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不會疲倦吧，至少在我死之前。"江城調笑了一句。
在他的旁邊坐著萬興言和陳昂，他們圍著一張小小的桌子。
由于天氣過于寒冷，屋里很熱，落地玻璃窗上有著一層濕氣，水珠不斷的滑落下來，造就一條條淚水一樣的線。
整個餐館里面，彌漫著一種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還有······辣味！
這是一家中式火鍋店，冬天的標配。
在遙遠的故地，幾乎每個城市，冬季都會有滿大街的火鍋店開張，那個味道伴隨了無數人的出現與離開。
江城特意在不太熟悉的街道，讓顧清婉尋了這么一家華夏人開的店，目的就是想嘗嘗家鄉的味道。
金牌助理被用來干這種事情，多少有點大材小用。
作為宇宙對接如此宏偉的計劃中的人員，萬興言他們平時想吃中式菜當然很簡單，可怎么說呢，漂亮國的那位大廚是不得精髓的，江城他們吃飯的時候總覺得少了某種東西。
所以，現在計劃結束，終于有了喘息的時間。
他們便相約來到這家火鍋店。
桌子很狹小，空間很緊湊，三個人在科研上是上下級，但此刻是朋友，他們有說有笑，江城也沒有任何架子，提及到了剛剛那一句。
他是對著陳昂說的。
“人和人到底是有差距的，這個計劃兩個月的時間，我卻覺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經歷都要累，回寢室的時候真是沾床就睡，也不知道江城你哪來那么大的精力。”陳昂嘆了一口氣，雙手放在椅子后面，十指交叉，臉上帶著些許慵懶。
“還是年輕，院長才多大。我三十，你四十，邁入人生中期了。”
“不服老不行啊！”萬興言和陳昂頗為唏噓感慨。
想當年他們上大學的時候，也是整宿整宿的搞研究，根本不知道累，可現在站一上午腰腿就累的不行。
這兩三個月的緊繃，對他們來說著實是個挑戰。
正說著話呢，服務員把湯底端了上來，由于三人口味不大相同，所以要了個鴛鴦鍋。
當置于桌子上的微波爐開始加熱，火紅的湯汁上漂浮著辣椒與花椒，還有紅枸杞等東西，另一側則是雪白的菌湯，泛著獨有的香氣。
僅僅是溫度上升，辣意就開始在半空中彌漫，江城他們也久違的聞到了獨屬于自己家鄉的那個味道。
說來也奇怪，漂泊在外，可這熟悉的味道，仿佛他們置身在家鄉。
江城忽然漾起一些哀愁，這在以往從沒有出現在他堅硬的心中的東西，是想念。
他想家了。
洛小璃現在在做什么呢？自己距離她有著很遠很遠的距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去。
雖然不相信宿命論，但江城知道他的存在，對于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不同的，必要時候他需要拋棄一些情感來完成大業。
為自己熱愛的事業所奮斗，大概是男人獨有的浪漫。
服務員推著推車走過來，她詢問了一句，“是先擺桌上還是你們自己拿，占不占地方？”因為桌子是比較小的，點的食材很多，全放上來會放不下。
江城說，“那就先放著吧，我們自己取就可以。”
剛剛進門的時候，他們戴著口罩，服務員沒有認出來。點菜的時候江城側著臉，服務員小妹也沒有仔細看。
可這刻她忽然覺得江城有些熟悉，仔細的辨認了一會，發現他是前幾天出現在時代廣場大屏幕上那個舉世聞名的科研領袖，瞬間服務小妹就愣了。
“你······你不是那個？？”她當即就要驚訝的喊出聲來。
“噓······”他把手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怕引起其他包間里的人注意，到時候場面估計又會朝著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江城繼而又說，“我們就吃個飯，吃完就走了，不要聲張。”他的態度很溫和。
服務小妹見到只存在于傳說中，電視上的人物，恍惚了好幾秒鐘才回過神來，之后重重的點了點頭。
在異國他鄉看到華夏人本來就親切，更逞論江城是華夏的驕傲，她的心情愈發的激動了。
待服務小妹走出去之后，江城松了一口氣，拿過來食材下到冒著滾燙水泡的鍋里面，這火鍋徹徹底底的勾起了他的食欲。
陳昂和萬興言的臉上也多出了微笑，這大概是他們近一段時間以來最放松的時刻了。
類腦探測器發射到赤道之上，已經進入死亡維度，也將他們的心沉了下去，他們在等待。
江城也在等待，結果怎么樣沒有人能知道，信號已經徹底的消失了，從進入死亡維度開始就完全失去了和四號的聯系，無法判斷具體的位置。
答案要在探測器恢復信號，脫離維度，返航星球地面的時候才能揭示出來。
似乎一瞬間，他們失去了任何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懶上幾天吧，從那個壓抑又肅穆的氛圍之中脫離出來。
科研者也要生活，當他們褪下服裝的時候，是億萬普通人之中不起眼的那一個。
火鍋冒著熱氣，食材被煮熟之后，撈出來，香氣彌漫整個小包間。
江城把牛肉放到油碟里沾了一下，隨即放入口中，燙熱和鮮味瞬間點燃了味蕾，湯汁也溢出來，他忽然覺得很滿足。
這個冬天原本是沒有溫度的，現在有了。
狹小的桌子上，陳昂和萬興言有說有笑，打開易拉罐，痛飲一口啤酒，難得的放松讓神經感覺到舒適。
江城很喜歡這樣溫馨的時刻。
也許，四號的命運是從此迷失在死亡維度里面，也許，他會帶著江城以及人類的信念回歸。
一切都是未知的。
假設，四號真的從浩瀚的宇宙中歸來，帶著茫茫的希望，江城會從那一刻開始，再度投身到自己的事業當中。
時間不說話，卻在緩緩在畫卷上書寫出歷史。
寒風呼嘯過后，將迎來新生。
那是觸手可及的春季，萬物復蘇的時節。
待柳葉抽出嫩芽，梧桐開始拔高，人們褪去厚重的衣衫。
所有離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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