩笑。
要知道水庭由美自從進入環形監獄，24小時無間斷都是在監控中的。
“江院長······”獄長還想解釋一下其中的嚴重性，但被江城直接伸手制止了。
“你忘了我的身份。”
他看了江城一眼，忽然想到，對啊。江城是兩院院長，整個華夏地位比他高的人也沒有，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有錯誤的想法，說不定這是高層的意思，再說隔著一層玻璃，她也傷害不了江城。
“那好，我們先退出去。”
“我的助理會算好時間，她會在門口守著。”
“明白。”
所有人都退出了審訊室，只留下了他們兩個人。
江城轉過身來，看著這個女人。
水庭由美突然有些······覺得情況不對。
她很久沒出現過這種情緒上的起伏了，這個科研者的第二次到來，好像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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