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一組進行完考核之后，接下來馬上就要輪到趙雪柔這組，一組一共有四人晉級，雖然只是十分之一的概率，但對比其他地區來說已經很驚人了，因為考核難度過高，最終也許百人都剩不到。也許是出于民族自豪感吧，這些年華夏突飛猛進，無論是哪個方面給人的感受都是越來越強橫，再加上要對得起江城的心理，他們訓練都格外的努力。
現在也是見到了回報。
這一聲聲響徹在聯邦里的考核通過，算是對努力的人最美好的褒獎了。
五分鐘結束之后，稍加休整，等這批人次離開，終于是要輪到小柔和小冰考核了。
先前就說道，尤立軒聲音提到華夏兩字的時候，趙雪柔一陣緊張，足以說明她現在的心情，有點像高考臨夕，數個月的高壓過后，終于到了決勝的時刻。
雖然不足以決定人生，但也能決定成敗。
作為勝利者的阿黛拉和祝一白等人，自然以勝利的昂揚姿態高高在上，那她要是失敗了，該怎么面對這份恥辱，豈不是要被阿黛拉那個臭女人的眼光凌遲無數次？
以小柔好強的心理，絕對不能接受這個結局，她不僅要贏，還要贏的光彩。
連洛小璃······都考核順利成功了嗎？看樣子成績好像還不錯，原來之前小冰的欲言又止，堵在喉嚨里的半句話是，“江城的女朋友真的很優秀，比你我都厲害。”
她尚處于一種復雜的心情之中，突兀的，尤立軒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麥里面，“請華夏專區二組做好準備，考核即將開始，下一次通知即是摘掉耳麥！”
小柔大腦“轟”的一聲！終于，終于是輪到自己了，這一刻要到來了，她原以為自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且一直在做心理建設，可臨到頭來還是慌亂的不得了，心跳陡然間加速，出現了短暫的耳鳴。
她精致的臉頰出現一絲錯愕，微風吹過，黑色發絲隨風飄舞......聲音入耳，打破所有的淡定從容，她甚至覺得這是自己生命中最恍惚的剎那。
“請華夏二組摘下眼罩，進行考核！倒計時，3......2......1！”
小柔顫顫巍巍摘下眼罩來，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向天空中看開始考核，而是去望另一側小柔的位置。人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去尋找能夠帶給自己安全感的東西。遠在異國他鄉之地，她并沒有什么熟悉的人，唯一能夠傾訴想法的人是曾經校園里的冤家，見面就冷眼相待的柯冰······
看到對方的臉頰，小柔的唾液艱難的咽入嗓子內，且在不斷的告訴自己，“我可以的，一定可以做到！”
她猛然抬頭向上望！
身軀百米的古靈······斧顱，殼甲，瞳孔。它的外貌可以用猙獰恐怖來形容，白色骨齒與褐色龍脊的交融，細節逼真到可怖，仿佛這遠古生靈真切的存在于大家的面前，若是低下頭來注視人群，那即代表它要落下粗糙的爪子，狠狠的拍擊在這渺小如螞蟻的人身上，屆時血肉橫飛，人軀化為一灘灘爛泥，以鮮血滋潤草地。
看到古靈的獠牙的時候，她懷疑這森寒牙齒中所蘊含的一定是劇毒，重達三千噸的血肉，帶給人的壓迫感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草地過于開闊，沒有任何建筑，如果是在霧霾繚繞的城市中央，那可真的還原成霧中半具軀體在動，根本看不見直插入云霄的斧首。
雖是陽光和煦，趙雪柔卻突然感覺到渾身一陣冰冷，她呆在原地無法動彈了。
命運帶給人莫須有的枷鎖，安排好你只能成為一個平凡人，不可有任何閃耀光輝的時刻，庸碌如同湖中的一灘死水。除非別人投石，否則無法產生漣漪，寂靜如尸。
趙雪柔就算不自認普通，可家境或是姣好的容貌在聯邦這群天才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更別談智商等先天性的東西了。作為小笨蛋，付出的努力自然要比平常人要多太多，可關鍵在于有很多事情即使努力，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結局。因為努力對于人生來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她才此刻更覺得自身渺小，站在這天地中，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難與皓月爭輝。
她白皙的手指一直捏著衣角，沒松開過，浸出的手汗把那衛衣一角濕了，高高的馬尾被風吹動，睫毛在顫著。
小柔很想很想完成任務，在這場競技之中，任何人都有不能輸的理由，她也渴望自己考核成功的消息傳遍聯邦，與勝利者站在一起。她比誰都渴望這份榮譽，也渴望留下來。從小到大她沒有堅持過任何事情，這是唯一一件付出最多努力的，要是失敗了，該是多么悲慘······
她從內心產生了一種自卑的感受，在這群怪物中，自己普通的像石子路上最邊緣的那顆小石子，灰撲撲的，沒有一絲特別，也不會有任何人駐足停下來看她一眼。天資優越她不占，以往最擅長的以容貌取勝，結果無論是柯冰還是小璃都有比她更吸引人的地方。這強大的古靈屹立天地之間，心跳節奏影響世間萬物，它高貴如帝王，而自己卑賤如草芥。
是啊，我這樣的人，就不要自命不凡了吧······憑什么有信心留下來，又憑什么去做那個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根本就不是這塊料嘛······
小柔本就脆弱的內心忽然被擊碎，這些天建立起來的信心蕩然無存，鼻頭一酸竟然蹲了下來，在原地畏畏縮縮的哭泣。淚水從她泛紅的眼眶里漫出，劃落在臉頰上，順著白皙的頜角落到草地上。
遠處的萬興言，盯著蹲下來渾身顫抖的趙雪柔。
果然，還是太強求了嘛？一個成績本來就該被勸退的學生強行留了下來，在這種狀態下硬要她去完成考核，對她自身肯定是一種莫大的損害啊。普通人哪能在面對身軀數十丈古靈的時候泰然自若，顫抖才應該是正確的表現吧。不說她會有畏懼的心理，就連自己也不能長時間的注視古靈的瞳孔啊。
心底一聲嘆息，作為導員，萬興言把目光轉向另一側，去看其他學生了。
二組的表現總體來說沒有一組的好，起碼沒有那種顯而易見的克服恐懼表現，不得不說這些日子里記錄的數據從側面反映出了很多東西，凡是成績優異者面對古靈的表現都不錯，柯冰即是如此。
她摘下眼罩的那瞬間，真切看到古靈，這有些刺目的恐怖生物，確實能帶給人難以形容的震撼。只憑想象，即使是在夢中也絕對出現不了這么猙獰的幻想，因為窮奇古怪的夢追根溯源，也是與現實有所關聯的。柯冰終于明白了人類為何如此緊張，大動干戈，且訓練過程艱辛到難以想象。她以前理解不了，現在全都理解了。
跟這樣的怪物作戰，要挑選出萬中無一的勇者，不然送上戰場就只能成為炮灰。駕駛戰姬的人死了，那么接下來要死的就是戰姬背后千千萬萬的人。
人類文明承受不起這樣的代價。
柯冰的反應其實不錯，完全沒有到小柔那樣夸張的情緒起伏程度，這很大一部分原因與她個人的經歷有關。受過傷害的人，本身警惕性和心理建設就比一般的人要強，可以說很少有人能介入小冰的內心，她也訓誡著自己時時刻刻保證理性的思維，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生活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呢，曾經她在那個城堡一樣的別墅里，坐在窗臺旁望門外偶爾疾馳而過的車子。有時候柯冰會想，自己寧愿成為一個流浪孤兒，不被領養，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之后，哪怕去到大街上做最辛苦的工作，餐廳里當服務員也好，后廚刷盤子也好，都比困在別人的掌控之中掙扎來得更幸福。現在好不容易被解救出來，她清晨醒來的那一刻，都覺得朝氣蓬勃，宛若新生。
大概這一生不會再有另一個人走進她的內心世界了。
柯冰租住的房子是一千塊錢一個月，她兼職每個月能掙三千多塊錢，偶爾四千多，付學費日常開銷加房租勉強夠。兩室一廳的房間，另一間是她的書房，柯冰常常伏在臺前，點亮臺燈，深夜里給一個人寫信。
只是寫出去的信，從來沒有寄出去過。寫完之后她密封起來，放到抽屜里，里面已經有了幾十封。
信中全是對某個人想要傾訴的話，喋喋不休說著自己的日常生活，平時感悟。
很多時候，當一個人已經達到了目前自己認為滿意的生活狀態，她就很不愿意去接受新事物的到來，不想另一個人摻進古井無波的生活里，沒有激情，倒也平淡殷實。
這次來聯邦，她鼓足了勇氣，從做決定的那一刻起，從上了前往聯邦的大巴車。
她便再沒什么好畏懼的了。
這古靈，再猙獰也不過地獄里的怪物，再丑惡也不過人的陰暗面。
柯冰見過人最丑惡的狀態，她自在天地間撐起一把傘，任狂風呼嘯，暴雨傾盆，不能擊破這把傘。
她向前一步走，再是一步。越走越淡定從容，無所顧忌，平視怪獸的軀體，恐懼與壓抑頃刻蕩然無存！
直至到了武器箱前，伸出手來，捏住一把黑色的格洛克手槍，將澄黃色粒粒子彈壓入彈匣，抬手向天空，如此流暢，對準了龐大的虛影！
槍響！
尤立軒的聲音也通過擴音設備傳到了聯邦的任何一個角落里。
“華夏二組柯冰，第一名，通過考核！”
用時三分鐘······也是接近怪物的成績！
而蹲伏在草地上，依舊顫抖的趙雪柔，似是在充斥耳洞，無所不滲的戰鼓聲中，捕捉到了一絲絲聲音，她赫然抬起頭來！淚光使視線變得很模糊，可她朦朧中看到小冰的背影，對方那樣平靜，立在蒼穹下的微風里，發絲飛舞。
柯冰有所感覺一般，轉過頭來，看到楚楚可憐的小柔，她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被搶走堅果的松鼠，找不到回家路途的狗狗。
在原地茫然失措......
小冰嘴唇嗡動，想說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干預其他學生考試的權利，只能作罷，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向側邊。她現在成為了一個觀眾，是非成敗，只能靠小柔自己了。兩人一路走來，雖然性格不對付，但是也有了一些感情，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對方也能過關，一起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時間僅僅有兩分鐘了，柯冰之后還有另一個人在向前走，一臉的痛苦，腳下步伐確實不停。
而趙雪柔還在原地與自己做著掙扎。
一切都好像來不及了，她注定要做那個失敗者，甚至趙雪柔的內心在徘徊猶豫突破恐懼的時候，已經有了退縮的念頭，她在告訴自己，已經努力過了不是嗎？那還有什么好遺憾呢？既然爭取過了，那結局是否盡如人意，那自己也不需要在乎。在原地等完這煎熬的兩分鐘，或是舉手表示自己撐不住了要退場。
你啊你。
她冷言冷語的諷刺自己，苦笑兩聲。
終究只是個普通人罷了，沒有那份拯救世界的心，也肩負不起什么責任，回到嵐京乖乖做個單純的學生，為以后做打算吧。
要為之努力的理由是什么呢？說起來可笑，自己只不過是為了一個人來，想讓他注意到，即使做皓月旁邊的微星也心甘情愿，只要身處在同一片天空之上。來到聯邦的時候還開心的不得了呢......在從溫暖的故鄉脫身而出朝著北城以北接近極點的位置靠近的時候，還在歡欣雀躍呢。是啊，那時自己想著，終于可以見到你了，時隔這么長時間。
思念，快把她裹成一個繭了。
自己這么舔，好像搖尾乞憐的狗狗，可憐......又可悲啊。
小柔都快抑制不了悲傷的情緒，想法出來之后，那股讓人窒息的氛圍從每一個角落涌出來，對她圍追堵截，她快要堅持不住了。
該死，放棄吧！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干嘛非要乞求人生相交，這樣做是圖什么啊？
自己真的喜歡，所以愿意這樣做，但有什么用？憋在自己心里的時候感受那份壓抑和自卑？大聲喊出來接受他人的冷眼與嘲笑？人生為什么總是這樣，愛所不得，徒增艷羨......
她顫顫巍巍的舉起手來，大口的喘息著，臉色漲的通紅，淚水混著鼻涕，狼狽不堪。額頭的發絲已經被汗水浸濕，緊緊的貼著，種種負面情緒在身體里肆意沖撞，要把這副軀體撕的支離破碎才能滿意。
“報告長官，華夏二組成員趙雪柔身體情況已接近臨界點，在通知警備人員，有情況立馬終止她的考核。”
“允。”
尤立軒推了推眼睛，無奈的吐出這個字。
坐在看臺上的江城忽然覺得，有一股難受的感覺在沖撞著自己，他不由得緊皺起眉頭，看肆意蓬勃如山呼海嘯一般的情緒在場地中央壯大，看她好似經受著全世界最悲傷的瀑布的沖刷，他不明白。
那些早已忘卻的，藏在趙雪柔身后千千萬萬個失意者，以及她身后的影子。
影子是曾經的江城。
最后十五秒鐘，一切都要塵埃落定......側邊看臺的阿黛拉用復雜的眼神看著這個嬌弱的華夏女人，她同樣不明白。
洛小璃也不明白。
萬興言也不明白。
唯有柯冰，她知道小柔在堅持什么。
蒼穹下再無風，寂靜之中，時間仿佛停住，沒有人再說話。肅穆的氛圍包裹著可憐的她，抽泣哽咽的聲音從這個幾乎就要摔倒在地面上，抱住雙膝痛哭不止的女人口中傳出，她身體以極快的頻率顫抖，馬上就要臨近崩潰。
明明是如此和煦的陽光，溫柔中帶著嬌艷，為什么自己卻感覺到冷意遍布全身，心臟都要被凍住了。
好冷啊。
好想趴在地上好好睡一覺，不要去管這些煩人的東西了，真的有點累了......
小柔緩緩閉上眼睛，緊抱著雙膝的手也要松開。
臨界值已經達到，旁邊監控數據室里指令在一瞬間發出，警備人員接到通知后立即就要向前沖去，終止考核！這也是第一個因為身體臨近崩潰還沒有放棄的人，如果再不阻止，對她的精神將造成永久性的損害！
在她意識的世界里，什么都變得晦暗起來了，山川失去顏色，自己從高空跌落，墜入深淵一樣的谷底。她張開雙手什么都不去在乎了，只想陷入昏睡，古靈的猙獰樣子緩緩消逝，那個鐘愛的男生的樣子也原來越遠了，摸不到了，看不見了。她深入永恒的寂靜之中，發絲拂過臉頰，彎下嘴角。
要再見了，江城。
她在墜落的意識世界里轉著身，要迎面摔在黑暗中。
可，一聲呼喊響徹天地！如同箭矢從天際線飛來，直直貫穿她的心臟！粉碎了她朦朧的意識海洋，將她從谷底一把拽出來！
熟悉的聲音......小柔慢慢睜開眼，那張急切的臉頰映入瞳孔之中。
在側面觀看的柯冰用手聚攏在嘴邊，高聲喊著，“趙雪柔！你忘記自己為什么而堅持了！你這就要放棄！醒過來啊臭女人！別讓我瞧不起你！”
是啊，一路走到現在，自己依靠著什么？
小柔赫然睜開眼。
她靠的是滿腔孤勇愛意，對一個人炙熱而誠摯的愛！這份感情盛至可以瘋漲直插入蒼穹！
倒計時最后八秒鐘，小柔站起身來！她在全場的矚目之中朝前瘋跑著，風又起了，最后的一舞，還沒有落幕！
臨近中午的陽光燦爛到了極致，照在這個奔跑的身影之上，她走至武器箱前，甚至甩開了后面準備終止考試的警備人員。
握槍，高高拋起！
那個在訓練室模擬過無數次的填彈過程，夜晚吃完飯后偷偷跑去加練然后再參加晚間課程的人，是她啊。
流暢裝彈完畢，彈匣嵌入手槍尾部。
“砰！”
最后一秒鐘，尤立軒的聲音嘶啞，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感動。
“華夏二組趙雪柔，通過考核。”
場中央。
小柔轉過身來。
淚眼婆娑之中她看不清遠處山巒。
只看到了一個坐在看臺上的身影。
少年如春風，還是如之前那樣讓人心動。
“喂，江城，我真的做到了，只憑對你的愛意。”
“我......是不是很勇敢，你就別再生我的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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